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无敌”的粘土王阿德曼

柳田田

导语：在《捉妖记》、《煎饼侠》、《西游记之大圣归来》等多部暑期国产热片猛烈厮杀的本周末，“沉默”的《小羊肖恩》显得有些孤立无援。这是“国产片保护月”中内地观众能在影院内看到的为数不多的进口片。

正文：《小羊肖恩》是以黏土动画（定格动画）闻名全球的英国阿德曼工作室两大当家小生之一——黑脸羊肖恩主演的首部长片，也是第三部在中国内地公映的阿德曼动画电影（之前有《小鸡快跑》《神奇海盗团》）。 内地观众对肖恩并不陌生，许多肖恩粉最初接触这只戏好台词少、眼神超机智、鬼点子层出不穷的咩星人，都是通过电视动画版。虽然不像以它的同类做主角的我国某动画剧集一样，长年霸占着电视荧屏前的主流家庭观众群，但随着中央电视台的引进和视频网站的购入版权，肖恩中国后援会成员的数量呈稳步增长趋勢。

今年肖恩更是作为中英文化交流的使者（大概是外交史上最萌的使者了），出现在威廉王子访华这种重量级政治活动中。同时在国内品牌推广方的运作下，以各种形式在拥趸众多的电视综艺节目中怒刷存在感，成为当红“童星”。肖恩的首次亮相，是在阿德曼首席小生阿高（Gromit，《超级无敌掌门狗》系列汪星主角）主演的短片《剃刀边缘》中。在兄长阿高凭《人兔的诅咒》拿下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九年之后，超级无敌羊咩咩肖恩也终于有了自己的大电影。

什么是“定格动画”？

动画师将道具模型做好造型后，用照相机拍摄下来，再微调造型继续拍摄，最后用拍摄好的照片连起来播放，形成运动的效果，是为“定格动画”。按照每秒24帧照片来计算，1分钟需要1440张照片，一部电影按照85分钟片长来算的话，需要十几万张素材照片——这仅是制作定格动画最基础的数据。

定格动画诞生于上世纪初，比手绘动画的历史更加悠久。这种传承百余年的技法，保留着手工业时代的质朴和复古趣味，在CG成为动画制作的主流风潮的当下，费时费力费人工的定格显得非常不合时宜，一部定格动画电影制作时间动辄以年为单位，典型的“吃力不讨好”。然而定格动画所呈现的材质的真实感、对于传统工匠艺术的敬意和独特而鲜明的影像风格，在愈发急功近利的电影行业中又显得尤为难能可贵、不可取代。定格迷们会因为人偶身上留下的模型师指纹而激动和感动，这是电脑动画无法做到的、属于创作者和欣赏者之间微妙的情感沟通。

放眼全球，在定格动画领域取得世界瞩目成就的，阿德曼工作室（Aardman Animations）是个中翘楚。或者可以断言，无论是从艺术还是商业成就上考量，阿德曼都是定格动画领域的王者。

动画人精英的风云际会

阿德曼工作室于1972年成立，创始人是彼得·洛伊德（Peter Lord）和大卫·史波克斯顿（David Sproxton）。两位创始人自小相识，他们最初创造了一个名为"Hardman"的超级英雄手绘角色，但是因为布里斯托尔的口音让这个词听上去很像"Aardman"，于是这个角色之后干脆被叫做"The Aardman"。阿德曼工作室的名称也来源于此。他们最初为BBC专为听障儿童而设的"Vision On"节目制作动画，1982年开始用定格动画的手法为电视台录制的音频制作配合播出的视频。同年，为了保证顺利运营，工作室也开始承接商业宣传，用动画形式制作商业广告，这种一手艺术一手商业的运作方式也延续至今。

初具雏形的阿德曼的两位掌门结识了还在校园的名叫尼古拉斯·沃夫斯坦·帕克的年轻人，并被后者的一部短片《月球野餐记》的创意吸引。这位两岁起就开始在自家墙壁上涂鸦搞创作的小伙儿1985年正式加入阿德曼。尼克·帕克的名字也渐渐开始为全世界所熟知。在此之前，靠13岁时打工买到的8毫米摄影机完成了短片处女作《阿奇的噩梦》的尼克·帕克早就显示了自己在定格动画方面的天赋。

由荧屏起家的彼得、大卫继续在电视节目中制作动画短片，并吸纳更多的动画人加入阿德曼。这时期崭露头角的理查德·格勒斯佐斯基、巴里·珀维斯都是日后在动画领域大有作为的风云人物：理查德离开阿德曼又回归，作品包括《小犬雷克斯》、《小羊肖恩》；巴里拿过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的提名，单飞后和彼得·杰克逊合作甚笃。而尼克·帕克从1989年相继推出的《衣食住行》、掌门狗系列的《神奇太空衣》（1993）和《剃刀边缘》（1995）为他赢得三个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小金人（《衣食住行》和第一部掌门狗短片《月球野餐记》当年同时提名，前者胜出），再到2005年拿下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的《超级无敌掌门狗：人兔的诅咒》，阿德曼“含金量”最高导演的地位一直没有旁落。

