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
上期回顾:七娅保存的小言的日记本突然不见了,七娅怀疑到了胡豆头上。两人约在学校操场大干了一架,七娅却因为想起了小言而罢休。
挂上七彩帆的船
我决定再去看看颜一诺。
“他的被子、床单都好脏好旧。”我对奶奶说。奶奶懂了我的意思,为颜一诺准备了一张新床单,一套新棉被。奶奶说,夏天的七朵山晚上也凉着呢。奶奶还让梅萌陪着我去。
蹲在门口的酋长看到抱着新棉被的梅萌和抱着新床单的我,欢喜地“汪汪”叫嚷。
“去,不许跟来。”我对酋长说。
“酋长,别听她的。”梅萌却不理我的“命令”,对酋长伸出橄榄枝。
“汪汪。”酋长听懂了梅萌的话,欢天喜地地尾随在我们身后。
看见我和梅萌,颜一诺微微愣了一下。木屋内仍一派狼藉,满地的画纸,满地的纸屑和颜料。
“色迹斑斑。”梅萌偷偷朝我吐舌,我却朝她翻了一个白眼。
梅萌和我将颜一诺早已失去本来面目的床单和被套扔出了屋外。在这点上,我俩的意见居然出奇地一致。
新换上的床单和被套不知是因为拥有明亮的米黄,还是因为上面纹饰着大朵大朵美丽的锦葵,使得颜一诺那晦暗不堪的屋子顿时有了光亮,有了生气。
木屋的背后有一眼清泉,梅萌撕了颜一诺的床单当抹布,挽着袖子,擦拭了门窗和地板。我则负责将那些凌乱的画纸一一摆放整齐。
“吱吱呀呀。”
“稀里哗啦。”
我们鼓捣着颜一诺这艘停泊在山腰的船,想要将它驶入大海。可是,置身船间的“水手”颜一诺却依旧岿然不动。他伏在临窗的桌上,默默地画着,听凭“巨浪滔天”。
梅萌擦得很认真,换了一盆又一盆清水。门,露出了松木色;窗,显出了橡木色;地板,显现出美丽的柏林纹。可我们总觉得还欠缺点什么。
“你等下,我去弄点好东西。”梅萌说完,就朝山下跑了去。回来时,她手里多出了几串红彤彤的辣椒,还有几串金黄的玉米棒子。呃,这不正是颜一诺以前很喜欢的东西吗?
以前,颜一诺一到夏天,就会买来无数辣椒和玉米,炒着吃、煮了吃,剩下的晒干,然后小言会给玉米们打上辫子,拴成串,还用线串了辣椒,让颜一诺挂在门上、檐下。这些东西挂在乡下的农户家就是农作物,挂在他的门檐下却俨然成了艺术品,好看极了。“这可是我孙女的杰作。”有人来看颜一诺时,他便会自豪地指着玉米和辣椒向别人夸耀。
梅萌说,她是从附近同学家找到这些东西的。
我们将玉米和辣椒挂在颜一诺的木屋内、门把上。
“喂,怎么样,好看吗?”梅萌邀功似地站在门口问颜一诺。
颜一诺抬头看了看,什么也没说,继而低下头,继续画画。
颜一诺正在画麦田,一望无际的麦田,群鸦点点,雾霭沉沉。我曾在学校的阅览室看过梵高的画册,看过他的麦田,看过那些明亮无比的世界,相较之下,颜一诺的画太过悲哀,就像一群黑色的乌鸦正啼叫在他的世界。而我的世界呢?似乎,也有一群乌鸦正呼啸而过……
我默默地想着,默默地用细铁丝缠绕过颜一诺破烂的脸盆架,破烂的香皂盒,而梅萌见颜一诺不理睬,只好拿出随身携带的丝带,将被我暴露在外的那些细铁丝层层包起,还在上面巧妙地扎出了一个又一个小小的蝴蝶结。那些小小的蝴蝶结和那些明媚的或黄或绿的丝带很快便将那些破东西衬托出了几分艺术的味道,使得那个皂盒有了奥运会鸟巢的模样。
我不会用丝带扎东西。其实,以前,梅萌也不会。
是奶奶教会梅萌的。
