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员”的绿色人生——访江苏省环境保护厅原副厅长赵挺

□ 本刊记者 司马沃野 范东旺

通 讯 员 周 杰

“司令员”的绿色人生
——访江苏省环境保护厅原副厅长赵挺

□ 本刊记者 司马沃野 范东旺

通 讯 员 周 杰

人生是一本书，各人自有不同的风采。有的平淡，有的浪漫，有的艰辛，亦有的精彩辉煌。翻读赵挺的人生，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我这一生简简单单，就是个当兵的人。”

人生两段路 同样在当兵

如果划一条人生的轨迹，赵挺的足迹印下的主要有两段路。17岁参军到47岁转业是一段行武生涯，2001年转业地方到去年底退休是一段环保生涯。这两段轨迹对接构成了赵挺“简单”的一生。从戎军旅，是为保家卫国；投身环保，是为守护生态环境。在赵挺的心目中，哨所的伪装、兵营的戎装是军旅绿；洁净的蓝天、河溪的清流、湿地的苇草是“生态绿”。人生不同的旅途，他仍然在当兵。

其实，读懂一个人并不易。特别是赵挺这样一个从大头兵、炊事员干起，然后当班长、排长到当团长，走出哪一步不是一段故事。无论是在解放军陆军指挥学院深造，还是两次选任在大军区司令部担任司令员大秘，被开国将领耳提面命，成长为解放军某军分区参谋长、正师职大校的军分区司令员，个中精彩的豪壮又岂是一两次采访能够读懂的。也许，在他那30年军旅生涯中，埋在心底里的不仅仅是军营、戎装的绿色，还演绎着不少铁与火的血色“浪漫”。14个年头的“环保卫士”生涯，能在同事心目中留下“江苏生态文明建设探索者、倡导者、践行者”的口碑、在环保部领导口中获得“搞生态创建时间最长、卓有成效的厅级领导干部”的赞扬，也非浪得虚名。这是一个个平淡的“传奇”积累而成的“简单”人生。

久闻赵司令其名，5月底，才获机到南京拜访了这个“当兵的人”。

刚刚从江苏省环境保护厅副厅长职位上退休的赵挺，神色中毫无对癌症手术后的身体担忧，坦然地坐在他发起成立的“江苏省生态文明研究与促进会”理事长的位置上。看上去，比军人少了一点刚厉多了几分文雅，比官员少了点“官威”多了一些平和。赵挺谈起他的“生态环保兵”经历，感慨良多。他觉得自己后半生最大的收获，是对自然生态保护、生态文明建设从不懂到懂，从热爱到深研，“生态绿”已经成为他执着追求的事业。

环保厅来了个“赵司令”

想当初，赵司令乍从军旅转业地方，对专业性很强的生态环境保护所知有限。“生态绿”是他在学习、研究、探索过程中对生态文明理念、内涵的理解和形象表达。

赵挺是2001年冬由军分区司令员转职地方的，被安排在江苏省环保厅当副厅长。司令员转行搞环保，对沉闷的机关来说，也添了段谈资。初来乍到，人们仍称他“赵司令”。很快，不仅环保厅，连当时的国家环保总局领导也都知道江苏省环保厅来了个“赵司令”。

厅里的分工，时任厅长史振华倒是很瞧得起这个“军事指挥学院”本科毕业的司令，让他分管规划财务、科技、政策法规、自然生态保护等知识、科技含量不小的处室。论练兵、论作战指挥，司令员当然轻车熟路，但要说环境综合指数、生物多样性等等，司令就两眼一抹黑，玩不转了。当兵的人，分配的工作就是战斗任务，不懂的知识就是前进的障碍。要完成任务，就必须毫不犹豫地排除障碍。刚来报到，厅长体贴地让他先休息两个月，安顿好家里。这两个月时间，结果成了赵挺学习环保ABC的时间，成了了解环保国内外动态的时间。从基础开始，由浅入深，不懂就问。两个月下来，他啃完了几本专业书，阅读了大量的文件资料，还如饥似渴地阅读了《寂静的春天》、《增长的极限》等国外环境保护类书籍。待他正式上岗视事，了解情况、研究工作时己少有外行话了。而且，以超越行业的视野认识问题，使他在分析问题布局工作时，往往一语中的，让业内老同志以及他分管部门的处长、科长和办事员都惊讶，“这是当兵出身的赵司令吗？”

从司令转行副厅长，赵挺接受的第一个出差任务是参加全国环保厅局长培训班。2002年初夏，原国家环保总局在北戴河举办全国环保厅局长培训班，本来是要求各省厅一把手参加的，史振华厅长却硬让刚来不久的赵挺去参加，说：“去吧，这是个学习的机会，也可以和兄弟省市交流取经。”赵挺心怀感激地来到北戴河，报到时碰到当时的国家环保总局局长解振华，解局长笑着调侃：“嗨，你就是江苏的赵司令呀！”接下来，就拉着他在外面散步谈心：“刚刚转业来不懂行不要紧，多学习尽快适应就是了。不仅要向书本学习，向专家学习，还要向一切熟悉业务的环保人学习。”并嘱咐：“当前的环保工作要抓三个重点，一是污染治理，二是生态保护，三是核安全。你是分管自然生态保护的，一定要把生态保护放在重要位置上……”在这次培训班，赵挺牢记了两件事：加强学习、生态保护。

