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财神：不跟这个时代的公众废话

文 黄旻旻 编辑 王波 图片 尹夕远

宁财神：不跟这个时代的公众废话

文 黄旻旻 编辑 王波 图片 尹夕远

现在身边，有深交的朋友也是价值观相近的。不想从公众身上赚钱了，也就不跟他们废这个话了。

《博客天下》：十年来，个人生活有什么变化？宁财神：挺多的。从财富上来说，几何级数的增多，真正的财务自由确实早就实现了。现在做的事情也是自己更愿意做的。它不在名利场，受到环境的干扰很小，凭的是对技术的敏锐触觉、对技术的运营管理和开发能力。看起来跟娱乐圈有关系，现在才发现，我早已经改行了。

《博客天下》：彻底离开演艺圈了？

宁财神：是。我现在有很好的技术公司，两年前开始就以做技术为主，虚拟现实、虚拟摄影之类的，不写剧本了。

《博客天下》：圈子不会来找你吗？

宁财神：找我就是单纯的项目合作，干完活儿就得了。现在身边，有深交的朋友也是价值观相近的。

我想清楚了，不再做（影视）了，个体跟公众也不要有直接的交流。如果做编剧，还需要（保持名气），做技术就不需要了。人家只看你技术好不好、成本怎么样、性价比高不高，不会看你有没有名。

尤其这个时代，公众对公众人物有奇怪的要求，你想从我这儿赚钱，哪怕演也得给我演一个。第一，我不想干坏事儿啊，拒绝黄赌毒；第二；最关键的是我不想从公众身上赚钱了，也就不跟他废这个话了。

《博客天下》：可你还住在三里屯，名利涌动。

宁财神：红尘在窗外。

《博客天下》：这十年，内心有变化吗？

宁财神：我其实一直不怎么好热闹，也不怎么跟陌生人打交道，这么多年，本心一直差不多。现在习惯每天早上9点起来，开会，一个接一个会，开到下午四五点，出去买菜做饭，它是个乐趣。

《博客天下》：你的作品里人物没有大善大恶，也不会发生过激的冲突，你本身也是温吞的人？

宁财神：编剧认真写的，都是自己内心的外化。我不想跟人撕逼，也没这习惯，怎么写撕逼大戏？我在论坛也不跟人吵架，宫斗戏我写不了，没有那么多奇特的计谋，也不知道有什么必要为了点儿权势非得把人弄死。

《博客天下》：你在《武林外传》里说，“侠就是夹着尾巴做人”？

宁财神：这就是他们那群人的状态，我当时其实已经有过那样的思考，也不成熟。高于法律的行侠仗义到底对不对？我现在还是觉得不对，个体是没有办法以个体的道德判断为基准来对其他公民进行惩罚。不管时代黑不黑暗，不能用道德和武功凌驾于法律之上。

《博客天下》：为什么把《武林外传》放明代？

宁财神：跟《新龙门客栈》有关系，明代有非常黑暗的政治体制，还有东厂、西厂、锦衣卫，很多人在那个朝代会遁世，侠客会躲到江湖的边缘去。盛唐是外向型的，人是不会停下来的。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有趣的人生，对同一件事情有很好的见解，辩论几乎是唇枪舌剑，但没有骂娘的脏话

《博客天下》：很多人觉得，《武林外传》里这样一堆年轻人在一起，是一种“乌托邦式的生活”，你怎么看？

宁财神：我有这种情怀。我的人际关系现在也是这种状态。对我来说，这就是我想过的生活，跟一群很好的朋友，平时打打岔，生死面前也知道会有人跳出来帮助你呵护你。它是一种这个时代可能会少一点的温情和友谊吧。

大家觉得《武林外传》不错，当时可能是因为有很多还不错的喜剧点，但过了很多年还愿意看，更多是因为它的温暖和友情。

《博客天下》：你很早就接触网络了？

宁财神：1997年我就上网了，那会儿上网贵，一个月1800（块），高的时候3000（块），网速又慢。能承担这个成本的，要不是科研人员，也不是特别穷的人。我当时做期货，开过公司，不是特别穷吧。

论坛当时讨论氛围非常好，基本上我感觉，从精神世界上来说，是“往来无白丁”。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有趣的人生，对同一件事情有很好的见解，辩论几乎是唇枪舌剑，但没有骂娘的脏话。我不用看到怨妇似的谩骂，不用看到口水和没有营养莫名其妙的东西。

榕树下、天涯，再后来的微博，刚开始都不错，慢慢都是因为陌生人大量莫名涌入，奇怪的资讯和价值观就出现了。我觉得躲开就是了。就像在山脚下盖了个房子，慢慢人都来了，那躲到深山里就是了。

