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像雪花一样美丽

李阿宅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她问：“朵朵，你喊我什么？”她假装不经意地说：“妈妈呀，不喊你妈妈该喊你什么啊？”我突然感到眼角冰凉，用手触摸了一下，冰凉的液体滑过我的手掌。

不要把爸爸抢走

和老公结婚之前，家里人都有些担心我和朵朵的关系，毕竟我从来没有生过孩子，更不知道如何教育孩子，老公也一而再再而三地给我打预防针说：“朵朵的性格有些孤僻，我希望你能包容她。”我看着眼前这个在职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在谈到女儿时眼里的内疚，心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那么疼，我抱着老公笃定地点点头说：“我会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包容她。”

俗话说丑媳妇也要见公婆，何况我还是要陪着她长大的“后妈”。老公满是踌躇地让我和朵朵见了面，朵朵并不如我想象中乖巧，看到我后使劲地抱着爸爸的胳膊哭得梨花带雨一般，嘴里嚷嚷着：“让她走，让她走，不要把爸爸抢走！”毕竟是小孩子，一下子就透露了她的想法，原来是怕我把爸爸抢走。

老公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我，我走到她身边蹲下。她停止了哭闹，怯生生地揪着裙角躲在爸爸身后，水汪汪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恐。我摸着她有些凌乱的头发说：“朵朵，阿姨不会把爸爸抢走。阿姨要和爸爸一起照顾你，给你梳好看的小辫子，送你去幼儿园，然后做你喜欢吃的点心给你，好不好？”她迟疑地看了看爸爸，在确认我说的是真的后点点头，扑闪着浓密的睫毛小声地说“好”。我的眼泪差点在一瞬间掉下来，刚才的哭闹原来只是她的一种自我保护。我有些心疼这个在几个月的时候就失去妈妈的孩子。

朵朵7岁的时候，我嫁给了她爸爸。

你能抱抱我吗

有一天，我把朵朵从学校接回家。一路上她一言不发，甚至给她买了她最喜欢的香草冰激凌都提不起精神来。我以为她生病了，摸了摸她的额头也不热，我停下来问她：“苏一朵，你是不是和小朋友闹矛盾了？”她摇了摇头，我又追问那是怎么了，她抬起头咬了咬嘴唇，像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说：“小胖说后妈都是坏人，白雪公主的后妈给白雪公主吃了毒苹果，小胖的后妈打了他……”她停顿了一下，看我的表情依旧很平静后，声音低下去继续说：“阿姨，你会不会像小胖的后妈一样打我啊？”

我用极其认真的眼神看着她说：“那要分情况，你要是做错了事情或者做了不应该做的事情，我会不留情面地批评你，但是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打你的。来，我们拉钩。”我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勾起朵朵的小拇指。

朵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而后又不解地仰着小脑袋问：“那哪些事情是不应该做的呢？”

我有些崩溃，真是要败给这个7岁的孩子了。我想了想，说：“比如，昨天你把家里雪白的墙壁用画笔全部涂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那是小雪花。”听到我用“乱七八糟”这个词，朵朵有些急了，争辩道。我有些后悔，像她这么小的孩子是需要鼓励的，哪怕我随便用一种事物来说明都比“乱七八糟”这个词好。

回到家后，在我再三的要求下，朵朵拿出涂改料将墙上的“杰作”擦去。不知道是我看错了，还是怎么了，我看到朵朵的眼角有些湿润。我有些紧张地反思我刚才所有的言行，在没有感觉到有什么问题后走到她身边。朵朵看到我走过去，赶紧用手拭去徘徊在眼角的眼泪，却不小心把手里的涂改料抹得满脸都是。我一边责备她不小心，一边把毛巾放在温水里浸泡，我小心翼翼地用毛巾擦拭她眼角残留的涂改料，朵朵刚才忍住的眼泪吧嗒吧嗒全落下来了。我以为是因为我让她擦墙上的雪花，她觉得委屈才哭的呢，我差点要给她道歉，只听见她哽咽着说道：“阿姨，你能抱抱我吗？像我妈妈一样抱我，从来没有人给我擦过眼泪。”我没想到刚才给她擦眼角的动作会触碰到她心里最柔软的部分。或许她从小就期盼有一个人如同其他小朋友的妈妈一样，在吃饭的时候轻轻替她揩去嘴角的油渍，在她想要哭泣的时候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但是这些对于其他孩子来说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的东西，对于朵朵来说却是弥足珍贵，所以她比同龄的孩子成熟很多。难怪每次老公在提起朵朵时，语气里全是内疚。