和赵挺工作过的同事以及部下，都评价他说：赵厅长工作学习都很勤奋，研究问题很深入，善于总结善于创新。正是这样，赵挺很快就融入了环保行业，实现了由“司令”到“厅长”的华丽转型。

舞动江南生态绿

“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撬起地球。”

阿基米德对杠杆原理的作用虽然喻比很夸张，但大大促进了人类的进步，更重要的是让人类插上了科学思维的翅膀。对于这个杠杆原理应用，经过解放军陆军指挥学院熏陶的赵挺是颇有心得的。从转行当上“环保兵”开始，对生态环境现状了解越多，对环境保护和生态文明的理解越深，他对生态文明建设的信念越坚定。他感觉困惑的是，在环境问题积重难返的大背景下，怎样才能寻找到一个支点，探索出一条路径？

江苏省仅有10万平方公里国土，却拥挤着8000万人口。在占全国1.1%的土地上，有着占全国5.87%的人口“刨食”，创造了占全国10.1%的GDP。在这个堪称发展壮举的背后，意味着有限的环境容量和发展潜力被挤逼。转行的“环保兵”在调研学习中寻求破解难题的答案。在农村，他看到牲畜粪水垃圾遍洒；在山野，他看到青山变成矿坑釆石场；在河溪，他看到清流变成污水，湿地渐变干涸……赵挺认为，生态空间必须要有管控，污水排放必然要有限制，农村面源污染必须综合治理。“生态绿”，是江南魅力永不褪色的根本所在，如何呵护、如何前行、他在思考，他在探索。他忘不了时任国家环保总局副局长祝光耀的一席话：“环保工作的难点在农村，重点也在农村。保护生态环境，必须要有抓手，要打造载体和平台，生态系列创建就是很好的切入点。”老部长的话令他灵光一闪，他觉得自己找到了撬动生态环境保护的支点：规划生态空间，推动生态创建。

从2004年起他就带领一帮人分别开展了生态乡镇村试点、生态空间管控、湿地生物多样性、农村面源污染等方面调研。为了深入了解情况，由苏南到苏北，他的足迹踏遍了全省半数以上乡镇和上千以上的行政村。一边调研一边指导，一边宣传一边思考，写出了几十篇论文、调研报告、改进或推广建议。在这之中，他提出了“第三方民意调查”等生态示范创建的“十大创举”，指导4个县市区率先第一批创建成国家生态市，两个开发区率先创建成首批国家级生态工业园区；他率先从生态空间管控提出生态红线理念并实施；最早提出生态文明建设工程要实行“规划引领、任务分解、监测评估、项目支撑、督查考核”机制；独创了农村环境综合整治的“六清六建”标准和厂网并举、管网先行的“五大要素”、“十个必接”指标。他的这些来自于生态创建实践的经验总结和基础性工作，为其后全省推进生态文明建设打下了基础。

赵挺给自己的工作定位，是为省委省政府以及厅党组提供生态文明建设顶层设计的决策依据，贯彻执行其决策部署。无论是提供依据还是执行决策，在其背后都是海量数据采集、艰辛汗水的付出。赵挺至今都认为，他在生态文明建设探索中最得意的“作品”是未雨绸缪，早在生态创建的早期就分项对生态功能区划进行了细致调研，把有价值的生态系统圈定，划下了不能碰触的红线、不可逾越的“雷池”。长期的“功课”使之掌握了大量一手资料，为省委省政府的战略谋划提供了决策参考。2013年，赵挺按照省委省政府和厅党组的要求，协调联系各相关部门，主导组织编制了堪称全国第一份的江苏省生态文明建设规划和生态红线规划。这两个规划吸收江苏经济社会发展的经验教训，集纳了生态创建的各项成果，成了统筹全省生态文明建设的纲领性文件。

两个规划提出实施七大行动：生态空间保护行动、经济绿色转型行动、环境质量改善行动、生态生活全民行动、生态文化传播行动、绿色科技支撑行动及生态制度创新行动，竖起了引领江苏省生态文明建设的绿帜。从城市节能减排到农村环境整治，从湿地保护到功能区界定，从科技支撑到文化理念，生态文明的大帜卷起绿色浪潮，舞动得江南满眼皆春。

守护生态绿的坚持

历经30年军旅磨练，赵挺转行当了“环保兵”仍不失军人风采。他守护“生态绿”的执着与坚持，活脱脱就是个“咬定青山不放松”的犟牛。为了读懂赵挺，记者采访了十几位曾与他共过事的同志。不同层次的人有不同的说法，有人誉他是江苏省生态文明建设的探索者、设计师、引路人，有人赞他是严谨务实，善于创新的好领导，也有人说他是亲力亲为、耐心细致的“好兄长”。无论怎么说，有一条是公认的，那就是作为一个卫兵，对绿色阵地的守护坚持。

