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茜 图+无忌 陈茜 部分图片由渝中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提供
一件作品卖了2.4亿花丝镶嵌大师李昌义的银饰人生
文+陈茜图+无忌 陈茜 部分图片由渝中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提供
英文导读: There are lots of ways processing of golden or silvern ornament. But Li Changyi shows his fligree handicraft which is the best in Chongqing.
上世纪70年代,根据国画大师苏葆桢的作品精制而成的银饰工艺品“孔雀开屏大挂盘”,在美国展出时被美国人高价购买;1999年,以“万园之园”圆明园为背景,囊括大水法、观水法、远瀛观三个建筑的“金玉大水法”微缩工艺景观,以2.4亿元的天价被国外某商界名流珍藏……这两件花丝镶嵌绝世珍品均出自重庆唯一的银饰工艺美术大师李昌义之手。
第一次听说银饰大师,笔者的第一反应是重庆到处都有首饰加工,来龙巷更是重庆著名的首饰加工一条街,怎么李昌义就是重庆仅存的银饰大师呢?采访后笔者才知道,金银加工有18法,如镀金、熔金、铸金、花丝等。李昌义的绝活是花丝,就是将黄金白银拉成0.15毫米,甚至0.05毫米的丝,然后再用扭、填、攒、焊、堆、垒、织、编、穿等工艺制作成首饰或摆件。一件银饰从设计到成品,最具价值、最能体现其高超技艺的地方,正是花丝工艺。而现在外面的首饰加工只是金银加工中简单的冷工艺。
左右页图:花丝镶嵌的成品之所以美轮美奂,原因就在于像李昌义这样的银饰大师对细节的追求与坚持。
李昌义从小酷爱美术,15岁的时候,爱动手的他跟着别人学习了钳工,这两样技术为他之后学习花丝镶嵌工艺打下了基础。1972年,23岁的李昌义被招进重庆金属工艺厂。因为有不错的美术功底,又会钳工,李昌义被厂里相中,定向培养成为花丝镶嵌工艺的匠人。时至今日,李昌义还记得当年学艺的艰辛。每次做活之前先拔丝,当时还没有压片机,全靠人力把金银打成块、搓成条,然后放在拔丝眼里拔。经过无数次拔搓,最后拉出的花丝比头发丝还细。把金银拉成丝之后就做花丝,一般按设计要求,用剪子、锤子、镊子、锉刀等工具,使出掐丝、弓丝、瓦丝、编小辫儿、填娟头儿(填上图案)等各种技术做花活儿。其中最复杂的是把金银丝焊接得天衣无缝,花丝师傅得一边把丝放在火上烤,一边用嘴将温度较高的外焰吹向细丝接口处,即使像李昌义这种银饰大师做一件简单的活也得一天时间,而且由于焊接时得不停吹气,所以每次做完活儿总会头昏眼花。
“花丝工艺一直有‘三年零一截'之说,意思是培养一个熟练的花丝技工,需要大约3年时间,至于那‘一截'是多久,就要看学徒自身的素质和特点了。”李昌义告诉笔者,花丝镶嵌传统工艺发源于唐代,在宫廷银饰品中使用甚广。曾与“景泰蓝、玉雕、牙雕、雕漆、金漆镶嵌、宫毯、京绣”等八大工艺门类并称为“燕京八绝”。重庆花丝镶嵌传统工艺起步时间比较晚,抗战时期,从北京和江浙地区撤到大后方的大批工匠带来了技术,“花丝镶嵌”才算在重庆落地开花。在这样的大融合中,重庆的花丝镶嵌渐渐形成了自己的特色∶不仅吸收了以立体见长的北方“堆垒”花丝的特点,也将流行于四川成都以平面见长的“平填”花丝特点囊括其中,并与陶瓷、玻璃、玉石、优质木等结合,形成了独具一格的重庆地方特色。
李昌义听厂里老师傅说,当时重庆的银饰行业可谓盛况空前,银楼、银铺就有200多家,其中著名的有大青楼银楼、老凤祥银楼。所有银楼都配备有专门的花丝镶嵌匠人,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成立的“重庆金属工艺厂”内,鼎盛时期有200多位花丝镶嵌匠人。
左右页图:花丝镶嵌传统工艺的流程极其复杂,所以它的制作工具也是繁复多样,图为拔丝板,在这上面,李昌义将笔芯粗的银丝拉成0.15 毫米,甚至0.05毫米的细丝。
对花丝镶嵌传统工艺,李昌义提及得最多的词汇便是“复杂”。老工艺并不仅仅是一门技术活儿,还是一门考究创造力和美术功底的“艺术活”。
“刚开始学手艺时,练习起来基本上可以用费工费料来形容,仅仅是高精度的焊接,就需要长时间地练习。”李昌义说,刚进厂那会儿,他被分配到师傅张奇端的手下,虽然师傅悉心指导,但花丝镶嵌的要求很高,由于银丝很细,在焊接时一旦火候掌握不好,产品就会瞬间变成废品。
