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球

在北京奥运会中国男篮挺进八强的前夕，我们赶往韩江东岸的锡美村，准备参加一场篮球友谊赛。

锡美村坐落在一片绿色的海洋之中，虽然是坐在小车上，但感觉却是坐在飞舟之上，只见一棵棵桉树一晃而过，一簇簇翠竹川流向后，一排排新房迎面而来……新农村浓厚的原野气息和迷人花香，使我们这支老、中、青相结合的球队每一个成员都迷醉了。

然而，打起球来，我们却领略到前所未有的激烈对抗，作为前锋队员，我在贡献了一个空心二分球之后，主动让贤给年轻的队员上阵，于是，快攻的特色便打出来……

趁着乘凉的间隙，我贪婪地吮吸着田野飘来的泥土芬芳，脑海里又再现了30年前发生在不远处另一个村庄的篮球赛。

那时，作为快要结束知青生涯的林场团支书，我随场党支书和老场长带了一支知青篮球队到铁铺的一个村上打球，因为这个村出了一个区委书记，是我们老场长的好朋友，书记很重视搞乡村体育活动，所以这一带便出现了很多篮球队，不少农民兄弟都成了篮球高手。记得我们全队是坐一辆手扶拖拉机到大队部的。柑树上的果子已经采摘过了，只留下墨绿色的叶子，显示出大自然的坚韧和壮气，篮球场就坐落在这绿涛涌动的柑林之中……

篮球赛开始了，我们队的中锋是个一米八高的左撇子，他的三步跨篮无人能挡得住，就是两个队员夹住他，他也会后仰单手投篮……

“红队投中两分，绿队打手犯规，加罚一个！”从中学请来的裁判员话音刚落，围观的群众便嘘声一片，偏偏我们的中锋又罚中了，结果，场外又起哄了！场内的火药味越来越浓！一位拦我的绿队队员推了我一下，但我仍跳投成功！中场休息的时候，我问老场长：“这球怎么打下去？”

老场长说：“该怎么打就怎么打，一定要赢！”

那时，我们都是二十出头的血性男儿，虽然体力不如对方，但球艺却略胜一筹，所以，在最后的几分钟中，我们领先了三分球。这时，中锋又是一个三步跨篮，对方急了，伸出左腿一隔，中锋摔倒了，我们扶起他时，豆大的汗珠已从他的脸膛直冒出来，老场长一看，原来中锋的左手已凸出一疙瘩，“一定是骨折了！快坐手扶拖拉机到卫生院治疗！”说完，他扶着中锋上了我们场的手扶拖拉机，“突突突……”地开走了！

村民很不满意他们村球队的粗鲁行为和败绩，围着场上的绿队队员大声斥责。

我同林场书记商量后，邀请对方在吃“鸡粥”后再赛一场。绿队的队员精神为之一振：“那太好了，谢谢你们！”于是，大队的电工来了，临时为球场吊了几盏大灯泡，俨然，一个灯光球场便出现了！

第二场篮球赛的结果可想而知，我们输球了，但大家都输得脸上绽满笑意！他们赢了，但队员们却提不起精神！总之，那一夜，我们在村民复杂的目光送别下，离开了浓绿蓊荫、清而不寒的村庄。

那场球赛之后，我思考了整整30年，始终不得其解。为什么他们会有那么坚韧的求胜心？为什么他们会有那么强烈的荣誉感？

现在，场上又好像在重演那场篮球赛。比分打成了119比118，我们队如果再进一分就胜利了，两边队员都有犯规运作，两位裁判的哨声此起彼伏，我的心一紧，向场内的球友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中锋回答说：“奥林匹克，更快更准！”

篮球赛继续进行，球在我们的前锋手上，刚过半场，他就来个三分球投篮，“投中啦！”他高兴得跳起来，全场比赛结束！

“这场球实在好看，有如美国的NBA，在一个球上决定输赢！”

我吃惊地打量着发出这句评语的观战者，这是一个高身材、黑脸膛的农民汉子，裸出的胸部和手腕，肌肉显得既结实又硬朗，我问：“你这么内行，现在也打篮球？”

“以前经常打，现在老了，场上有一个是我的儿子，他刚刚考上体育学院，还未去读书，今天，他投进了很多三分球，可还是输了！”观战者有这样的后代，我心头为之一热，对这片土地上主人那要强好胜的禀赋开始有了认同感。我递给他一根香烟，点火后，我俩越聊越起劲，我说：“你也应该恢复打球，我们这支队伍，年龄相差也很大，有四个不同年代出生的，我们的目的是走一走，出出汗，输赢放一边，锻炼身体才是最要紧！”

他说：“是啊，有机会还是要打的，现在，单纯我们这个片就有七八支篮球队，有一支还拿过市的奖励，你的球衣是13号，这是姚明在国内穿的球衣啊，有机会我也要穿上这个号码，当个好中锋！我是属马的，在球场上我会跑得很快！”

浸润过韩江水的夜风开始荡漾在球场，两队的队员已在依依惜别，他们都十分友好地互留电话号码。我憧憬着观战者的愿景，想起了华罗庚说过的一段话：“我看，大家应该首先做马，哪怕做不了‘千里马，每天跑几百里、几十里、几里也好。要不停地向前跑，每个人都要跑，这样，才能形成‘万马奔腾的局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