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

贾顺星

1

我家门前有一棵高大的槐树，树身粗壮，树冠庞大。一眼望去，树上绿叶密织，形状如盖。夏天的时候，大槐树就像是一把撑起的大伞，挡住了天空中直射的阳光。人们都很乐意围坐在树底下，一边吃饭，一边说话，尽情地享受着大槐树带来的一片阴凉。吃完了饭，人们还久久不愿离开，继续在大槐树底下聊天、休息。只等到人困马乏，才一个个渐渐离去。

大槐树的存在，对我们这一条街，不管是小孩子，还是大人们，都是不可缺少的。人们离不开大槐树。

在我们这么大的一个村子里，在附近的十里八乡，再也找不到这样粗壮、高大的槐树。我感到十分惊奇。我也常常想，是谁栽下了这样一棵大槐树？

我问父亲。父亲想了一会儿，笑笑说：“是爷爷的爷爷，爷爷的爷爷……种下的吧？”

总之，父亲也说不清楚，只知道是我们的先祖栽下了这棵大槐树。

听了父亲的话，我越发感到大槐树的神秘和高大。仰望着大槐树，我常常想起“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道理。

2

秋天下大雨的时候，街道上积满了水。水量大，流速急，平日里看起来很宽敞的街道上，肆虐的雨水汇集在了一起，猛烈地向前冲去，街道上像是发了“洪水”。大槐树却是不怕的。它很高傲地站在“洪水”里，表现出威武不屈的样子，显示出一种非凡的气魄，对“洪水”不理不睬。它似乎是在告诉人们——它是要让人们敬仰的，它是值得人们敬仰的。

只是，雨水过后，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湍急的流水已经把路面上划出了一道道的沟槽。长年的流水冲刷，使大槐树的根暴露在了外边。一根、一根，清晰可见。大槐树的那些根，交织错节，紧紧地盘绕在一起。那些根一端连着树身，一端连着大地。空闲的时候，人们都喜欢坐在那些树根上，背靠着大树，休息乘凉。甚至，左邻右舍喂养的小鸡、小狗，还一个劲儿地往暴露着的树根的缝隙下面钻去。不知道它们是捉迷藏呢，还是去里面寻找什么秘密？

大槐树有了这么多的根，它的生长就有了充足的营养。春天的时候，大槐树枝繁叶茂，呈现出蓬勃的生机。而秋天起风的时候，地面上便厚厚地积下了一层层的落叶。这些叶子最终变成了一堆堆的有机肥料。从树上修剪下来的干枝、细杈，一垛又一垛，堆成了院墙一样高。那些干枝、细杈，足足可以供我们全家一个冬天烧火取暖。

看着大槐树的那些根，我很好奇地问父亲：“大槐树的根为什么那么粗壮？”

父亲说：“树大了，根就粗壮。根粗壮了，树才能长得高。”

我又问：“大槐树的根须为什么那么多？”

父亲说：“根须多，才能更好地吸收营养。大槐树，还有其它的植物，都不止有一条根须。”

我认真地听着父亲的话，心里想了很多。

是的，我忽然想起来，植物都有很多的根须。我家门前的大槐树，小河边上的柳树，村子南边高高的松树，还有田野里绿油油的小麦，它们都生长在土地上，它们都不止有一条根须。它们都有粗壮的根，它们都有或大或小的根须。

过了一会儿，父亲又说：“人生活在大地上，也都有自己的根。”

我纳闷了：人是可以行动的，不像树木，也不像小麦，它们总是生长在一个地方，要向地下扎根，要从大地中吸取营养。它们需要有自己的根。我不能理解，疑惑地问父亲：“人的根是什么？一个人有多少条根须？”

父亲很清楚地知道我的意思，慢慢地说道：“什么是人的根？知识、能力、健康……人的根须有很多。人的根须，不是生长在土地里。人的根须，是长在大地之上的。树的根要牢牢地扎在大地，扎入泥土里。人的根要牢牢地扎在社会，扎入生活中。一个人的根须，不比一棵树的根须少，而是要比一棵树的根须多得多。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父母，兄弟姐妹，老师、同学，亲戚、朋友，认识的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的根须。一个人的家庭，一个人的家乡，一个人上学读书的学校，一个人走过的路，都是他的根须。人脉，环境，道路，就是人的一条条根须。”

停了一会儿，父亲接着说：“一棵树的根有多大，根须有多少，它就能长多高。一个人的根须有多少，他就能吸收多少的养分；一个人的根伸出多远，他就能行走多远的路；一个人的根有多大，他就能做成多大的事。”

听完了父亲的话，我又想起了大槐树。我似乎突然间明白了：大槐树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根须，那么粗壮的根？我也在思考着，从心里计算着我的根。

3

放学的时候，我照样在大槐树下面玩耍。吃饭的时候，我还是静静地听大人们讲故事。只是，在我的心中，多了一些思考。村子里的很多故事都是在这里听到的，那些故事都是在这里生的根。很多村里的孩子在大槐树下面度过了欢乐的童年。我知道，不管他们长大以后会走到哪里，大槐树下面有他们永远的根。

父亲说：“志气、品德、技艺、信誉，这些都是一个人的立身根本，都是一个人的一条根。一个人的根是重要的。”

我记着父亲的话，记着老师的话：从小要养成一个好习惯。我想，好习惯就是一条根。对于一个学生，能养成一个好习惯，能把当学生的事情做好了，就是扎下了一条根。我当一名学生，能把学生的事情做好了，长大了，我也一定能把工作做好。我相信，好习惯是可以延伸的一条根。我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我要把该做的事情牢牢记在心里。我要把一件一件小事情都做好，将来我就会完成一件大事情。

小学毕业了，我到县城上中学。中学毕业了，我又到省城上大学。离开家的时候，我总想起门前的大槐树，总想起父亲的话：“大槐树，之所以能长得那么粗壮，长得那么高，顶天立地，全都是因为它根子多，根子大。”

“树高千丈，其势在根。”父亲常常这样说，“可是，人们往往只看到了它的表象：树叶的繁茂，树干的粗壮。而对树之根，人们却忽略了。也难怪，树根长年埋在地下，平常是看不到的。倘不知，根深才能叶茂。植树，须求根本。做人，也为根本。”

父亲反反复复的教导，使我终于明白了大槐树为什么有那么多的根，大槐树为什么那么苍劲、葱茏。

我知道了：亲人、家乡是我的根，家乡肥沃的土地是我的根。老师、同学、朋友是我的根。我读过的那些书，书中的公式、定理是我的根。我走过的路，留下的足迹；我做过的事，积累的经验，它们都是我的根。我也知道了：大槐树也是我的根，是很重要的根，是看得见的根，它给予了我很多的营养。

我拥有这么多的根。我相信，我的路会走得很远、很远，我会做成很多、很多的事情。

我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希望。我还想：我会在哪里扎下更多的根？我的根会伸向哪里？

我一定还要扎下很多、很多的根。

我记住了父亲的话：“树是有根的，人也是有根的。不扎根，就不会成长。树没有了根，就会枯萎、死去。树扎下了根，就可以好好地成长。人没有了根，就只能飘荡。人扎下了根，就可以立身成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