“所以,干金属手工艺这一行要有足够的耐心。”李昌义告诉笔者,因为原材料都是贵重金属,制作过程中的损耗是有严格限定的,每一凿、每一刻都要经过仔细斟酌,再小心下手。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李昌义总是弓着腰,细细地雕琢手中的金属,脑子里还时刻思索着如何赋予金属工艺品更多的生气和灵气。
李昌义的勤奋和努力为自己赢来了一次赴四川美术学院进修的好机会,1974年学成归来的他一下子成了厂里的技术带头人,以前的师傅都成了他的“徒弟”。在他和厂里技术骨干的通力合作下,根据国画大师苏葆桢的作品制作而成的银饰工艺品“孔雀开屏大挂盘”惊艳问世,并代表重庆前往美国参加展出。在展出过程中深得国际友人的喜爱,被当地一位收藏爱好者抢购并收藏。
左右页图:花丝镶嵌传统工艺流程主要包含化料、制胎、拔丝、掐丝、焊接、镶嵌。图中依次为化料、吹打制胎、镶嵌。
上世纪80年代,金银市场供不应求,重庆金属工艺厂的订单排起了长队,产品主要是首饰。在那段时间里,爱钻研的李昌义又学会了绘画,并开始尝试自己涉及金银首饰。艺术是相通的,在他的努力下,一批具有传统风韵和吉祥寓意的银饰挂件、吊坠浮出水面,并受到市场的欢迎。那几年产品供销两旺,李昌义和同事为厂里创下1年产值1个亿的记录。
1988年,李昌义制作了白银摆件“银宫船”,这件白银饰品由上万根细如针线的银丝制成,综合了平填丝、堆垒丝、掐丝、盘丝、绕丝、夹丝等复杂工艺,最终,“银宫船”征服了业界专家,李昌义获得了四川省工艺美术大师的殊荣。也是目前为止,全重庆唯一一个有省级工艺美术大师称号的花丝镶嵌大师。
时间退回到上世纪90年代,沿海一带城市的金银工艺业开始引进国外的先进设备和时尚设计理念,对内地包括重庆的金银饰品行业产生了不小的冲击和影响。企业面临着转型,李昌义和同事们也经历着痛苦抉择∶要么继续靠这门手艺维持生计,或是转行另谋生路。
真正的大师和“匠人”之间的区别在于,为了丰裕的物质生活,可能不会坚持走一条看不清未来的路;而一个传统工艺的信徒,为了传承和发扬中国传统文化遗产,则会默默地隐忍一时之苦。当大多数人选择了前者时,李昌义选了后者,因为他坚定地认为,只有手工制作的银饰作品才能体现最高超的技艺,这些是任何机械生产无法替代的。而这些手上的功夫,全靠功底深厚的工艺大师手把手、一代代传下去。时至今日,当年的金属工艺师里只剩下李昌义在独自坚持初衷,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转机出现在李昌义退休之后。当时李昌义得知广州、深圳对银饰手工艺的市场需求很大,已过半百的他便只身前往寻求合作机会。“伯乐”出现了,深圳一家颇有实力的饰品公司极为欣赏李昌义的花丝镶嵌绝活,并高薪聘请他为工艺师,李昌义欣然接受邀请。随后公司投入巨资,由李昌义担当重任,开始制作圆明园“金玉大水法”足金全宝石微观工艺景观。
这个囊括了大水法、观水法、远瀛观三大建筑的“金玉大水法”,以中外建筑史上罕见的皇家宫廷园林艺术杰作“万园之园”圆明园为大背景,经国内数名顶级工艺师花费一年时间精心设计创制而成。实用千足黄金60斤、新疆和田玉100余公斤、钻石4333粒、蓝宝石649粒、红宝石142粒、祖母绿29粒、翡翠205件、海水珍珠582粒,木座选用缅甸百年花梨木1.5吨制成。最后,这件精美绝伦的旷世杰作被国内商家名流斥资2.4亿元人民币收入囊中。
2006年夏天,重庆一家礼品公司得知李昌义是传统花丝工艺的稀缺人才,委托重庆工艺美术行业协会副秘书长柳孔文,向仍在外追求梦想的李昌义发出诚挚邀请,希望他能够回重庆拯救银饰手工艺,使之后继有人。
李昌义得知消息后寻思,在深圳寻求熟路并不是自己的理想,能够回家乡做自己热爱的事业才是人生乐趣,即使收入悬殊,也甘愿为传统手工艺的传、帮、带奉献一份力量。随后,他便立即动身返回重庆。
现在的李昌义在南岸区五公里苹果城旁边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虽然日子并不富裕,但是他和一批又一批学生依旧从事着花丝镶嵌这一门逐渐被人遗忘的手工艺。日升月落,李昌义每天重复着这样的日子∶一手执喷枪,一手执镊子,在喷枪发出的墨绿色火焰微淡的光泽映衬下,小心翼翼地将几组被拔成环状的纯银细丝镶嵌在一起,一个个吊脚楼、十八寨、银质吊坠等小摆件便慢慢出现在他布满老茧的手中。
左右页图:2000年之后的十几年,重庆做花丝工艺的人越来越少,如今已经基本消失,获得省级大师称号的只有李昌义一人,坚持做的不到5人。图为李昌义花丝镶嵌作品。
Li Changyi and His Filigree Handicraf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