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背我过河

魏心恒

夏天来了。看着清清的河水，我蓦然想起父亲背我过河的画面。

初二期末考试，我的成绩很不理想。父亲认为是学校教学条件不好、师资力量薄弱所致，要给我转学。的确，我们乡下学校很多老师都是“土八路”（民办教师或代课教师），难得有几个“正规军”。几经打听，父亲认准了邻县的一所初中。父亲说，我们村有好几个成绩不太好的学生去那里上学，都考上了中专。虽然那年我已经15岁，但从没出过远门。在父亲的一再坚持下，8月20日初三开学那天，我跟随父亲出发了。

父亲骑着自行车，我坐在后面。他先是带着礼物，找到一个与校长有亲戚关系的邻村人，请他跟我们一起去找校长说情。这也是为了我以后在学校能得到照顾。一路上，父亲用讨好的口吻和那个人闲谈。途中有一条河，不算宽，但河底不平，我们不敢骑着车过河，便都下了自行车，准备蹚水过河。出门时，为了体面一些，我们都穿着白胶底布鞋。父亲请的那人只好自行车，准备脱鞋。父亲慌忙拦住他说：“不用脱，你们不用脱。我一个人脱鞋，背你们过去！”

我和那人推辞，但终究拗不过父亲。父亲先背那人过河，明显有些吃力。我看着父亲慢慢地挪到河中间，停下了。我的心一揪，但很快，父亲又小心翼翼地继续往前挪。到河对岸后，父亲很快返了回来。我心疼地问：“累不累，要不要歇一会儿？”“走吧，没事！”父亲说。他蹲下身子，做出一副很轻松的样子。我紧紧地贴在父亲的背上，双手搂住父亲的脖子。说实在的，我很少和父亲这样亲密接触。趴在父亲背上，隔着薄薄的衣服，我真切地感受到父亲有点儿发烫的体温。瞬间，泪水充盈了我的双眼。父亲两只手在背后稳稳地托着我的双腿，背着我慢慢地过了河。然后，父亲又把两辆自行车扛过河。我蹲在河边，捧起清凉的河水洗脸。那一刻，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辜负父亲的期望。

当时学校条件差，我们的教室也是男生的寝室。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我就点着蜡烛学习，有了睡意倒头就睡。每天早上醒来，打一盆清凉的井水，洗把脸，那次用清凉的河水洗脸的记忆又涌上心头。父亲背我过河的画面，激励着我。毫不夸张地说，那时的我，学习真是达到了癫狂、忘我的程度，有一段时间我真怕自己神经不正常了。

这样熬过了两个月，期中考试，我是全班第一年级第二。我内心的兴奋可想而知，班主任说：“明年你一定能考上统招生。”但这兴奋的火花没过两天就被一盆凉水泼灭了。物理的满分是60分，我成绩单上却是64分。我翻看了物理试卷，是老师抄分时把44分误写成了64分。也许是因为班级之间要竞争，也许是老师没发现，班主任没有纠正。可班里的同学心知肚明——按实际成绩算，我虽还是全班第一，但不是名副其实的年级第二。一位同学还拍着我的肩膀，嘲笑我说：“兄弟，以后多教着哥点儿，让哥也整个年级第二，呵呵。”这件事让我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差距。

那之后，我的学习成绩起起伏伏，最惨的一次只考到了全班第20名，我伤心极了。班主任把我喊到他的宿舍，鼓励我不要泄劲儿。当时正值麦收季节，学校要放两周假。他说：“你要是有志气，就不要回家，就在我这儿住，饭自己做，好好地把各科知识再复习一遍，查漏补缺。”在那两周的假期中。我在学校坚持学习，在煤炉上煮稀饭、下面条。虽然吃的饭没滋没味，但是我在一天天进步。

中考过后，回家途中，我再一次站到那条河边，父亲背我过河的画面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掬一捧清凉的河水，内心再一次激情澎湃。中考成绩出来，我以505分的好成绩，名列全校第一，被录取为师范统招生。接到通知书的那一刻，憋了一年的情绪瞬间化为泪雨。泪眼婆娑中，我又一次清晰地看到父亲背我过河的情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