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连治
六十多年前,大约是1948年吧,我刚九岁。一个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之夜,瘫痪多年的母亲,突然大汗淋漓,头疼难忍。父亲外出未归,我和哥哥都还小(他当时十四岁)。面对突发事件,我们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
午夜时分,母亲实在挺不住了,才叫我们去殷庄找找老中医搞点药来。
见哥哥低头不语、畏畏缩缩的样子,我便挺身而出,自告奋勇:“妈,让我去吧,这事好办……”于是,我披着雨衣,手持手电筒,并顺手从灶台边抄起一棍烧火棍(权作武器)。义无反顾,大步流星走出家门,很快消失在漆黑的夜幕里。
我踏着深没脚背的泥水,快步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周围是无边无际的青纱帐。风吹玉米,雨打高粱,一片刷刷作响。偶尔,有受惊吓的鸟儿怪叫一声,掠过我的头顶。我有些怕,便舞动烧火棍,给自己壮胆儿。
最吓人的是,途中要闯两道“鬼门关”。
眼下就来到“小鬼们的世界”——“乱葬岗子”。这里是附近村庄胡乱埋死孩子的地方。灌木丛生,荒草遍地,白骨露野,恶狗出没。听人说,每到夜里,小鬼们纷纷出来,有的哭爹,有的喊娘,声音凄切,令人毛骨悚然。
我想,不能怕,越怕它越欺侮你。于是,我舞动烧火棍,晃动手电筒,还吹起口哨。我要装腔作势,以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走出这小鬼们的世界。
走了一会儿,又来到“大鬼们的天下”——大户人家的祖坟。这里松柏森森,杂草丛生,大坟小坟星罗棋布,夜幕里显得越发恐怖。
战胜小鬼后,我已胆壮,不怕了。我匆匆地穿过这片坟地后,眼前就是殷庄了。
按母亲临来时教我的办法,我找到了殷大夫。可是,当我恳求他给母亲看病时,他显得很不耐烦:“小孩子家,说得多轻巧,深更半夜,又刮风下雨的,那怎么行……”
听他这么一说,想到母亲痛苦的样子,眼泪情不自禁哗哗地流起来。也许是先生动了恻隐之心吧,只见他的脸色由阴转晴,并和颜悦色地安慰我:“好,好孩子,难得……”
于是,先生给我包了两包药,一边递到我手上,一边说:“这药包治你娘的病。看在你小大人的面子上,我分文不取!”
于是,我千恩万谢后,便怀揣“仙药”,赶忙往家赶。母亲服下药,又呼呼大睡起来。醒来后,顿觉神清气爽,病真就好了。
于是,母亲用她那双温柔的手,捧起我的小脸蛋儿,左看右看,仿佛看不够。“妈,病好了,哭啥?”见母亲泪流满面,我莫名其妙。“妈是高兴呀!”母亲微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