在发放的临时帐篷内,没有梳妆盒,奶奶教梅萌用粉红的丝带编织出可爱的小袋,将梳子、发卡、头绳置放其间;镜子破了,奶奶教她用绢带镶在裂缝处,还和她一起用红丝带装饰没有镜框的叔叔婶娘的大红结婚照;桌子歪瘸,用洗净废弃的牙膏皮,重重包裹“患处”,再用丝带那么一装饰便成了;手袋破了,用红丝带绣朵好看的花;想要一条手链,自己用丝带编;想要项链,没问题,还可以编出玫瑰花的造型……
“没想到奶奶除了年画,还会这么多的东西。”那时,梅萌总爱凑到我的面前,炫耀她和奶奶的杰作。
“家没了,可以建;东西毁了,可以动手做。”奶奶念叨说。那段时间,叔叔和婶娘忙着去医院帮忙,奶奶和梅萌则忙着动手做这些东西,甚至还做出了板凳、衣架之类的,而梅萌做得最多的就是用丝带扎成各种花,用丝线编织出各样手镯。她将那些东西送给奶奶,送给叔叔和婶娘,送给我,也送给莫菲,还有那些从很远很远地方来的志愿者。
“没想到我居然如此心灵手巧。”梅萌曾大言不惭地说。以前,我不承认。现在,看着颜一诺焕然一新的房间,我不得不承认梅萌有时的确不是看上去的那么“笨”。
黄昏的时候,我和梅萌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颜一诺的那艘“船”。很奇怪,我心里居然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满足,这也许就是莫菲曾说过的“有时,你去为别人做点什么,你的心情也会随之改变”吧。
胡豆和丁小满又去走亲戚了。
“等着,我们准备搞一点好东西回来。”走的那天,胡豆炫耀似的对我说,而丁大胡则在院内院外窜个不停,一会儿跑来问奶奶怎么袪除新房内的灰浆、油漆味,一会儿说要出外做工,一会儿又唠叨镇上派人去省城搞年画培训是没事吃饱撑着了。
“你闲着没事,还是练练画吧。”奶奶对他说。
“怎么练?我才不想干这行呢。”丁大胡说着,脸上的络腮胡子也跟着一抖一抖。
“你不干正好,别到时看见大家干得火热,你眼红啊。”奶奶取笑。
奶奶没时间和丁大胡磨叽,她去买了一些白菜种子,又拿出家里剩下的一些花籽。
“白菜贱,什么时候种也不迟。”7月13日的清晨,奶奶站在一株茉莉花旁边说。
梅萌没有数学细胞,带着作业去了同学家,我和奶奶则带着白菜种子和花籽又去了七朵山。endprint
看见奶奶,颜一诺居然端出两杯茶,还搬出了凳子。他们默默地坐着,默默地喝着茶,传递着只有他们才懂的信息。
有山风吹过,一扫先前的闷热,凉爽之极。
喝过茶,奶奶和我开始“工作”。
颜一诺的门前原本有一块菜地,但因日久无人打理,已全然被荒草野蒿霸占去,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根除那些荒草野蒿,连同翻松泥土,播下菜种。
也许是泥土的清新使得颜一诺为之一振,抑或是奶奶无言地对他传递了什么。这天,颜一诺没有埋头画画。他和我们一起拔草,一起松土,还一起撒下了菜种。
下山的时候,我和奶奶将携带的花籽撤在山径的两边,想到这些花籽也许将在来年春天和那些野花一同绽放,我的心里顿时有了淡淡的暖意,而依着这条路来偷偷看爷爷的小言也会有淡淡的欢喜吧。
下午的时候,胡豆和丁小满回来。他们带回了许许多多的颜料罐。
“怎么样,没让你失望吧?”胡豆得意地邀功。
我却吓了一跳。
“这么多?”
