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爱与恨都发生在自己身上

2015-09-10 07:22吕昕彤
北京青年周刊 2015年18期
关键词:家庭人生

吕昕彤

4月24日到26日,由林奕华执导的舞台剧《恨嫁家族》二度登陆北京保利剧院,它的英文名叫做“I Hate Therefore I Marry(我恨故我嫁)”。延续了林奕华一贯以来关注的主题——自我认知、爱的能力和直面真实——他的苦口婆心都被包裹在了黄咏诗精心编织的故事当中。在林奕华看来,现代人是戴着面具和别人沟通的,无论是陌生人,还是自己最亲近的人。所谓面具,就是以別人的面目,来活自己的人生。《恨嫁家族》中人人都在戴面具和摘面具。

林奕华说:“勇气不是去改变世界,而是真正面对自己。”林奕华真正面对自己,是在1998年。那时他喜欢一个人,有一次那个人来给林奕华接机,穿了件林奕华的衣服,那一刻,林奕华觉得他的那个样子很好看。后来他渐渐发现,所谓的爱情,其实不过是在找寻另一个自己,对自己欠缺的一种追求。

在谈起《恨嫁家族》时,林奕华表示,中国人素来注重婚姻,仿佛一个人只有走进婚姻才懂得责任、才得到成长。而在现实中,很多人都去逃避责任而不是拥抱责任。即便结婚了,也喜欢在结婚对象身上投射过多期望,一旦期望落空就如同支票没有被兑现。林奕华觉得“人生最大的礼物,是让爱与恨都发生在自己身上。”

采访前翻阅《恨嫁家族》的宣传册,看到这样一段关于编剧黄咏诗的采访:自恨之一,来纽约交流又偏偏要带个剧本来写;自恨之二,偏偏选择暴风雪时间来纽约;自恨之三,三个小时的戏有十三个角色个个都要有戏来演,做死自己,简直是自残。

Q:创作之初是如何选定“恨”这个戏剧表现点的?

A:一方面是由于我自己家庭的原因,可以说这部戏就是我家里的故事。我的父母在我十三岁时就离婚了,后来我一直生活在缺少男性角色的家庭中。我的外公和爷爷都有四房太太,我妈妈也有很多姐妹,姑姑、阿姨是香港最早的职业女性,我在女人当中长大,所以不会缺乏这些故事。我自己在心理上也是个女性,性格中有着很大的阴性成分。另一方面是我们的女主演,我一直想为她量身定做一部戏,而刚好她正处在被催婚的年龄,也面临着同样的困扰。我们的编剧黄咏诗在创作的时候是36岁了,也正是处在这个阶段。

“恨嫁”是广东话,广东人用“恨”代表强烈的渴望,所以,“恨嫁”在戏中是个比喻,它标示这种焦虑背后的元凶:被认同,而且是被很多很多不认识、不关心、不爱自己的人认同,这份渴望背后则是害怕——害怕被别人拒绝。女人到了某个人生阶段后,来自四面八方的既定期望会一齐涌来,当女性未能符合时,就不得不恨嫁。这不单单是个人的欲望,而是种种期望全都压在女性身上的结果。在社会的目前状态下,“恨”已经成为整个大环境为人们打造的十字架,大家喜欢看谍战剧,是因为内心存在投影,认为社会充满阴暗面和秘密,对生存有不确定感,而我想成为那个“解密人”。

Q:你所理解的“嫁”和“娶”是怎样的涵义?

A:在二十一世纪,中国这样的环境,很多女孩子已经非常独立自主,我到世界各地都看到她们自己在旅行,可是在婚姻、家庭这样的观念上还是有这样的一个牵绊。“嫁”与“娶”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或是中国特定的词汇,其中表现的是一种权力关系,嫁在一定层面是被动的,而娶却是主动的一方。这部戏的名字是我起的,这个“恨”字,好像真的是藏着某一些潜台词,就是女生的价值,好像是我对自己有所不满,有所怀疑,必须要别人肯定了我之后,我才可以放心,这就是嫁的意思。你不能留在你的家,你的家必须要通过一个别人把你接出去,然后你才能真正找到那个所谓的归宿。好像所有女生都必须通过嫁得好不好,或者不管嫁得好不好,总之有得嫁就好,其实现在我看有些人是这样,赶快在某一个年龄段一定要嫁出去,对方重要的东西不是人格,而是条件。

Q:你怎样看待中国的家庭模式?

