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亦琦
晴天午后。东京。
一个藏在居民区的庭院别墅里,从宫城县归来的华晨宇,捧着一篮橘子和一盘海鞘现身了。
身材纤瘦的他不改爱吃本性,但并没有想象中的内向和拘束。在榻榻米上席地一坐,便开始热情地张罗大家吃橘子。“你尝一下就知道了,超级甜”——他一边照顾别人,自己嘴里也一刻不闲——等到采访结束,整整一篮橘子不知不觉化作一桌橘子皮,当然,其中的大部分进了这位同学自己的肚子。
“超级甜”的橘子是华晨宇从女川町带回来的。而海鞘是他前一天和渔夫出海打捞的战利品。对于自己的劳动果实,他相当自豪。记者提出给他和海鞘拍张照。他二话不说,端起海鞘恭敬地低下头,像模像样地说了一句“はい、どうぞ ”。
火星爷爷碰撞火星弟弟
日本之旅的第一天,被蒙上双眼的华晨宇被装进了一个大箱子里。等到箱子被开启的那一刻,他已经到了日本发明家川上贤司在东京的工作室。
日式风情的街道,有年代感的老建筑,水粉画风的淡蓝天空,眼前的一切像极了《哆啦A梦》的场景。热爱动漫的华晨宇说,这感觉很像突破了次元墙,来到了漫画中描绘的新世界。
在这里,华晨宇的新身份是奇怪发明家川上贤司的助手。川上贤司的古怪发明在日本被称为“珍道具”。二十多年来,退休后的他一直在研究,如何将天马行空的构思植入于日常生活用品的设计中。
就像周星驰在电影《大内密探零零发》里送给刘嘉玲的扫地拖鞋和切菜假手,川上贤司的发明虽然解决了生活中的某个问题,却并不方便实用;所以这些奇思妙想的另类发明也不会向市场普及。
讲到在“科学怪人”家里见识到的宝贝,身为助手的华晨宇如数家珍。
“比如他会把高尔夫球杆的头去掉,安装一个刀片,让人在练习高尔夫的同时,还可以锄草。再比如他会把疏通马桶的皮搋子改造成乘坐地铁时吸在天花板上的扶手。还有专门给懒人设计的可以夹住iPad、解放双手的帽子,只要戴着帽子就可以轻松看视频了。”
川上贤司脑洞大开的创意和无厘头的思维方式唤起了他的共鸣——“我觉得,他好像老年版的我。如果你们叫我火星弟弟,那么他应该就是火星爷爷。”
新助手的任务是协作川上先生制作一双“指套筷子”。这个发明原本是为不会用筷子的外国人排忧解难。
“这双筷子会比普通的筷子短一截,然后安上两个可以插在手指上的指套。听起来是很理想,但实际并不好操作。”华晨宇一边吐槽,一边解释,“但这就是珍道具文化里的无用精神。”
集装箱生活
旅行的第二站是3.11地震中的海啸重灾区——位于宫城县东部的女川町。
2011年3月11日地震当日,18米高的巨浪排山倒海般地袭来,瞬间吞噬了半个女川町,在这座10000人口的海港小镇,有443人在灾难中死亡,926人下落不明,然而在当地人的无私救助下,近百名中国研修生却无一遇难。
四年前灾难发生时,关于“佐藤充舍命救下20名中国人”的媒体报道震动了中日两国人民的心弦。
海啸来临时,女川佐藤水产株式会社的20名中国研修生在公司专务佐藤充的带领下跑到更高处的神社避难。安顿好研修生后,佐藤充又冲回宿舍楼,试图找寻妻女。但宿舍楼很快被海啸淹没,佐藤充再也没有跑出来。他的妻女也至今下落不明。
女川町有40多家和水产相关的公司,为了感受女川人的灾后生活,华晨宇来到了“高政”鱼肉制品加工厂。
高桥正树是这个家族工厂的第四代继承人,也是佐藤充生前的好友。受灾时,高桥正树和他的父亲把工厂里所有加工好的海产品分发给当地无家可归的居民,至今,当地人民对高桥父子依然投以感激。
在高桥父子的工厂里,华晨宇体验了一个普通工人的生活轨迹,白天他在包装车间工作,中午和当地的中国研修生一起吃饭。晚上住宿的地方是一个可以移动的集装箱,这是震后灾区常见的简易住房。
唱一曲《秋刀鱼桑巴》
几天的情绪就像华晨宇自己形容的海鞘的味道,“先是咸咸的海水的味道,然后中间有苦味,但吃完之后嘴巴里面一直感觉甜甜的。”
这是灾后日本人的生活状态——藏起沮丧和悲伤,选择平静生活。
在日本的第四天,华晨宇结识了中国人邓超。邓超的妻子是日本人。海啸发生前,邓超在中国一家国际名企担任高管。妻子和三个月大的女儿都在女川生活。灾难发生时,远在中国的邓超和妻女失联,几经辗转,最终通过Facebook的消息才得知妻女已到达了安全地区。
在这场灾难中,这个跨国家庭经历了不幸中的万幸。灾难过后,邓超辞去了中国的工作,回到女川与妻女团圆。他现在在一个渔业体验馆工作。虽然“钱途”收入不及以往,一家三口的生活变得简单平静,踏实知足。
作为这个家庭的特别访客,敏感的华晨宇用自己的洞察记录了这个小镇人家的日常点滴,很多细节都让他感受到这个家庭的温暖:“他们一起做饭的画面特别有爱,举手投足之间很有默契,完全看不到文化的界限。到了周末,一家人会带上自己做的爱心便当去公园,享受简单的天伦之乐。”
在女川的最后一晚,华晨宇将高桥父子、邓超一家、当地的中国研修生以及佐藤乐队的成员邀请到镇上的小酒馆。在此之前,高桥正树告诉华晨宇,佐藤充生前也是个音乐爱好者,他曾经与六个伙伴组建过乐队,还自己创作过一首名叫《秋刀鱼桑巴》的歌曲(女川町的秋刀鱼捕捞量在日本全国位居前列)。后来为了纪念佐藤,这首歌在女川地区广为传唱。
华晨宇找到这首《秋刀鱼桑巴》反复地听,还苦练了一晚上日文发音——他要在临走前把这首歌唱给女川的居民以及逝去的佐藤先生。
“那天晚上的情景,很像一次温馨的家庭聚会,每个人都沉浸在手舞足蹈的欢乐氛围里。我觉得佐藤先生也希望我们用这种心情来唱他的歌,因为这原本就是一首乐观的歌。”
在说这句话时,华晨宇的语气很平静,从他清澈的眼神里,我看到了一个艺人在真人秀里真实的状态。
Q&A
Q:你这几年很喜欢参加旅行真人秀,这一次《我是谁》吸引你的是什么?