朵朵在我怀里不停地啜泣，像是要把这7年的委屈全部哭尽。我拍着她的后背问她擦墙上的雪花的时候为什么哭，她说：“我从来没看见过雪，我想把雪画在墙上，这样它就不会消失……”我问她真的这么想看雪吗，她点了点头。

我说：“朵朵，阿姨带你去北方看雪好吗？”

她有些惊讶又有些期待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不喊你妈妈该喊你什么

我告诉老公我想带朵朵去北方看雪，老公说：“木子，你知道朵朵为什么一直都对雪情有独钟吗？”我摇摇头，老公看着窗外有些枯黄的梧桐叶说：“朵朵妈妈的名字里有一个雪字。朵朵其实是出生在北方的，她妈妈去世后不久我就把她从姥姥家接到广州来了。小时候她总是问妈妈去哪了，我告诉她雪花就是妈妈的化身，所以从小到大她就极其偏爱雪，她想看雪或许是想念妈妈了。”老公的话让我更加坚定了带朵朵去北方看雪的决心。

我上网看了一下沈阳的天气，三天后将有一场大雪，我迫不及待地订购了机票，带着朵朵去沈阳看雪。

或许是我们去早了的原因，我们等了两天都还没有下雪，倒是朵朵却被北方干燥严寒的天气冻得感冒了。从医院回宾馆的路上，朵朵失望地看着窗外晴朗依旧的天空，像是问我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还会下雪吗？”司机师傅热情地搭讪说：“这天儿啊，够呛！”我看到朵朵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到了傍晚的时候，晴朗的天空突然变得阴沉沉的，站在窗户边的朵朵惊讶地喊了一声：“下雪了，下雪了！”脸上满是遮挡不住的喜悦。我帮她全副武装地装扮好，兴冲冲地冲下楼去，她仰望着天空，张开手臂试图让雪花落在她手里，虽然很小声，但是我还是听到她在嘀咕：“妈妈，这是你的化身吗？妈妈，你看见朵朵了是吗？”过了一会儿朵朵突然跑过来拽住我的手说：“妈妈，我们去那边吧，有堆雪人的。”我有些惊讶地看着她问：“朵朵，你喊我什么？”她假装不经意地说：“妈妈呀，不喊你妈妈该喊你什么啊？”我突然感到眼角冰凉，用手触摸了一下，冰凉的液体滑过我的手掌。

回广州的飞机上，朵朵左手抱着一个盛着雪水的瓶子，右手紧紧地抱着我的手臂，我知道朵朵已经把我放在和她妈妈一样重要的位置上了。

我爱你，妈妈

朵朵小学升初中的时候，作文获得了全校第一名，但是我们并不知道她写的什么内容，后来被老师推荐到晚报上发表的时候，我和老公才看见。她在文中写道：“我的妈妈，神经很大条，但是却小心翼翼地擦拭我眼角的泪光，让我第一次感觉到母爱的温暖;我的妈妈很笨，甚至坐飞机都会晕机，但是却为了我一个自私的心愿，陪我跨越几千公里的航线看一场雪花的飘落，那一刻，我觉得她就像我储存在橱柜里的那瓶雪水一般晶莹美丽。我的妈妈，和白雪公主的后妈一样，是突然闯到我生命里的后妈，却给了我一个世界上最大最甜最幸福的苹果。我爱你，妈妈……”

陈蕲摘自《三月三·故事王中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