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宝座”下的村庄

文迪

飞机抖动得很厉害，前方那个位于雅鲁藏布江河谷内的高原机场，常年笼罩着浓密的云雾，周围尽是海拔4000米以上的高山峻岭，飞行航道最窄处距离峡谷两侧山脊不到4公里，航线飞行难度堪称中国第一。在颠簸中沿着狭窄弯曲的河谷飞行十多分钟后，我们最终降落在林芝，这个被称为“太阳宝座”的藏区腹地有许多鲜为人知的美丽村落。

真巴村318沿线的小桃源

318国道前段时间又着实火爆了一段，这条被称为“中国人的景观大道”的公路，从亚热带的鸟语花香，到高原冰川的苍茫壮阔，汇集了各类奇迹、奇景，引来无数旅行者“用眼睛丈量318”。

与那些雄奇之地相比，318的林芝段显得质朴而秀美，右边是宽阔平缓的尼洋河，左边是藏青柳树丛后掩映的藏族村落，窗外的景色几乎每一处都让人有想要停下来的冲动。真巴村就位于318国道沿线，是一个有70多户人家的小村落，恬静而低调，油门踩得猛一点似乎就会瞬息略过。

但真巴村自有它不容忽视的分量。首先吸引我的是遍布村庄的数百株巨大核桃树，村民巴鲁告诉我，这些核桃树已经有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历史，至今仍旧产量颇丰，果实饱满，口味醇香。这些古树也造就了真巴村工布藏族传统服饰中特有的深棕色泽——这种颜色，是村民们用核桃皮、黄连等埋在羊粪里发酵做成的天然染料染制的。巴鲁穿着氆氇做的无袖坎肩，这种藏毛呢简单厚实，摸上去富有韧性，非常适合劳作时罩在外面防寒保暖。

真巴村有着宁静淡泊的气质和不加雕琢的生活气息，正值春季，能看到刚诞生不久的藏香猪小崽、牦牛小崽在到处跑。在传统的藏族建筑之间，我看到一问颇具现代感的玻璃房，两排缝纫机前，一群穿着棕色氆氇的藏女正在缝制纺织工艺品。这里是真巴村的传统手工氆氇纺织及加工基地。原本村中只有两三位年纪较大的妇女会做具有藏民族特色的氆氇布料，随着政府“生产性保护”项目的开发，如今全村47户几乎每家都有妇女参与了氆氇纺织加工的项目，她们把布料缝制成提包、钱包，配色十分有藏式特色，带着浓浓的原生态质感。除了日常的耕种、放牧外，在这里工作的妇女平均每月能收入3000多元。最传统的牧民手造正在悄悄走出深闺。

一阵云彩飘过，带来清凉的微雨。巴鲁说：“走，带你们去看响箭。”工布藏人春季农闲的时候，最爱的活动就是聚集在射箭场“比武论箭”。真巴村的林下资源有限，没有太多虫草可挖，工布人从前多以放牧、打猎为生，他们酷爱射箭，也擅长射箭，比箭习俗代代相传，如今每逢重大节日还会相约射箭。

没走多远，我们就听到了悠长的哨响，巴鲁说，那就是响箭的声音。射箭场不大，狭长，簇拥了很多人。响箭气势凌厉，走近却发现，箭头是有着四个小洞的圆形物，杀气褪尽，倒透出一股稚拙。男人们搭弓射箭，女人们在旁边站成一排，跳起工布箭舞，歌声亢奋悠扬，每每有人射中靶心，大家便兴高采烈，敬酒庆祝。

才召村混搭的民族风

林芝像高原秘境中的一朵莲花，散落在此地的众多少数民族就如同莲花上的露珠般拥有别致的魅力。从八一镇出发，沿306省道行驶大约一小时，就来到南伊的才召村，这里生活着中国人口最少的一个少数民族——珞巴族，当前仅有3000人。

