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外婆
王勇英
今天,奶奶又在给我讲老虎外婆的故事,昨天奶奶就给我讲过老虎外婆的故事,前天也给我讲过老虎外婆的故事,大前天也给我讲过老虎外婆的故事,比大前天更早的很多很多天,奶奶都给我讲过老虎外婆的故事。
“奶奶为什么只给我讲老虎外婆的故事呢?”我觉得真奇怪。
“奶奶,你只会讲老虎外婆这一个故事吗?”我问奶奶。
奶奶笑了:“老虎外婆的故事很好听呀!你看,三成和矮妹听得多入神,我一讲老虎外婆,他们就不哭不闹了。”
我看了一眼躺在摇篮里的堂弟和堂妹,他们正咬着手指甲看着奶奶。奶奶又继续讲老虎外婆的故事——
有一家的大人要出远门办事,只有姐姐和弟弟在家。妈妈出门前告诉他们,外婆晚一点儿会来照顾他们。他们等呀等,等到天快黑时,外婆才来。
姐姐以前见过一次外婆,她觉得外婆和面前的这个人不太一样,这个外婆高高大大的。姐姐问:“外婆,你以前瘦瘦的,为什么现在这么胖?”外婆说:“最近你舅舅总是给我吃很多好吃的东西,所以我长胖了。”外婆不坐板凳,只坐禾秸[jiē]编成的坐墩,坐墩中间要凹进去一个坑。她说这是因为人老了,坐板凳尾椎骨会疼。
姐姐发现外婆看弟弟的眼神很奇怪,就像黄鼠狼看到鸡一样。姐姐觉得这个外婆有点儿怪。后来,姐姐发现外婆有一条尾巴,放在禾秸墩的坑里,于是她知道了,这个不是真正的外婆,可能是大人们常说的会吃人的老虎外婆。老虎外婆常常扮成别人家外婆的样子去串门,然后把小孩吃掉。
姐姐对外婆说:“外婆,村头的水井旁有一棵树,树上挂着一口水缸,用缸里的水洗了澡的孩子头发香,肉也香,全身都香。我想和弟弟到那里洗个澡再睡觉。”外婆说:“好好好,你们快去洗个香香的澡。洗澡洗白白,好吃又好啃。”
姐姐和弟弟爬到挂在高高的树上的水缸里,很久都不下来。外婆到树下去叫他们:“洗白了吗?快下来吧。”姐姐装作害怕的样子说:“外婆,我们下不去,你把头发抛上来,我们顺着你的头发滑下去吧。”外婆就把她长长的头发抛到了树上。姐姐把外婆的头发缠在树上,告诉她:“你不是我们的外婆,你是老虎外婆,你有尾巴!”老虎外婆气得哇哇叫。她不想被人捉住,便用力扯断自己的头发逃走了,头皮都被扯掉了好几块。
受了伤的老虎外婆走啊走,在路上遇到一个卖盐的人,就说:“担盐大哥,我的头皮受伤了,你有什么药能帮我治一治吗?”担盐大哥知道她是老虎外婆,就说:“可以用盐治。”他就在老虎外婆的伤口上撒了好几把盐,老虎外婆疼得抱着头一边哭一边走。
老虎外婆走到村口,见到一个种田的人,就问:“种田大哥,我的头皮受伤了,要怎样才能治好呢?”种田的人说:“用田里的水可以治好。”老虎外婆就把头浸到田里,种田的人趁机用铲子把她的头铲掉了。
从那以后,吃人的老虎外婆没有了,但是田里从此就有了很多蚂蟥。
奶奶把老虎外婆的故事讲完了。没过一会儿,她又一次讲起了这个故事。唉!我还是去找三妞和风尾她们玩吧。
三妞和风尾在门楼外面的空地上做泥菜饼,我便跑去摘树叶和野花,做饼上的菜。
我告诉她们:“我奶奶刚才又讲老虎外婆的故事了。”
“我奶奶也讲了。”三妞说。
“我奶奶也讲了。”风尾说。
于是,我们觉得我们村的奶奶们天天都讲老虎外婆的故事。
三妞和风尾很快就不去想老虎外婆的事了,她们现在只关心她们的泥菜饼。我突然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如果老虎外婆来我们村,我们会被她吃掉吗?”
