秦青佩+李想
王志珍,女,汉族,中国科学院院士,第三世界科学院院士,中国科学院生物物理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1942年7月出生,江苏苏州人。1964年毕业于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生物物理系生物物理专业,毕业后到中国科学院工作至今,其间曾先后到德国、美国、加拿大等国访问交流。曾任十一届全国政协副主席,九三学社中央副主席。
多年来,王院士在蛋白质折叠、折叠酶和分子伴侣,胰岛素A、B链相互作用及重组等研究领域作出重要贡献。两次获得国家自然科学二等奖,一次获得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奖一等奖和何梁何利基金科学与技术进步奖。同时,还获得全国三八红旗手、第六届中国十大女杰等荣誉称号。
“其实,科学家和科学院院士有责任有义务关注社会、参与社会,并身体力行地努力为社会作贡献,我们是有社会责任的!”钻研自己科研工作的同时,王院士不忘自己肩上的社会责任,积极参加各项社会工作。她心系中国的基础教育,曾多次到各地中小学开展调研工作,组织并参与多次中小学讲座活动。这就是王志珍院士,一个心系社会的科学家。
访谈人:许多青少年都非常崇拜科学家,有的孩子甚至从小就立志要成为一名科学家。然而,青少年眼中的科学家们都非常神秘且有距离感,科学家的成长经历、科研工作、家庭生活都是鲜为人知的。所以,我们想请您从小时候的求学经历开始谈起,让青少年对您有一个全方位的了解,对科学家形成一个全新的认识。
王志珍:我们那个年代的求学经历和现在青少年的经历还是有很大差别的。我读小学的时候是在解放前后,也就是1949年前后,我上学比较早,刚满5岁就上了一年级。现在回想起来,感觉我们这一代人在成长过程中受到的约束还是比较少的。
访谈人:您曾说过您的哥哥姐姐学习成绩都非常好,家里学习氛围很好,所以养成了很好的学习习惯,这些都为您后来取得成功打下了坚实基础,您当年有没有什么学习的秘诀呢?
王志珍:其实我们家并不是知识分子家庭,也不是书香门第,更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是我的父母都很重视孩子的教育问题,坚持供我们兄妹3人读书。哥哥姐姐学习都非常认真,在他们的影响下,我读书也比较用心。另一方面,我从小到大就读的学校的学习气氛和环境都非常好,这也为我的学习提供了良好的条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自己本身很喜欢读书,对数学、物理、化学都很感兴趣,所以从小成绩就一直挺好的。父母都十分重视对我们学习习惯的培养,因此我们兄妹的学习成绩都很好,也从来没有上过什么补习班。
我觉得良好的学习氛围对于孩子学习十分重要,我家就是很好的例子,一个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老百姓家庭,但是大家都能努力学习,形成了良好的学习氛围,后来才能考上好的学校,进而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访谈人:生活环境对人的影响是至关重要的,通俗地讲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对于学生的发展,学校教育和家庭教育都是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您父母把你们兄妹都培养得那么优秀,他们在教育孩子方面一定有很独到的经验吧?这对您日后的发展有什么影响?
王志珍:在北京、上海和江苏等地,家长都是非常注重孩子教育问题的,即使在农村也一样。我父亲是一个医生,他在当地非常有威望,不仅是因为他有精湛的医术,更因为他有高尚的医德。父亲的诊所收入不多,还要养活一大家子的人,但是穷人来看病,他是从来不收费的。父亲希望在自己经济上有能力的情况下支持我们去念书,对此,我有一件印象特别深刻的事情:我记得姐姐上中学的时候得到了奖学金,当时父亲就很着急地跟她说,不需要这么用功去拿奖学金,他还付得起她的学费。他从来不会逼迫我们学习,没有在学习上给我们很大的压力,只是要求我们长大后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父亲常说:“学习很重要,但是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更重要,一个品行不好的人绝不会取得很大的成绩,不会对社会作出很大贡献。”父亲的谆谆教导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也影响了我的一生。
访谈人:您在中学时代除了学习以外,有没有其他的兴趣爱好呢?
王志珍:当然有,我上高中以后就成为校运动队队员了,我加入的是校篮球队。我11岁进了上海中学就开始住校,生活一切自理。每天的日程安排得非常紧凑,早上打铃之后必须立马起床,早饭之前和下午下课之后必须要锻炼身体。同时,一整天的课程也非常多,需要我们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所有的事情。我现在之所以做什么事情都非常迅速,可能就是那个时候锻练出来的。
上中学时,我有很多时间是花在操场上和业余生活中的。当时,我们学校的配套设施非常好,有体育馆、400米跑道。因为有很多同学参加动物和植物兴趣小组,所以校园里还有种番茄和养兔子的地方。我们每个同学都会去参加各种课外活动,比如演话剧、演歌舞剧、参加运动会等等,我参加的主要是歌咏、舞蹈、篮球队和体操队。我现在体质很好,做实验时精力充沛,可能和当年坚持参加体育锻炼有很大的关系。
访谈人:您当时学习任务应该是挺重的吧,为什么还会选择参加那么多的课外活动呢?