据记载，“珞巴”原是藏族人对居住在珞瑜地区的人的习惯称呼，意为“南方人”。珞巴是一个古老的民族，由米新巴部落、米古巴部落、达额木部落等20多个部落组成。

在才召村的珞巴族服饰工坊，我看到几位珞巴族姑娘，腰缠造型独特的珞巴族织机正在忙碌着。作为一个曾经的森林民族，珞巴族的织机以便携为特征，织机的一端系在腰上，另一端可以挂在树杈上，席地而坐，随处可以开始纺织。但这种方式也决定了布料的长度、宽度都比辅限。如今，这间工坊正在对珞巴族的传统织布工艺进行抢救性恢复，自治区级非遗传人亚伊将珞巴族人服饰的配色、编织、成品的制作加工一一加以整理恢复。

珞巴姑娘们拨动手中一个灵巧的竹棍，灵动的纹样正在逐渐成形。亚伊说，这些纹样都是随机出现的，姑娘们每天靠自己的感觉编织，记录着自己的心情与灵感，几乎件件不重样。珞巴族服饰极重视佩饰，这间工坊制作的是有设计感的坎肩、织包，上面都缀着珞巴族最喜爱的白色海贝，有种混搭的美感。

这一带也是户外徒步爱好者的梦想之地。穿过才召村，村民其美拉姆带着我向高原牧场走去，四周林木葱茏，碧绿苍翠，土路旁的流水清澈见底。此时正值林芝桃花盛开，越过片片绯红，可以望见远处洁白的雪山，风掠过树梢，桃花瓣如新雪般洋洋洒洒地飘下。路上闪过几个小小的黑色身影，那是幼小的藏香猪正自在觅食。远处花树的阴影里，一头牦牛睡意正浓。路边，高大的树上挂着绿色的松萝，它是生态环境的最好检测师，只有在洁净无污染的环境中才能生长。

Tips

林芝“人文生态”之旅

林芝地区旅游资源富集，之前大众比较熟悉的是雅鲁藏布江大峡谷、墨脱、巴松错、鲁朗等常规景区。2015年4月，林芝地区政府启动“中国西藏林芝生态旅游季”，通过对生态旅游的开发，希望通过家访、住宿等形式，让游客更深入地领略林芝的自然风光和人文资源。林芝地区行署专员旺堆特别提出了“人文生态旅行”的概念，林芝不仅有自然风光，还有工布文化、珞巴民俗、门巴风情等特色民俗文化，以及太昭古城、烈山古墓、千年古堡群等历史遗址。

林芝最佳旅游季节为9～10月。但每年3月会有一年一度的桃花旅游节，届时当地政府会组织民族歌舞表演、响箭比赛、千人锅庄等丰富多彩的活动，不可错过。

百巴村工布人的年夜饭

我们去百巴村的时候，道路还未正式开通，途中翻越一座桥，不经意低头，就看到桥面钢筋下滚滚的江水。这是一个距离原始森林最近的藏族村落，只有36户人家。我们的车飞驰进村口，当地的孩子们兴高采烈地向我们招手。

百巴村里生活的也是工布藏族，藏式小院门口挂着牦牛头骨，院里桃花开得热烈。主人拉巴次仁迎了出来，他穿着传统氆氇做的衣服，深棕色，绣了一层金边，多了些隆重。“先喝酒再进门！”他笑得腼腆又认真。一大杯青稞酒被端了过来，银碗的碗口像我的拳头一样大，上面还有三个角一样的装饰，“那是祈福的装饰”。喝完一碗，要再添三次，家酿的青稞酒喝起来甘洌清爽，当我们终于踏进大门的时候，都已有些微醺。

拉巴次仁的家里有着描摹精美的壁画和花纹繁复的家具，客厅中间的炉子烧得火热，墙边摆放着彩色电视机，屋角则挂着古朴的铜质水勺。拉巴次仁拿出自己的小手机，冲我们一通拍摄——村里很少来陌生人，感觉新鲜得很。

在拉巴次仁家，我们有幸领略了一下工布人过新年时吃的独特美食。每到藏历年三十傍晚，家家户户都会准备好“措”（用糌粑做成的祭品）、油炸果子、牛羊肉、酥油、奶渣、人参果、烤藏香猪、酸奶、土鸡蛋、苹果等，这些藏家美食在我们面前的桌上堆成了鼓鼓的一层，令人眼花缭乱。这些纯天然的食材别有一番风味，让人大呼过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