“那是当然,我是谁啊?我那开颜料厂的亲戚一听说是帮颜一诺老爷子油漆房子,二话没说,就送了好多给我们。”从胡豆的嘴里不断喷溅出无数的“标点符号”,丁小满则在一旁抿嘴笑着,什么也没说,这要是放在从前他准会在旁边开始抬胡豆的杠了。真是好奇怪,以前那么嘴碎的人,没有了脏话的产出,立刻就成了寡言者。不过,以前如果剔除他那些“出口成脏”的话,他也的确没说过几句正儿八经的话。
胡豆和丁小满背着许许多多的颜料罐上了七朵山。
是我拜托胡豆帮忙拾掇颜一诺的破木屋,没想到他马上冒出了一个鬼主意,还说这样做是为了让我以后能“回帮”他。
“颜爷,我们帮你装扮屋子,你不准备回避一下?”胡豆将颜料罐放下后,凑到窗口问颜一诺。
颜一诺看了他一眼,又探头看了一眼屋外的颜料罐。
“浪费!”他嘀咕了一句,然后,不再搭理我们。
“开工咯。”我们当颜一诺默许了。
橡木修筑的木屋因风霜有了黑斑,有了虫蚀,就像年迈的老人有了白发有了皱纹有了疼痛。胡豆和小满左右各拿了一把排刷,将玫瑰红、青草绿、熏衣紫等颜料恣意地涂抹在那些黑斑上、虫蚀处。
“就这样干啊?”丁小满问胡豆。
“你说呢,七娅?”胡豆又问我。
我只是将一抹蓝色认真地涂抹着,没有回答。
“说实在的,我真想在这上面画一王八!”胡豆自问自答,继而又自顾自笑了起来。
“我不想画王八,我想画水鸭。”丁小满也来劲了。
“七娅,你想画什么?”胡豆停了手中的刷。
我想画什么?好想在上面画一只拖着一条毛茸茸大尾巴的红松鼠哦。
“拿去,画上你想画的。”胡豆从工具箱里寻出一只粗毛笔,递了过来。
丁小满停了手上的动作,看着我。
我的鼻尖一下冒出了汗。
我闭上眼。我看见了小言。
“七娅,画吧。”小言说。
“画吧。”胡豆说。
我接过了毛笔。
我蘸着颜料,在木屋的左侧画了一株绿绿的松树,又在松树上画上了一只捧着橡果的红松鼠。我画得很慢很慢。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画画了,那只毛笔宛若沉重的铅坠着我的手,使得我只能艰难地移动着笨拙的腕。
“七娅,你画得真好。”有人说话。
是谁?是小言吗?以前,小言就常常这么说。
我抬起头。
不是小言!
是丁小满!
是胡豆!
“我也来一个。”胡豆笑着,“唰唰”地在墙上抹了起来。很快,那松鼠的旁边便多出了一只灵动的白鸟。丁小满也拿出一支毛笔,在那白鸟的旁边画上了一只傻傻的橘猴。然后,我们又在松树的上空画了白云,胡豆在白云间画上了太阳,丁小满则为太阳添上了无数的金线。
胡豆拉颜一诺出来看,看他的木屋像不像挂上七彩帆的船。颜一诺却绕着他的木屋转了一圈又一圈。
“你们的颜料太差劲了。”颜一诺说。
“不会吧,我们亲戚说这是最好的颜料呢。”丁小满不信,憨憨地用手去摸,胡豆却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笨蛋!”
丁小满看着颜一诺,嘿嘿笑起来,胡豆也笑起来。颜一诺却没有笑。颜一诺只是拿过我手中的笔在白云间画上了一个小小的人,小小的人有一对漂亮的翅膀。
(未完待续)
下期预告:七娅想找宋天帮画年画《蝶戏图》,可是经过了大地震的摧残,宋天已经没有再画年画的心情了。七娅能否说服宋天帮画《蝶戏图》呢?敬请关注下期连载。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