《博客天下》：你曾经说过，当年的网络文学“三驾马车”，你、李寻欢（路金波）、邢育森，晚十年就出不来了，为什么？

宁财神：首先写作量跟不上，唐家三少他们一天8000字可以写10年，不停地写。现在的网络文学，你不到一两百万字，根本不可能有人关注，就是实打实先走量。

跟游戏很像，基本上都是一个个武侠的RPG游戏，人代入之后，升级、打怪、攒经验值、赚钱，然后打更多的怪。

这个不是说不好，也好，符合这个时代人们对文学的需求，但像我们那个写法，对文字、对很多东西有传统的文学要求的，量都达不到。

《博客天下》：你会为此焦虑吗？

宁财神：只要不干这行就没有。我现在回去干还会焦虑，这个行业是一个充满机会和赌博的行业。

《博客天下》：你是个有赌运的人吗？

宁财神：当然。基本上跟我有关系的项目都没怎么赔过钱。我原来觉得是自己能力不错，看了太多之后觉得可能还是运气不错。

《博客天下》：很早成名感觉怎么样？

宁财神：早麻木掉了，一波又一波，起起落落的，热闹几天又不热闹，再热闹几天，又不热闹了。

《博客天下》：你看热播剧《花千骨》了吗？能理解它的火吗？

宁财神：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文化产品，《花千骨》也一样，我们现在狂骂的时候，人家已经变成这个时代的经典了。它满足了人们的某种心理需求，全世界最帅的男人，为了我无怨无悔，可以得罪全宇宙的，它满足了这种需求，观众就会扑上去。

不过这个我真写不了，无法理解它的情感模式，无法感受，无法理解。

《博客天下》：你觉得自己是个有写作天赋的人吗？

宁财神：原来没觉得，跟同行对比过之后，觉得自己还是挺厉害的。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文化产品，《花千骨》也一样，我们现在狂骂的时候，人家已经变成这个时代的经典了

《博客天下》：你曾经说过，“情景喜剧是最好糊弄,赚钱也最容易的”。

宁财神：我当时可能站着说话不嫌腰疼吧，我自己做起来容易。但后来发现，做编剧培训，（喜剧）是培训不出来的。（天赋）有就有，没有就真的没有。

《博客天下》：喜欢金庸还是古龙？

宁财神：金庸。古龙写江湖人写得多，但你看我其实没写江湖，我写的就是老百姓居家过日子的事儿，我一直在写江湖的边缘。古龙老写孤独者、流浪的人，我在那个年纪，也没有女性给过我什么心灵伤害，所以挺难理解他的那种孤独感。我到现在这个岁数，也每天活得欢天喜地的，古龙的精神世界我很难感同身受。

金庸的人物底色温暖、诚实，主角都是普通人，杨过、郭靖、张无忌，都是从一个普通人变成一个大侠，所有的过程都是真实可信的，你可以理解他的整个情感选择。

古龙基本上给你的都是成品，你不知道他过去被人给×成什么样，但你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很吸引人了。你很难代入他的心灵世界，不理解为什么跟哥们儿吃顿饭喝个酒，就把自己未婚妻给送了。

《博客天下》：武侠人物里最喜欢谁？

宁财神：年轻时喜欢杨过，现在喜欢令狐冲。内心稍微自在点儿，江湖也好，大环境也好，对他束缚少，他也没什么好怕失去的，总的来说属于光脚的。

《博客天下》：后来为什么写《龙门镖局》？

宁财神：总是得写点儿什么吧。微博上了几年之后，也有一些想法，如果能用主流媒体做一些常识的普及，也挺好的。后来发现，这是没有意义的事，这个时代不怎么需要常识了，公民社会的可能性已经终结了。

《博客天下》：你有中年危机吗？

宁财神：我一直在影视行业里，就一定会有。我在那个行业里就需要揣测：这个时代的观众需要什么？他可能会对什么产生疲劳？

现在在技术领域，已经是全球领先的了。我在另外一个行业里找到了新的可能性和有成就感、有趣的东西。现在忙疯了，身边全是程序员。技术的快乐和创作的快乐是两码事。技术的快乐是我把这套程序做完了，可能就为整个行业来做服务，这个成就感，和我做一个项目，让片方赚点钱，是两种。

打个比方，你说我做个（影视）项目，赚个几千万几个亿也就赚了。但做技术，上来就是几十亿的量级，我干吗非得在那个行业里待着，这行也更稳定。不管你赚钱不赚钱，我是肯定赚钱的。

《博客天下》：会再改行吗？

宁财神：可能做两年技术无聊了再做其他的。编剧就算了吧，那么大岁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