A:我一直觉得中国人的家庭最重视的是权利,所以要在中国的家庭里面有爱很难。很多时候儿女的幸福并不是以儿女能够认识自我、实现自我为基准的,而是儿女能不能活得像别人、就是那些被羡慕的人那么好,所以父母要买房子给儿女,我担心你将来会怎样怎样,我给你买一个房子,你结婚我给你挑一个。“自我中心”这件事跟中国人的传统文化非常南辕北辙,在中国人的家庭里,每个人都要为了这个家庭所谓的大局或者幸福来牺牲个人的很多权利。可是这样一套传统价值观念,是没有办法穿进今天这个消费时代和网络时代所打造的一种大的思想价值体系的。重男轻女,今天也是,只不过现在的女孩不会像以前的女孩那样委屈自己“我就是那个没有价值的”,她们还是会寻找自己的价值。她们之所以会有这样一个自信,除了教育之外,也是因为这是一个非常自我中心的时代,是自我中心把她们保送到某一个自信的场域。

在《恨嫁家族》的舞台上,每个女人从出场就踩着细细高高的高跟鞋,从未脱下,鞋跟清脆的声响回荡在剧院中,直戳人心。它宛若女性命运的标签,无形中我们都在穿着高跟鞋,我们都有各自的虎度门。

Q:你觉得女性“自恨”的来源是什么?

A:男性和女性最大的不同在于,女性承担着生育的重要社会分工。高考、工作,在女性的一生中并不是最重要的关卡,结婚、生儿育女才是她生活中的重要关卡,甚至说是决定她生活的重要成分。然而现在越来越多的女性已经不甘心就这样被别人左右了,不少女生觉得,如果要成功就是把性格变成一个男人:她们承担了新时代于其“顶天立地”的要求,但却仍然没能从传统桎梏中走脱。我一听女生说“我其实很男生的”就觉得很悲哀,这有什么可得意的?女生的恐惧和脆弱是方方面面的因素造成的,我们的社会从小就告诉一个女孩,如果你不穿得像个公主的话,你就不是公主了,就不被爱了。人们普遍认同的模式是女生到了二十多岁后就一定要“受男性欢迎”、“嫁个好男人”,所以女性一辈子都要被结婚、生子束缚,这些好像都有预设了。可是预设不应该放在人格的角度,所有事情都被量化,用数字评估,这是让人很痛苦的。

Q:你的戏一直非常关注女性话题,那么你最欣赏哪种女性?

A:说到女性,其实我不觉得存在绝对的男性或是女性。社会上把人们划分为男女只是为了更方便管理,每个人心中都会有另一种性别的隐形存在,现代女性已经不像传统女性那样愿意被相夫教子填充全部生命,她们是有男性倾向的,是懂得反抗的,她们也会愿意开创自己的事业,过自己的人生。应该说我欣赏的那种女性就是我自己想成为的那种女性,是那种温柔,大度,愿意付出的女性。我觉得女性必须意识到,“自我”是人生中最宝贵、是人生发展上的重要基石。只有达到了很高的自我成熟度,才能在婚姻的得和失、收与放之间,实现互相扶持的平衡。

Q:你向往的男女关系或爱情,是什么样的?

A:北欧有很多让我向往的,他们传统不一样,人口很少,能专注地做自己,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天地,不会往外在的世界寻求什么。在挪威,看不到满街的女性杂志。不管你和哪个性别发生关系,你都不会把自己的灵魂活在别人身上。我们现在的男女关系一般就两种:一,你不要和我谈灵魂,只有肉身,大男子主义。另一种,女生的,满身都是灵魂,但经常就飘出去了,我一定要找到你这个机场,不然我的飞机就降落不下来。做艺术,就是让自己求真、善、美,我觉得女生容易看到这些,因为我的戏都是站在她们的位置来思考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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