三妞和风尾互相看了看,然后想了想,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被吃掉。三妞有点儿犹豫地说:“可能不会吧。老虎外婆要是拖着尾巴来,我们就跑。”
“可她要是把尾巴藏起来呢?”我说。
“那我们就不知道她是不是老虎外婆了。”风尾觉得有点儿可怕。
“老虎外婆不坐板凳,她只坐禾秸编的坐墩,她要把尾巴放在中间的坑里。”我说,因为我奶奶就是这样告诉我的。
听了这话,她们好像放心多了,至少用这个办法能知道谁是老虎外婆。于是,我们得出结论:只要是坐禾秸墩的婆婆,就是老虎外婆。
我们村有哪些老婆婆是坐禾秸墩的,我们都能数得出来:
“天骨的奶奶。”
“乳渣的奶奶。”
“十九的伯母。”
“三妞,你奶奶也坐禾秸墩。”风尾提醒三妞,同时也没忘记她自己的奶奶,
“我奶奶也是。”
“我奶奶不坐禾秸墩,但我奶奶常常坐在一个中间有洞的木墩上,那个洞也能放尾巴的。”我说。
三妞和风尾不再做泥菜饼了,只想知道这些奶奶们是不是老虎外婆,老虎外婆有可能把真奶奶吃掉,变成假奶奶。
“呀——”这太可怕了,我们忍不住惊叫起来。
我们很想回家去看看自己的奶奶是不是把尾巴藏起来了,但又不敢自己回去,于是我们三个人结伴,互相壮胆。
我们先去三妞家看她奶奶。她奶奶坐在禾秸墩上,用一种浆果捏成的红果汁把小鸡头顶的绒毛染红,这样方便在村里众多的鸡里认出自己的鸡。我们三个人站在她面前,盯着她屁股底下的禾秸墩看,谁都不敢轻易说话。
“你们去玩吧,别踩到我的小鸡。”三妞的奶奶说。
“奶奶,你有尾巴吗?”三妞突然问道。
“什么?”三妞的奶奶吃惊地看着她。
“我们想知道你是不是老虎外婆。老虎外婆爱坐禾秸墩,还会把尾巴放在坑里。”我大声说,“我们想看看你有没有尾巴。”
三妞的奶奶很不高兴地站起来,用手拍了拍屁股说:“看吧,我的尾巴在哪里?我要是老虎外婆,早就把你们吃了。”
三妞的奶奶不是老虎外婆。
我们又一起去风尾家,远远地看到风尾的奶奶坐在木板凳上扎一把扫把。
“我奶奶坐的是板凳,她不是老虎外婆。”风尾高兴地说。
我们又一起去看我奶奶。我奶奶蹲在两个摇篮边,还在给堂弟堂妹讲老虎外婆的故事。我奶奶不坐禾秸墩,不坐有洞的墩,也不坐板凳,这可真难办。
我趴到地上看奶奶的屁股,想看看她有没有尾巴。
“你在看什么?”奶奶问我。
“看看你有没有老虎外婆的尾巴。”我说。
“那你看到没有?”奶奶不生气,但也不高兴。
“看不到。”我真的看不到,只好老实回答。
“拖着老虎尾巴的人能穿裤子吗?要穿裙子才行。”奶奶说。
我们村里谁穿裙子呢?
我很快就想到了我二姐。等她从学校回来,我要好好看一看。
可是,等二姐从学校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把老虎外婆尾巴的事儿忘记了。
后来,奶奶在摇篮边讲的故事就不再是老虎外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