王志珍:我们并非一天到晚死读书的,每年学校都会举办文艺汇演,每个班都要出节目,所以活动多的时候我们都会去参加。我们那个时候倡导德智体全面发展,毛主席曾提出:“我们的教育方针,应该使受教育者在德育、智育、体育几方面都得到发展,成为有社会主义觉悟、有文化的劳动者。”只是功课好是没有用的,全面发展的学生才是最好的学生。
访谈人:我记得您曾在某个采访中提到,“兴趣对成功者是最重要的”,那您认为兴趣爱好的培养对您日后从事科研工作有什么影响?
王志珍:如果你对科研没有兴趣的话,做起来就会感觉枯燥得要命,根本没法开展。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有不同的兴趣爱好、智商和情商。但是,人们常说性格决定成功,不必苛求自己将来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你就让自己自由发展,在发展的过程中你会发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有的小孩生来就喜欢唱歌、跳舞、演戏,有的人天生对数字就很敏感,每个小孩都是不一样的。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有很多,其中可能有遗传和家庭背景的因素,比如家里有演员的,小孩子当演员的机会可能会多些。但我们很多科学家的孩子也未必成为科学家,因为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还会受到很多其他因素的影响,科学家也不一定就出生于知识分子家庭。有时候他只是需要一个接触某一领域的机会,在接受过良好教育之后,他的人生轨迹就会发生改变。以前,我们班上有一两个同学家里面特别穷苦,他们的家庭并不能给他们提供太多的帮助,因为父母都没有文化,所以基本上都是靠学校教育。但是,由于他们非常聪明,而且很勤奋,最后都取得了成功。我们现在经常讲到的老科学家里面也有一批出身非常贫困的,就是因为他们得到读书的机会,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访谈人:机遇、天资、情商对于一个人成才固然重要,但是要想成功,还需要后天不断的努力。关于机遇、天资、情商与努力的论断也不少,比如爱因斯坦说过“成功=艰苦劳动+正确方法+少说空话”,还有爱迪生的名言“天才就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百分之一的灵感”,这些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因此,努力也非常重要,再好的环境给那些不努力进取的人,他也终究成功不了。
王志珍:当然,个人努力也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外界对一个人的影响不是绝对的,一些没有就读过像清华、北大这类公众认可度高的学府的人现在也很有作为,在各行各业崭露头角。例如,上海交通大学校长、中国科学院院士张杰,就是从一所比较普通、甚至很多人都没听说过的本科院校毕业的。所以说,很多事也不能一概而论,一个人最终取得的成就还是得靠个人自身的不断努力。郎朗也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也是经历过很多磨砺,最后才能够在钢琴方面有所建树,并且出色地发挥自己的才能。他曾经被美国《人物》评选为“20位将改变世界的年轻人”之一,被《芝加哥论坛报》誉为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年轻音乐家。但是这并不是说每个人都要成为“郎朗”。
访谈人:作为科学家,您对当代青少年寄予着什么样的希望呢?
王志珍:社会是多元的,是由各种各样的人组成的,需要不同的人才,但是科学和技术还是社会发展的主要驱动力,尤其是我们国家。大家都知道,我们国家现在存在的问题非常多,环境问题、不可持续发展问题等等,我们只能靠科学技术来解决这些问题。这些问题不解决谈何继续发展?我们的后代如何继续生活?不正视、不合理解决这些问题,我们整个人类都会面临毁灭。研究科学技术的人应当具有深厚的数理化功底,而且需要从小就培养,就像要想成为钢琴家的话,18岁以后再学就晚了。有的孩子天生就很喜欢理工科知识,有的孩子对这方面不感兴趣,没有兴趣的话,勉强他学下去他就会特别痛苦,我建议家长让孩子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选择专业,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我们国家的孩子们所受的教育基本上属于“填鸭式”,而不是启发式。一直到今天,这都是中国教育的一个弊端,很难培养出有创新意识和能力的人才。在欧美国家,学生常常会质疑老师,在学术问题上,老师和学生彼此可以争得面红耳赤,这很正常。在那样活跃、自由的氛围里,往往更容易碰撞出智慧的火花。回想以前,我的老师邹承鲁教授就常常鼓励学生畅所欲言,发表不同意见。他还组织过一次讨论会,专门要求学生发现和分析本实验室已经发表论文中的缺点和不足,借以提高和训练学生的科学写作能力和严谨的学术作风。这件事情给我极大的启示:科研工作者要有较宽广的胸怀,正确地认识自己,一丝不苟地做学问,才能进步。
现在我们国家的学生还没有形成自主学习的意识,这种现象在大学生、甚至研究生中都是十分普遍的,因为我们国家的学生,从小在自主、创新这方面受到的培养比较欠缺。
本文节选自《与生物学家同行》(崔鸿编著,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8月出版)。《与科学家同行》丛书共6册,包括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天文、综合6个分册,共收录了36位中国知名科学家(含20位两院院士)的访谈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