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茉宫
中午,父亲接到一个电话,只是简单寒暄几句就挂掉了。我问了一句是谁,父亲说,是少年时的一个伙伴,只是这人后来有些半疯,做事不合常规,所以不想与他有太多往来。
我很好奇,缠着父亲把他的事情讲完。
那还是上一辈人的年少时光,这青年喜欢上同一大院的一位姑娘,不曾想哥有情妹却无意。对方明里暗里拒绝了好几次,可他的这分情却丝毫没有动摇的意思。后来,姑娘可能也是为了避开麻烦,当兵去了,以为这样天各一方就能落个清静,谁知道这青年竟然也托关系跟到了同一个军团,这时候才发现人家姑娘已经跟别人订了亲,当年年底就过门了。
可是这青年对心上人的爱慕,一点儿也没受到婚事的影响,他依然在姑娘必经的路口等她、看她。可能姑娘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就专门找了个下午,和他语重心长地谈了话,内容不外乎“你是一个如何如何好的人,年龄也不小了”之类。最后姑娘露了底,说是帮他物色了另一个姑娘,人好,漂亮,外加根正苗红之类,要不俩人见见?
没料到他竟一口答应下来。相亲、送礼、择日、成亲,礼数上一点没含糊,一对新人就开始甜甜美美地过自己的日子了。整个事情进展得异常顺利,好像从来就没有之前的那场单恋一般。
如果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也不算什么稀奇。但是事情的高潮是在七年以后,这青年起初爱慕的那位姑娘突然生了急病,一夜之间死了。更突然的是,当时已经不算青年的那个他,一得到这消息,当天就要和自己的妻子离婚。
这可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不少人当他是个疯子,还有迷信的老人说,这青年上辈子欠那姑娘的。但当事人全然不顾,从那天起就单身一人生活,再没跟其他女人有过任何关联。
我承认这位前辈的故事挺感人的,而这分痴情,应该只比杨过差那么一点点了。如果能年轻二十岁,回到十五六岁的年纪,我应该也会为了这样一段凄美的单恋感动,也会在有星星的夜里,偷偷祈祷有这样一个人来爱我。可惜生活不能假设,我想知道,这种可称为100%的爱情,有多少人,我是说成年人,敢于承受?
情窦初开的年纪,爱总是来势汹汹,力度大的连我们自己都招架不住。那个时候,我们才懒得计较爱的代价,只是小心翼翼地付出、付出、再付出,飞蛾扑火般寻找一切机会表达爱的决心。女孩子们开始用五颜六色的马克笔为男生整理课堂笔记,而男生们则会攒下早饭和电子游戏的钱,买好大捧玫瑰花。对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会引发不可估计的后果,而甜蜜,就在这样的互相折磨中一次一次不期而遇。
很美,是吧?我也这样认为。但我也不得不承认,这种美丽就好像一只水晶球,华丽却不堪一击。不是么?有没有人的初恋仅仅败给一次文理分班?我们,至少是大多数人,都会随着成长而远离那段美丽的青涩时光。
所以,虽然现实中我们很难真正得到一份100%的爱情,也没什么可悲哀的。我们不能要求对方或自己,把一颗心100%地放在一个人身上,因为这世界上不是只有两个人的爱恨情仇。
所以我一向赞同“八分的爱情”,留下两分气力,一分用来爱自己,还有一分给那些不是最爱,却也十分重要的人们。
也許会有不止一个人跳出来骂我俗气。可问题是谁又能一生一世不俗气呢?谁敢说自己的爱情里没有丁点儿世俗味道?
年少时第一次看《东京爱情故事》,十分不解作者为什么不让莉香有个好归宿,甚至很久以来愤愤不平。转眼流年似水,自己也在爱情中一路摸爬滚打,才真正懂得完治的无奈——像莉香那样“如果完治君想见到我,就算是在洗澡,光着身子也要跑到完治君面前的”,这种爱情我想我也消受不了。
莉香的爱太过纯粹,纯粹得像个孩子一样难以立足于成人世界。
我们都像渴望可以永远不长大,渴望拥有这种纯粹的爱情,但问题在于,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拒绝长大,拒绝自己的责任和负担。就比如这个父辈的故事虽然美丽,但他这份无怨无悔的爱,对于其他人,特别是他的妻子,是不是太不公平?
所以,如果爱是一种心理能量,今天的我不会把它完全放在一个人身上,同样,我也不会这样要求那个爱我的人。
(摘自《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