尼克·帕克对恐怖片情有独钟，因此他在自己的掌门狗系列中融入了不少罪案、悬疑和惊悚元素。《月球野餐记》之后的三部短片《剃刀边缘》、《神奇太空衣》和《面包和死亡事件》，及长片《人兔的诅咒》，从片名字体到故事情节，从造型设计到氛围营造，都有浓浓的六七十年代恐怖电影的味道。他将《人兔的诅咒》定义为“素食怪兽电影”（片中怪兽是吃蔬菜的变异兔子），向雷电华出品的恐怖电影和特效先驱、定格动画大师雷·哈里豪森致敬。幼时的尼克正是看到由哈里豪森担任视效指导的《杰逊王子战群妖》（1963），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震撼，自此走上了玩弄模型、效忠定格的不归路。

三大台柱之“阿高”与“华莱士”

尼克·帕克在短片《月球野餐记》中塑造了一只不会说话但智慧过人的掌门狗阿高（又名高米特、格罗米特、酷狗宝贝），家中乳酪库存告急，它和爱吃乳酪的发明家主人华莱士自制火箭准备升月，因为大家都知道，月球是乳酪做的！这部妙趣横生的小短片为掌门狗系列奠定了最初的参照标准和制作底线：点缀着小碎花的英伦风墙纸、英国茶茶具、老式家具，小到一颗铆钉，大到卡车火箭，无不精细周到。这个时候的阿高，身上还清晰可见制作时留下的划痕和小孔。

粗线条的华莱士通常是麻烦制造者，而聪明冷静的阿高则是问题解决者。阿高的技能包含且不限于：做饭、烤面包、擦窗户、织毛衣、木工、电焊、园艺、蔬菜养殖、房屋装修、汽车及飞船驾驶等，是个低调奢华有内涵的酷狗。他忠诚、勇敢、坚定，而且很有文化！他日常喜欢看《小狗电子学》，在监狱中读的是《罪与罚》这种充满哲思的伟大著作。

阿高和华莱士这对黄金搭档如今已是国民CP，是现代英伦文化的标志性面孔，据说80%英国人都认识这只小狗。BBC新闻形容他们是“英国出品的最著名和最受人喜爱的明星”代表，媒体形容他们比任何一位官方指定的形象代言人都更能提升英国形象。已经翻译成二十多种语言的《超级无敌掌门狗》系列对这些荣誉当之无愧。

三大台柱之“小羊肖恩”

与全能暖男阿高相比，在农场生活的肖恩更像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调皮捣蛋但又心地善良，运动神经超强，还具有出色的领导才能。至今《小羊肖恩》动画版已经在包括中国的180多个国家落地播出，并衍生出幼儿动画系列《小小羊蒂米》，成为人气比阿高不遑多让的超级偶像。《小羊肖恩》动画版由出走又回巢的理查德·格勒斯佐斯基和克里斯托弗·赛德勒联合执导，赛德勒1994年开始以特约动画师和模型师参与阿德曼的工作，和格勒斯佐斯基合作过《小犬雷克斯》的第一集。2000年他正式加入阿德曼，随后的阿德曼动画长片几乎都有他的参与。

2011年1月份，BBC宣布阿德曼将要制作《小羊肖恩》大电影，预计2013或者2014年上映，之后公布由理查德·格勒斯佐斯基和曾数次参与阿德曼动画编剧工作的马克·伯顿联合导演。几经周折，电影终于在小羊肖恩诞生20周年的2015年2月份在英国上映。在《小羊肖恩》大电影里，两位编剧兼导演营造了这样一个戏剧冲突：一直在农场生活的羊咩咩们，来到了大城市会发生怎样的故事？主人和小狗比泽尔误打误撞流落繁华都市，肖恩带领群羊千里寻亲，他们不仅要寻找失踪又失忆的主人，还要面对险恶的生存环境和流浪动物管理处的凶狠抓狗人。

全片没有台词，却营造出扣人心弦的幽默与刺激情节。肖恩、比泽尔和农场主的美好亲情也成为全片一大泪点，是阿德曼作品中极为热闹煽情的一部。片中对披头士、《出租车司机》、《绝命毒师》等欧美流行文化符号的致敬也让人会心一笑。与阿德曼前作相比，这部大电影显得更加现代，就连肖恩迷们熟悉的口哨主题歌，也加上Rizzle Kicks的英式说唱，做成了洋气的Remix版本，而电影主题歌《夏日如你》则找来Ash乐队主唱Tim Wheeler献声。在坚守工匠精神传统的同时，阿德曼也从未停止革新和探索的脚步。

