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文利
人物简介:张骞(约公元前164年-前114年),字子文,汉代杰出的探险家、外交家,对丝绸之路的开拓有重大贡献
在飞机发明前,人类很难逾越高山;在轮船发明前,海洋还是一个屏障。古代中国处于一个较为封闭的地理空间内:东、南有大海阻隔,西有世界屋脊——喜马拉雅山,以及由帕米尔高原延伸出的高大山脉——阿尔泰山脉、天山山脉、昆仑山脉的遮挡,北有戈壁、沙漠、干旱草原、森林以及寒冷气流。这样的地理结构决定了中国最初丝绸之路的两种空间走向:陆上丝绸之路在阿尔泰山、天山、昆仑山之间形成了一北一南两条道路,通往中亚;待航海术和造船术发达后,海洋由屏障变为通途,连接中国与世界。
提起丝绸之路,人们首先想到的是张骞二度出使西域的故事。他开启了古代中国与世界连接互通的序幕,在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之笔。虽然这个故事千古流传,但很少有人从一个大背景的角度说起。其实,张骞出使,与其说是一场探险,不如说是汉武帝的一次战略尝试,也是历史的一个必然选择。
早在秦朝时期,匈奴就已经成为中原周边最具威胁的势力,故秦始皇曾派蒙恬率30万大军北击匈奴,并把战国时秦、燕、赵三国的长城连接起来,用以防御。到秦末汉初,匈奴也出了个不世出的首领,叫冒顿单于。此人具有雄才大略,为了当匈奴首领,不惜鸣箭弑父,此后又东灭东胡,西击月氏。当时,中原地区刘邦和项羽争霸混战,月氏国又在战败中不断西迁,匈奴的领域就在冒顿单于的统治下不断壮大。
待汉朝建立后,匈奴与汉朝的冲突不可避免。对此,汉高祖刘邦采取的策略是强硬的军事战略,但白登山之败(白登山,位于今中国山西大同东北。汉朝初年,刘邦被匈奴围困于此)后,退而转向以和亲为主的妥协策略,直到文、景二帝时期,因为复杂的国内形势等原因,一直推行以妥协为主的政策。
汉武帝即位后,在前几代财力积累和国内较为稳定的基础上,力图改变之前的妥协策略,转而實施以进攻为主的大战略,开疆拓土。这一大战略包括两个层面:一是凭借武力,以军事进攻为主;二是以和平的方式,派遣张骞作为使臣出使西域,开启了使臣外交的新格局。
张骞是汉中郡成固(今陕西城固)人,建元(公元前140—公元前135年)初为郎官。郎官虽然官儿不大,却时常侍奉在皇帝左右,可以经常见到皇帝,没准儿哪天被皇帝赏识就高官得中、骏马得骑了。
当时恰巧有投靠汉朝的月氏人,向汉武帝说匈奴大破月氏,冒顿单于之子老上单于不但杀了月氏王,而且把其头作为酒壶。月氏被迫西迁至伊犁河流域,失去故土的月氏人对匈奴恨之入骨,又无奈无人与其共击匈奴。这正中汉武帝的下怀——他正想联合月氏等西域国家共同对抗匈奴。当时的西域,在今新疆和中亚一带,分布着许多小国,大多被匈奴的势力所控制。所以汉朝想要获得对匈奴战争的胜利,必须把西域争取过来。但此时汉朝对西域几乎一无所知,急需要一位能干的使臣出使与西域各国联络。到底派谁去?汉武帝心里没底,就以全国招募的方式招募能出使的人才。张骞怀有一腔报国之志,毅然应募并被选中。
公元前138年,26岁的张骞和随从堂邑父,带着汉武帝给他的100多人从长安出发,开始了联络月氏共击匈奴的第一步。
要去月氏,就不得不经过匈奴人的控制区。当张骞等人从陇西出境,经过匈奴时,不久就被抓住,送到了老上单于之子军臣单于那里,单于说:“你们使臣经过我们的境内去月氏,怎么可能呢?要是我们也经过你们的境内去往南越联合,你们乐意吗?!”于是就扣住了张骞,这一扣就是十几年。但是张骞忍辱负重,不屈不挠,哪怕军臣单于恩威并施,还给他娶了妻子,让他生了孩子,他都一直保护着作为汉朝使节的凭证,并伺机逃跑。时间流逝,匈奴人对他的看护也放松了,张骞逮住一个机会就往西跑,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要完成自己的任务。一路上幸亏随从堂邑父是匈奴人,善于打猎,所以才不至于饿死。
张骞还留意沿途的山川形势、风土人情。跑到大宛(今中亚费尔干纳盆地一带)后,一直想跟汉朝联系的大宛国王听明白张骞的来意后,二话不说,给他派了向导和翻译,送到康居(今巴尔喀什湖和咸海之间),康居人又把他送到大月氏。
此时的大月氏首领已经易人,而且征服了大夏(今阿富汗),此地土地肥美,外部威胁也少,他们乐不思蜀了,根本就没有再联合汉朝攻打匈奴的动力。张骞见屡次劝说无效,便又去了大夏,考察当地风土人情、商贸物资,但折腾来折腾去也没有得到大月氏的明确答复。在大月氏居住一年多后,他决定回国。他也够倒霉的,本来他想避开匈奴,从羌人居住的地方回到长安,可结果又被匈奴捉了去,一待又是一年多。公元前126年,张骞趁匈奴内讧的机会,带上在匈奴娶的妻子和堂邑父一起逃了出来,回到了长安。此时他出使带的100多名随从,只剩下了堂邑父一个人,凄凉自不必说。比较欣慰的结果是:他因功被封为太中大夫,堂邑父被封为奉使君。
