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猫
【1】我知道这些和冬天有什么关系
今晚不在状态。
看语文,眼皮打架;做数学,逻辑混乱;学物理,灵魂出窍。自暴自弃地抛下一切发了五分钟的呆,罪恶感不由分说地漫上来,仿佛亲手掐死了一只小猫。
一定是这两天没休息好。
晚自习下课铃一响我就抓起书包往外跑,我多么想做一个风一样的女子轻飘飘地穿过人山和人海,但身在江湖,人在高三,沉重的书包完全扼杀了这一可能性。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是t的短信:累觉不爱了。每天的作业都做不完,关键我坐外面,每次老师下来检查我那一圈就我一个人没完成,那种心情……最近各种不顺,便秘,不知道吃什么好,吃什么都不好,也不想跟家里人说。数学好难啊,知识点都忘光了,还有地理很多东西也要重新学过。老天啊,请赐给我一万个冬天让我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都淹没了吧。
我想问,作业,便秘,地理,数学,这些和冬天有什么关系?
终是没问,因为实在懒得打字了。路过食尚饮,高二长期泡着的一间奶茶店,躺在店门外的电车上玩手机的小老板好笑地看着我,说,能不能挺直腰板来走路?
我笑笑说,我太累了。
很多时候,我们面对一些短期无法解决的问题,或者当我们以为自己明明已经很努力但问题依然解决不了的时候,老实说,像我这种诚实的人,第一反应就是怀疑自己是不是个蠢蛋?这真是一个费力气的活儿,每自我怀疑一次不知要灌多少鸡汤才重新有勇气傲娇地翻白眼。慢慢我们学会另一种方式:睡一觉就好了、夏天过去就好了、吃饱饭一切就不一样了、I am a smart girl but it's a Black Friday……
其实有时候我也害怕,像我们在成功学的熏陶中成长起来的这一代,最终要如何接受自己只是一个平凡人?
【2】大学恋爱论
我不喜欢现在这个班主任,一个有小肚子和可掬笑容的中年男人。开学到现在,他跟我们说话不超过十句,一直在重复,不断重复,把同一句话用不同分贝不同语气不同停顿不同表情重复个十万八千遍,好在他遇到的我已经不是那个傲娇的小妞,所以我会试着喜欢他。我初三的班主任是个历史老师,那时候他跟我们说:“如果你没法对历史产生兴趣,就一定要对历史老师——也就是我(腼腆一笑),感兴趣。”——我相信这个理论在高三依然成立。
自从第一次月考我们班考差了以后,老班就开始变本加厉地折磨我们的耳朵,见针插缝地重复他那套大学恋爱论:“你们这一代啊,要是这辈子没有在大学里谈一次恋爱,那真是白活了!现在谈有什么意思,你们至多拖个手去沃尔玛逛个街,吃完麻辣烫把杯子随手扔到马路旁,这些都是很低级的恋爱。在大学就不一样了,大学校园那么漂亮,大学生素质那么高,没人拦你没人阻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多好啊!所以啊,你们现在啥都别想,只管学习,一吃饱饭就给我回教室学习!”
我坐在下面翻着白眼,知道我们时间宝贵,为什么还老爱把你的儿子拿出来晒,谁要听?
这个老师,平时说的都是大俗话,让学生感觉大家人格上还挺平等的,唯独在“大学”二字面前完全把我们当乡霸,用他那一嘴磕磕绊绊的普通话竭力向我们描述这样一个大学形象:“大学宿舍有空调,大学食堂一级棒,大学校园金碧辉煌;大学生素质好:绝不会乱丢垃圾、绝不会穿拖鞋去上课、绝不会当众抠鼻屎……总之一句话,只要你上了一所好大学,你一定会成为一个更高级的人,你的世界开始翻盘,你的人生开始辉煌,你要啥有啥!”
有时我忍不住觉得这个中年男人挺可爱的。或许真的应该去相信,知识的确可以改变命运。相信在大学里,草根可以逆袭,爱情可以开花,先前手里抓到的烂牌通通消失。相信大学能让我们的人生更有意义。那些能让我们更有动力去靠近目标的蠢话,相信一下又何妨呢?何必计较那么多,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牢牢记住,我们的目标就是上大学,名牌大学,然后找好工作赚大钱过上幸福好生活。其他的不重要,你的态度,个性,审美,通通不重要,或者说,上了大学你才有资格谈这些,懂吗?
十分抱歉,与生俱来的智商,不允许我的人格相信以上这些。
【3】便利贴的启示
墙上的便利贴一天天增多,有太多东西要提醒自己:要背单词,要写作文,要吃水果,要洗头,要不耻下问,月考将至……却变得越来越健忘,出门忘带钥匙,吃饭忘记带钱,做题忘记不要钻牛角尖,走在街上遇到昔日好友却怎么也叫不出她的名字,于是只好夸张地跑过去拥抱她。
养成了喝咖啡的习惯,早上一杯,晚上一杯,心情欠佳时就加块方糖。口腔逐渐弥漫一种苦涩的气味,我伸出舌头舔舔嘴唇,最近天气干燥,我撕下一张便利贴写下:星期六晚上记得去买薄荷味唇膏。天黑得越来越早,灯却亮得越来越晚。昨晚11点从学校回来,在楼梯口遇到房东阿姨,她叮嘱我以后早点回来,因为最近她听说有一个颠佬在我们三中附近游荡,是个哑巴,喜欢跟着女孩子。“夜路难行,一定要结伴而行。”她再次叮嘱。我点点头,心里却明白,我没有伴可结。实在荒唐,我已经成长为一个连一句“我们一起回去吧”也说不出口的冰冻少女。
亢奋有时,低迷有时。我问过数学课代表:“你做数学的时候,真的从来没想过去死吗?”他无辜地说:“没有啊。”渐渐我也摸索到自愈窍门,每当我被这一变态科目虐到口吐白沫,我就去做几篇英语阅读来回口血。物理课代表最喜欢跑来向我请教英语,前一个月我们是同桌,但现在因为身高他被编到了倒数第一排,我则凭着天下无敌的厚脸皮留在了第一排。他很好学,也够无耻,他孜孜不倦地追在各科老师屁股后面问问题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怎么说呢,我真想继续和他做同桌啊。虽然他做英语阅读每个生词都来问我让我很想拍死他,我承认我很俗,已经习惯了什么都不必探究也不必深入只要掌握让你选出得分答案的技巧就行了的思维模式。
想起我们以前讨论题目偶尔争辩,有时最后他会说,“不好意思是我错了没看准题。”我心里明明没有一丝不舒服,嘴上却硬邦邦说出“知道就好”这种鬼话。果然,每一个看着赛林格的书成长起来的少年都是井二病深度患者。正如那个井二老头所说:“我们都是白痴,才会这样钻牛角尖。不管什么狗屁事儿,我们总是,总是,总是忘不了那点令人作呕的、微不足道的自我。”他笔下那个叛逆的青春期少年,怎么在记忆里已经鞭长莫及了呢?正如我在这个喧嚣的夜晚,看到了墙上那张已经褪色了的便利贴:“不过我可以非常清楚地预见到,你将会通过这样或那样的方式,为某种微不足道的事业英勇地死去。”
编辑/张春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