省环保厅副厅长蒋巍讲了段故事：

苏北的丹顶鹤自然保护区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批准建立的国家级保护区。由于当时缺乏湿地保护区建设经验，因为丹顶鹤世界著名，把保护区划得很大，把县城、乡镇、港口全都划进了保护区。这样的结果就是轻重难分，县域经济要发展却受到限制，丹顶鹤、湿地生物多样性保护却受到干扰。地方政府对此有建议，环保部考察后也有想法，保护区的调整成为必然。该保护的一定要保护好，没有保护价值的要调出去。但是，哪些拿出去哪些划进来，这涉及到地方利益，是一场经济发展与生态保护的理念搏弈。赵挺带着蒋巍和自然生态保护处、政策法规处的同志到保护区调查，要拿出一个以“保护第一”为原则的调整方案。赵挺和蒋巍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与地方“磨”，坚持用法规来保障该保护的区域，比如丹顶鹤和其他保护鸟类出入的区域；也要划出去不该保护的区域，例如县城、港口和乡镇。经过反复做工作，反复专家论证评审，方案报环保部得到通过。而调整方案的落实，又是一轮的思想工作。蒋巍副厅长感叹地说，“当年如果不是赵厅长的那种坚持，保护区的调整还不知拖到何时。”

农村环境问题一直都是赵挺关注的重心。这些年来，他每年都常常走乡镇进村庄，对农村污水垃圾处理、水源保护、畜禽粪便和废弃尾矿污染处理进行调查和总结经验。在高淳的一个村庄蹲点，他住在农户家，白天调研了解情况，晚上讨论研究，写下了《苏南农村小型分散式污水处理模式的探讨》的调查报告，这个报告在杂志上发表后，成为全省农村环境保护培训的案例。在苏北，他又将农村村庄保洁、河道保洁、道路保洁和绿化管理总结成“四位一体”经验。赵挺在厅党组支持下，从2002年开始到2010年，每年从环保资金中拿出3000万支持农村环境污染治理，以“六清六建”（即：清理垃圾建立垃圾管理制度、清理污水建立稳定达标管理制度、清理秸秆建立秸秆综合利用制度、清理畜禽粪便建立畜禽粪便处理管理制度、清理村庄乱搭乱建建立村庄环境卫生管理制度）为内容集中整治100个村庄。十年间，全省完成了1000个村庄的环境综合整治，环保部将 “六清六建”的经验向全国转发推广。

2010年，赵挺获知国家拟推动农村环境连片整治示范，马上报告厅党组后向省委省政府汇报，主动请缨试点。并建议省长亲自给环保部长写信，表达了希望将江苏列入国家农村连片整治试点项目的愿望和保证做好示范项目并配套资金的决心。农村连片整治是个大战役，江苏是第一个请战的省，环保部欣然将之列入项目试点。实施这个项目的资金总量达到23.15亿，其中国家财政拨款8.5亿，其余由省里配套。在项目开展的3年中，作为项目的执行者，赵挺专门抽调人员组成农村连片整治办公室，日以继夜，全力以赴，以点带面，全省推进。常州现场会、苏州现场会、江宁现场会，3年3个现场会推动江苏全省农村连片整治形成火热局面。到现在，中央文件规划的2020年全国乡镇污水处理设施基本覆盖，而江苏已经全覆盖了，不是解决覆盖问题而是解决提升处理率问题了。

守护“生态绿”，赵挺的坚持延伸向解决不断出现的新矛盾新问题。这种执着的坚持，凸显出“当兵人”的本色。

愿“生态绿”永佑家园

匆匆的采访很难读懂一个人。但在与几位采访对象的交谈中，读出了他们对赵挺的敬重、感激、钦佩。

江苏省环保厅副厅长陈志鹏感慨地说：这是一个善于思考谋划大局、十分执着、非常敬业的厅领导。江苏省在生态文明建设方面的成就，他功不可没。

的确，赵挺生态环保人的14年生涯，看似平淡简单，实际上却在无声无形中沾染了“传奇”色彩。他领导过的几位处长谈起赵挺都很尊重他，称赵厅长是他们在生态文明路上的引路人。人们很遗憾，赵挺年龄到点退休了；人们也很庆幸，好人一生平安，赵挺得了癌症又化险为夷了；人们更加钦佩，这位赵司令又找到退休后的位置，当上江苏省生态文明研究与促进会理事长，要为生态文明摇旗呐喊，守护坚持到底了。

赵挺淡然地说，人生一世，总得有自己的信念和坚持。种种树、养养花算是业余爱好，能够借研促会的平台去做点宣传鼓动的事，做点有利于促进生态环境保护的事，也是当兵人的坚持吧。

从他灼热的眼神中，不难看出他的期盼：愿生态绿永佑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