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开元
大诗人李白有诗云:“古来圣贤皆寂寞。”仔细想想,古往今来岂止圣贤文人,即便是近代的摄影大师,寂寞孤独的也占多数。是否一个人到了“大师”的程度就容易孤军奋战、独往独来尚不得而知,至少自然界也很难见到两棵挺拔茂盛的大树同时生长在一起的情景。
就外拍活动而言,有人喜欢影友扎堆切磋,有人喜欢夫妻密友结伴而行,也有一些人像孤狼一样独往独来。总之,只要能从摄影中找到乐趣和教益,尽可按自己的喜好择善而行。但一个人出远门拍风景照,尤其是到比较偏僻的地方,对于安全问题要有周密的考虑,否则一旦有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7月末,北京与张家口共同成功申办冬奥会,想来又是广大摄影爱好者的一大福音。因为北京以北的张家口及其周边区县,向来以“北国风光”著称。早先有一部著名的“大毒草”电影名叫《北国江南》,说的就是张家口一带的故事。当年那里是冷背的落后地区,如今冬天累积的皑皑白雪却成了最吸引人的自然景观。张家口由于地势高,又常年有风,独特的地理环境使那里夏季凉爽,冬天也很有北国风貌,起码还能常见到下雪,而雪景是全世界影友普遍喜爱拍摄的自然景观之一。现如今在我国,冬天常下雪的城市委实不多了。下雪不等于就有雪景,以前北京的冬天经常下雪,如今偶尔也能见到,但常常是薄薄一层,一出太阳就化了。如果想回家取个相机好好拍,兴许回来雪景就没了。毛主席于1936年所作诗词里描述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北国景色,在当今全球气候变暖的大背景下真得难找了。据记载,毛主席他老人家生前最喜欢雪景。他是湖南人,25岁来到北京之前从未见过雪景。后来,他成为了中南海的主人,逢下雪天总要出来走走,还特别嘱咐工作人员,除了门前的雪以外,其他地方的雪不要清扫,要保留原始状态。
说到冬奥会、雪景和孤独的摄影人,有一个国家是不得不提的,那就是著名的北方之国挪威。当然,芬兰和冰岛或许比挪威还要更北一些,但是那里的人气还不如挪威,所以说到冰雪运动和镜头里的雪景,挪威应该最具典型性。中文里有两个词组被我们经常用到——热闹和冷静。再文盲的人也不会将这两个词用错,“热”后面必定跟的是“闹”,“冷”后面必定跟着的是“静”。通常,亚热带国家的人普遍喜好热闹,高纬度寒带国家的人普遍偏爱冷静。但这个冷静并非体现在做事情的决断和性格上,否则两次世界大战就不会在欧洲爆发了。这种所谓的冷静主要体现在生活作派上。我在挪威的两个星期里,差点得了抑郁症。我去过挪威的两个城市——首都奥斯陆和石油城斯塔万格,在挪威都属于人气较旺的城市。那些再偏北一些以至在北极圈内的小城我还没去,听说那里就更冷清了。
挪威第二大城市卑尔根是世界著名的“雨都”。据说一年中有将近三分之二时间都在下雨,空气好、PM2.5指数之低更不必说。挪威著名作曲家戈里格当年就住在卑尔根,虽然号称第二大城市,但全城人口与北京石景山区差不多,或许还要更少。即使这样戈里格还是觉得市里烦闹,影响他创作,所以坚持要搬到乡间,是典型的孤狼性格。所以说,挪威人“玩儿”摄影不喜欢扎堆儿而偏重于一个人独来独往,一是和环境有关,二是有历史渊源。尤其是拍雪景,人切不可太多,否则就不称其为雪景而是“人景”了。
要说冬奥会在挪威开真得不“冤”,冰雪运动无需做任何动员和说教也是全民的。那年在挪威正赶上复活节,奥斯陆家家关门闭户、万人空巷,大人小孩都倾巢出动去外地滑雪了。如此一来,本来人口就不多的城市就更冷清了。这不禁使我想起一个从奥斯陆回来的华裔朋友的话:“一回国我心情就特好。”这位朋友是陕西人,他说这话的当天北京还有明显的沙尘天气,当时我还想这天气有什么能让人心情舒畅的呀?一个月后,当我到了挪威才真正恍然大悟,那位老兄说的不是假话,而是发自肺腑的真言。挪威固然天气极棒,大气透明度极高,小河的水极纯净,公园里人极稀少,拍出的照片极透亮,但这一切的背后,是需要忍受人烟稀少所带来的寂寞和孤独。有人说学理工科的人较比容易适应这样的环境,而拥有文科头脑、爱交际的人不太适应,这或许有一定道理。举目望去,找不到可以搭话的人。难怪“老外”喜欢跟陌生人打招呼,平时总见不到人,好不容易遇见一个人能不觉得亲吗?