作为当年阿德曼雇佣的首位员工，理查德·格勒斯佐斯基近年以“理查德·斯塔扎克”的艺名继续创作，Golly先生（理查德的昵称）在谈到为什么要将肖恩由电视演员打造成电影明星时表示，从一开始他们就觉得肖恩应该更有情感深度，电视动画版每集短短的六七分钟容量没有足够的展现空间。因此当四五年前他提出电影版构想之后，阿德曼人觉得：是时候了。

阿德曼与大制片厂的恩怨情仇

就在皮克斯公司推出了全球首部完全以CG技术制作的动画长片《玩具总动员》的1995年，彼得·洛得和尼克·帕克开始筹备阿德曼的第一部动画长片《小鸡快跑》，这部以牧场鸡为主角的黏土定格动画次年开工，而且是以实际尺寸来制作，即片中鸡的身体和现实中的鸡同等大小。为了向全球观众安利这个英国国宝级定格动画厂牌，阿德曼请来英国著名演员米兰达·理查森、蒂莫西·斯波、伊梅尔达·斯汤顿和好莱坞大明星梅尔·吉布森配音，还赢得梦工厂青睐，成为影片的制作方之一和北美发行方。2000年，精工细作的英国黏土定格动画大张旗鼓地走上大银幕，电影以4千多万成本，在全球拿下2.2亿美元票房，对影片眼前一亮的媒体和观众集体送上好评，阿德曼对梦工厂在商业上的推广相当满意，并开始谋划更长远的合作。

之后阿德曼与梦工厂签订了三部动画合约，第一部就是2005年的掌门狗大电影《人兔的诅咒》，虽然影片将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收入囊中而且是上映首周北美票房冠军，但最终不到两亿的全球票房却并未达到理想预期。当年阿德曼的仓库失火，过去三十年几乎所有的奖品、道具、模型和场景都在大火中付之一炬，包括《小鸡快跑》、《衣食住行》和掌门狗系列短片的相关资料，只有当时尚在上映的《人兔的诅咒》因储藏在别处幸免于难，但也令阿德曼元气大伤，仿佛也是个坏兆头。

2006年，在CG动画大行其道的外力蛊惑下，阿德曼听从梦工厂建议，冒险放弃定格，尝试工作室的首部CG动画《鼠国流浪记》。结果是可以预想的：虽然有休·杰克曼和凯特·温丝莱特的配音加持，但离开了自己最熟悉的定格领域，阿德曼表现得力不从心，影片无论从口碑还是票房上都让人灰心，有媒体直接批评影片“太好莱坞了”。有一种说法是，对CG经验不足的阿德曼试图通过梦工厂了解CG制作技术，但梦工厂把一半的制作带到美国去完成，这让阿德曼十分不满，各种因素导致了阿德曼和梦工厂的分道扬镳。而且，阿德曼过长的影片制作周期，显然也并不符合美國人效率至上的原则，毕竟，哪个公司都不愿意赔钱做事。

在2006年10月份，《鼠国流浪记》上映之前，就有消息称阿德曼和梦工厂可能要开撕。2007年，阿德曼出面，公开宣布因为“梦工厂的商业模式已经不再适合于阿德曼”，双方的合作难以为继，就此和平分手。发言还表示，《鼠国流浪记》的制作过程中，阿德曼和梦工厂就影片的主导权也产生了不小的摩擦。双方本来计划拍摄一部原始人题材的影片，随着合作谈崩，这部电影的版权被梦工厂收回并由动画部门完成，2013年年初上映，即是《疯狂原始人》。

对于阿德曼来说，和梦工厂分手后，虽然在创作上更加自由自主，但失去大制片厂的资金和资源支持，无疑是一大损失。此时，面对索尼董事长霍华德·斯丁格主动伸出的橄榄枝，阿德曼很难拒绝。2007年4月，双方签约，对方负责工作室出品长片的投资、联合出品和发行，并且对阿德曼的作品享有优先挑选的权利。双方于2011年联合推出阿德曼首部3D电脑动画长片《亚瑟·圣诞》，影片的境遇类似《鼠国流浪记》，反响平平。之后彼得·洛得亲自出山，执导3D定格长片《神奇海盗团》。因2012年伦敦奥运会之故，本片被评论界视作阿德曼对祖国的献礼之作，虽然制作上维持阿德曼一贯的高水准，但影片为保立意而让整体质素稍显平庸。《神奇海盗团》在中国内地六一档上映，取得了3800万的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