A:节目组只告诉我会去日本。我很喜欢看动漫,是个超级宅男。但我从来没去过日本,我想看到动漫里二次元的世界。但这次和以往的旅游真人秀很不一样,一开始我也以为它是个旅游节目,但是我来了之后发现其实跟旅游毫无关系。他们并没告诉我来干嘛,没有去景点,没有做任务,而是给我换了一个身份。我一直在和当地人接触,去融入和体验他们的生活。
Q:你给人的印象很宅,很内向,融入陌生人的生活,会有障碍吗?
A:我一开始也有担心,但是我来到这里第一天就特别开心。我在幼儿园时候的理想就是做发明家,所以第一天在珍道具工作室我很激动,不停地问川上先生各种问题。到最后他还颁给我一个奖状证书,珍道具学会的会员证书。不要笑,我是第一个中国会员。很牛的!后来我去到灾区,听了那些当地人的故事,我会主动地想了解更多。这种交流是自然而然的。以往的旅行会带给我很多音乐上的灵感,但这次会给我很多生活上的感悟。
Q: 和当地人的接触给你什么触动?
A:来日本之前,其实我没有烦恼和迷茫,也没有想要去寻找什么。当我这些天看到不一样的思维方式,不一样的人生阅历,我对自己的原有认知也更丰富了。这是一个不断拆开、打乱,再重组的过程。和发明家相处的两天,我感慨很多,原本我只是希望把另类的思维方式用在音乐里,是他告诉我,这种思想方式还可以用在生活中,用在很多事情上。而在女川的人们让我意识到,原来动画里面二次元的美好在现实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Q:这次在工厂,是你第一次打工吗?
A:我上高一的时候也工作过,在一家咖啡厅帮人弹琴。
Q:做工人具体做什么工种?
A:加工的最后一项,完成食品包装,一直到快递。我很愿意做这些事,第一次做很新鲜。不过连着做两个小时,还是觉得挺累的。
Q:这几天的情绪有过起伏吗?
A:每当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东西,我会有很多感触。我到了女川,才知道这是当年海啸发生的地方,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受灾区域。其实初中以前我对外界的信息都不太关注的。我记得东日本大地震那一年我还在上大学,我知道有这么一个新闻大事件。但作为外围的人,我们只会关注一些宏观的方面,比如伤亡人数和受灾情况。这一次我想尽我所能去发现一些微小的东西,深入到他们的工作环境,走入他们的家庭,我可能没有记者那样的视角,但我希望能够让外界看到女川人现在真正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Q:到了灾区会感到悲壮吗?
A:不悲壮。我去感受当地人的心态,他们没有那么多的避讳和烦恼,大家在回忆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肯定是不开心的,但是他们没有表现出沉重,而是充满正能量地向前看。你会发现,家是个硬件,被灾难毁掉了可以重建,更重要的是人的力量,有人的地方,其实就有家。
Q:你在小酒馆里面搞的那场表演,这是台本里安排的,还是自己提出来的?
A:我是想过的,刚好他们也有这么想。听了这个故事我提出来,想听听佐藤先生那首歌,然后导演问我,那你想不想唱那首歌,我说对呀,我就是想唱那首歌。那天晚上我在酒馆里并不是以一个歌手的身份出现,他们也不知道我是谁,我也没有把那里当作一个舞台。那个晚上我们即将告别,大家一起喝点酒,兴致来了就唱起这首歌,我很享受那个氛围。
Q:这几个身份和你现在的身份,你更喜欢哪一个?
A:都喜欢,没有更喜欢。做歌手也挺好的。我也很享受。
Q:现在女川的海产品安全吗?
A:安全的,女川其实没有受到严重的辐射影响。而且那里的食物经过检测,是比国家安全线还要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