张骞初次出使西域表面上没有达到汉武帝预期的目标,即联合大月氏攻击匈奴,但其“凿空”西域的成绩是显而易见的:一是中原王朝第一次与西域各国建立了官方联系;二是带回了西域各国的资讯,如各国的具体位置,当地的风土人情、历史演变等等,成为汉武帝开拓西域的决策依据;三是促使汉武帝开辟了南方丝绸之路。张骞在大夏时,见到了当地市场上竟然有卖中国蜀郡(今四川)的货物,便详细考察这些货物是从哪里来的,后来得知是从身毒国(今印度)贩运来的,就推测身毒应该有连接中原的道路。他向汉武帝建议说:“大夏离汉朝有一万二千里,在汉朝的西南方向,身毒国又在大夏东南几千里,从有蜀郡的产品推测,他们应该离蜀郡不远。我们现在出使大夏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从羌人的居住区经过,但地势险要,而且羌人又对我们不友善;另一条是从北路走,但又容易被匈奴俘获。如果能从蜀地开辟一条新路,应该是直路,沿路还没有敌人,我们不如试试。”汉武帝大喜,如果真能不费一枪一炮而使四方来朝,又何乐而不为呢?于是汉武帝就派出四路人马去往今云南等地探路。他们打听到昆明以西千余里的地方有个骑象的国家,叫滇越,蜀郡的货物就是通过那里到达大夏的。
滇越就是印度东部的阿萨姆(即古代迦摩缕波),民间贸易的通道正是通过云南,经阿萨姆,过印度而到中亚的。经过之后历朝历代的不断开拓,这条南方丝绸之路与张骞开拓的、通往中亚的北方丝绸之路在阿富汗地区相交、抱合,又蜿蜒通到欧洲,成为连接欧亚大陆的经济大动脉。
张骞回国后,因为熟悉匈奴,汉武帝就派他跟随大将军卫青去攻打匈奴,并于公元前123年被封为博望侯。但好景不长,第二年因为进军迟缓,他又失去了侯爵的封号。这个时候,汉朝与匈奴的形势有了重大变化,经过卫青、霍去病等大将的经略,汉朝取得了军事上的节节胜利,把匈奴赶到了大沙漠以北。这时候汉武帝屡次向张骞询问大夏等国的事情,恰好张骞失去了侯爵,也想再建功立业,便结合当时的边疆形势,认为此时河西地空,应该联络已迁至伊犁河流域的乌孙人,让他们东迁,回到故地(大体位于今甘肃一带),共同抵御匈奴,并和大宛、康居、大月氏等国建立外交关系,如此一来,就等于“断匈奴右臂”,汉朝便可解除匈奴的威胁。汉武帝一听,认为张骞所说很有道理,便于公元前119年任命他为中郎将,率领300人再度出使西域。汉武帝给这个使团配备上万只牛羊和若干匹丝织品,以赠送各国国王。
但是张骞到了乌孙后,发现乌孙已经一分为三,年迈的乌孙老王昆莫已经无法号令诸部,所以张骞很难实现最初的外交意图。在此情况下,张骞派遣副使分别出使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安息(今伊朗呼罗珊地区)、身毒等国,与各国加强联系。公元前115年,张骞回国,因功拜为大行,但第二年便死去了,享年50岁。
张骞的此次出使,似乎未达到游说乌孙东迁故地的目的,但是却取得了相當大的成绩:一是开启了汉朝和乌孙的外交关系。乌孙特地派出专使数十人,带几十匹马到汉朝答谢,待沿途看到汉朝的强盛后,愈发重视与汉朝的交往。同时张骞此次出使乌孙,使匈奴对乌孙有了很强的猜忌,迫使乌孙向汉朝靠拢,愿意与汉朝结为兄弟之国。之后汉朝的细君、解忧两位公主远嫁乌孙,为汉和乌孙的和平稳定打下了基础,并最终促成了公元前71年两国共击匈奴的大捷。此后,天山以北乌孙所居地区逐渐成为汉朝的势力范围。二是西域各国纷纷通使于汉,汉使也不断到达西域各国,由此汉朝与西域各国加强了外交联系。三是客观上迫使汉朝加强了河西的防卫。此次张骞未能游说乌孙东迁,迫使汉朝不得不经营河西,向那里迁移人口,设置酒泉、张掖、武威和敦煌四郡,此四郡成为进一步经营西域的后方基地。四是为文化交流作出了贡献。据说张骞两次出使西域,沿途到处宣扬汉朝的文化,成为文化传播的使者,回国时又带回西域的各色种子,有胡桃、石榴、胡豆、胡瓜、苜蓿等等。
总之,通往中亚的民间丝绸之路虽早已有之,但张骞是第一个通往西域的官方使者,他的出使,不但加强了汉朝与西域各国的联系,建立了持续的外交关系,而且使得中亚和汉朝的商旅不绝于途,“到西域去”成为了汉朝商人的一个新的经济热点,固化了通往中亚的丝绸之路的各个节点,为各民族的交流、交往、交融打下了基础。张骞的出使,是汉武帝贯彻使臣外交大战略的体现,为和平外交提供了另一种可能,此后,中原王朝与西域就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张骞的坚韧、爱国、勇敢也表明,一个国家再有大的战略,还要有能人与决策者一起实现,张骞与汉武帝就互相成就了“凿空”西域与雄才大略的千古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