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杰
清明节的时候,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去扫墓。
目的地是岱山公墓,早春的这里树木荫蔽,油菜花大片大片地开着。站在通往公墓大门的那条水泥道,遥遥地可以望见单纯的嫩黄色小花愉快地开放。
按照惯例,我们在门口买下以黄白色菊花为主的花束,新鲜地向着阳光。我小心翼翼地握着,怕捏得太紧让它们失去水分,这很庄重。后备箱里盛满了冥币和奶奶早好几个星期前就叠好的金银元宝。奶奶叠得很认真,它们不断闪烁着金光和银光,整齐地码放在一起。我们就像坐在责任重大的运钞车里,心里平静又忐忑。
沿着台阶向上走,数着级数,走到越来越熟悉的那一排,便会明白,我们将要见的人就在不远的地方。脚下是烧纸的碎屑和柳树的绿枝,灰绿两色此时是如此协调,我们轻轻地走着,尽量不去踩到那些脆弱的灰烬。
每一块墓碑都是青灰色夹杂着细小纹路的石块,上面的名字是白色的,很有力道的笔画。石碑背面有我们按辈分刻上的名字,我想着,当有一天这个园子超负荷的时候,只要看到自己的名字也是可以安心的。每两块墓碑之间有及腰的翠绿灌木,叶子无意间散落在墓碑旁,淡淡的绿色正好是清明的颜色。
我们点燃那些精心折叠了很久的元宝和高额的冥币,看着它们从边缘开始向内蜷缩起来,熔入火光里,发出炙人的热量,比置于这春风里更加温暖。火苗迅速窜上薄薄的锡箔纸,由金色变化成黯淡的灰黑色,带来熏人眼睛的迷雾。而我们围着这小小的火堆,心里满是祈祷与祝福。看到墓碑上的照片,黑白呈现出隽永,他们其实未曾远离我们,一直在等待一年一次的相聚,就这样年复一年。我们把花瓣撕成细小的碎片,仔细地撒在青石板上面,想着他们一定能闻到春天的花香。
气息是淡的,却持久地弥漫着,我们吐字时的一点点余音都可以长久地回味,没来得及说的故事也可以以一种不那么强烈的方式保留下来,那么但愿所有的别离都可以奔着久别重逢马不停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