眼前这几张照片,反映的就是孤独的旅行摄影者与空旷寂寥的世界,仿佛来到了地球的边缘。当然,接近北极圈的地方,我们说它是地球的边缘暂且也不过分。
到了类似挪威这种地方,想拍出好照片应该不太难。首先人少污染就少,大气透明度高,拍出的照片不用过度修饰,蓝天白云是“家常便饭”。到了夏天,野花芳草、满眼绿色,拍出来的照片自然也不用做“手脚”。如果冬天想拍雪景,更是手到擒来。但是,通览世界摄影史,好像出自北欧的摄影大师并不多见,更没有几张名垂青史的雪景照片。再看我们的祖国,只要拍过好雪景照片的摄影师,基本上都能得个“摄影大师”的头衔。而且对照片的那些评价,能让挪威人或芬兰人笑掉大牙。什么冰晶玉洁、玉树银花,还有反差层次、童话世界之类,似乎拍点儿雪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平心而论,拍雪景咱们真比不了挪威人。相反,要比拍红墙绿瓦、小桥流水、人头涌动,他们也照样不是对手。
我曾陪同一个挪威摄影师在北京逛天坛和什刹海,我们平时那些司空见惯的东西却让北欧人目瞪口呆。当年,数码相机的存储卡还很贵,很快他就把相机里的卡拍满了,却舍不得买,只好“干瞪眼”。他做梦也没想到,中国的北京竟然有那么多东西可拍。作为职业摄影人,通常有两种心理:以拍事实报道内容为主的摄影师恨不得将所有看到的东西一并记录;另一种以拍专题图片为主,除了自己喜欢的专题之外,其他题材内容并不十分上心。这个挪威摄影师当然属于后者,他在挪威是拍摄杂志封面人像的,所以对自然风光和城市风情类的题材没有心理准备,虽然去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却仅带了几卷反转片和容量极其有限的数码存储卡,又由于是孤狼性格,出门前也没详细咨询了解一下,所以一到北京就立刻“傻了眼”。中国女孩不是金发碧眼,中国的自然风光也少有挪威那般空旷寂寥、天雪一色,但能拍的东西不是一个北欧小国所能比的。在摄影的胶片时代,100个胶卷又怎样,不过三千多个画面,挑选其中的十分之一,反映出的北京美景也只能是大概。所以摄影人都有一个相互适应的问题,你看他的好,他看你的好。
还有一种摄影方式在挪威是行不通的,那就是新旧对比摄影。城市里还好,几十年总有些变化,可要到了挪威较为偏僻的地方,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不变样也不稀奇。西方人的守旧是出于自然、发自内心的。一切从人的实际需要出发,并不刻意。从伦敦到纽约,从哥本哈根到米兰,破旧的老建筑和城市死角比比皆是。景观还是自然的好,人工的就要差一些了。
提到摄影创作,但凡有大作为或被人称作大师的,基本都是孤独的。集体行动、扎堆切磋的,确少有大师级人物。因为大师级摄影师最爱标榜的就是“独创”和“个性”,而一般的摄影人,图个热闹就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