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根家族：曾经拯救美国，而今只余传奇

王翔 杨颿

这是一个历经4代，其名字至今仍然代表着顶尖银行的家族—摩根家族。他们神秘、富有，鼎盛时期控制着欧洲和美国之间大量的资金往来，参与全球各国国债的发行，主导着美国钢铁、铁路等重工业的大部分业务，但他们最出名的还是曾拯救过美国，以银行家而不是政客的身份将美国从一场金融浩劫中拯救出来。

朱尼厄斯时代—

打基础的第一代

朱尼厄斯·斯宾塞·摩根（以下简称朱尼厄斯），从小就有出色的商业天赋，23岁开始从商并在随后的17年中经营着干货生意。1853年，40岁的朱尼厄斯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年他做出的一个决定成就了后世无比辉煌的摩根家族。这一年，朱尼厄斯带着儿子约翰·皮尔庞特·摩根（以下简称老摩根）远赴伦敦，他们这次远行并不是简单的旅行，而是来见一个人—乔治·皮博迪，这是当时在欧洲仅次于巴林和罗斯柴尔德家族的第三大银行家。皮博迪邀请朱尼厄斯来伦敦，是希望后者能成为合伙人并在10年后接班。

皮博迪没有合适的子嗣接班，在外部寻找接班人时他有较为明确的目标：“善于社交、拥有家庭的美国人，同时拥有多年国际贸易的经验”。他在美国的业务伙伴推荐了朱尼厄斯，于是便有了1853年的会面。在仔细研究了皮博迪银行的业务模式和财务数据后，朱尼厄斯才同意这一提议。1854年，银行更名为皮博迪摩根银行（Peabody，Morgan & Co），朱尼厄斯成为合伙人，但他发现和皮博迪共事一点也不愉快。10年约期结束后，皮博迪按时退休，但他并没有兑现当初的承诺，而是不允许朱尼厄斯继续用皮博迪的名字和资产。好在朱尼厄斯分得了10年间银行赚取的部分利润，约44万英镑。

1864年，朱尼厄斯迫不得已将银行名字改为J.S.Morgan and Company，这即是如今世人皆知的摩根银行的前身。虽然在当时它还并不起眼，加上朱尼厄斯在皮博迪摩根银行工作期间亲眼目睹过公司从濒临崩盘到被外部公司救助的经历，这让朱尼厄斯的经营方式变得小心、多疑并且保守，所以摩根银行一直保持着较为低调的行事方式。朱尼厄斯同时也一直教导他的儿子老摩根，“慢和确定应该是年轻人的座右铭”。这一座右铭日后一直影响着摩根家族，也影响着摩根银行。

虽然如今老摩根的名气更大，不过摩根家族坚实的基础是在朱尼厄斯时期打下的，而为了这个基础，朱尼厄斯甚至违背了多年来“慢和确定”的经营理念。1870年，当时强盛的普鲁士在俾斯麦的带领下入侵法国，一向自给自足的法国急需筹措巨额军费，朱尼厄斯人生中最重要且千载难逢的机会出现了，重要是因为当时他刚刚全盘控制了摩根银行，正急需拓展业务来摆脱和皮博迪散伙的负面影响，千载难逢是因为在法国国债项目中，没有来自于巴林和罗斯柴尔德家族的竞争—作为欧洲当时的金融寡头，罗斯柴尔德家族和巴林家族几乎控制了全部欧洲国家债的发行，而在法国国债项目中，巴林家族支持了俾斯麦，罗斯柴尔德家族则还在处理墨西哥和委内瑞拉的债务违约，无暇顾及新的业务。除了竞争对手的因素以外，朱尼厄斯在美国的关系也是他获得这笔业务的原因，法国政府希望能借助他获取美国的武器供应。

朱尼厄斯克服了各种阻碍为法国发行了5000万美元的债券，在不懂法文、法国的财政部长是俾斯麦的间谍、传递信息的信鸽被打落等各种意外情况下，债券发行还是成功了。不过真正给朱尼厄斯打击并让他赌上所有的是债券价格从80美元一路跌落至50美元，理由很简单，市场担心法国战败后会违约，朱尼厄斯不得不用自己的资金来维持价格，这对原本资本金就不多的朱尼厄斯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压力。最后，他的坚持赢得了好结果—法国战败，但并没有违约，反而提前还清了所有的借款，朱尼厄斯获得了750万美元的利润（相当于2014年的1.47亿美元）。远比利润更重要的是地位，朱尼厄斯通过此役一举跻身为伦敦金融界巨子，他的摩根银行终于可以和巴林及罗斯柴尔德家族并列，在全球范围内和他们展开竞争以及合作。

老摩根时代—

不可超越的巅峰

法国国债项目的成功，让摩根家族有了走向辉煌的坚实基础，尤其是当朱尼厄斯和老摩根联手出现在世界金融舞台上时。老摩根是朱尼厄斯唯一成年的儿子，他的另一个儿子12岁时早逝，所以继承摩根家族事业的重担全部落在了老摩根身上。老摩根并不是一个天生优秀的继承者，他年少时身体不好，情绪波动较大，有过一次不经家族同意的婚姻，做过一些冲动率性的不成功的交易。

朱尼厄斯没有也不能放弃他唯一的儿子，他做的一个重要的事情就是让老摩根明白“责任”对于家族传承的重要性，他严肃明确地要求老摩根承担起家族的未来。不过朱尼厄斯并没有让老摩根到伦敦来呆在自己的身边，而是让他留在纽约做其经纪人。逐渐成熟起来的老摩根也终于重回正轨，他从阴影中逐渐走出（他的第一任妻子在他们结婚1年后去世），随后完成了和另一个家族的联姻。虽然他和朱尼厄斯远隔重洋，但父子间保持着超过30年的频繁信件往来，每年还会互访（图1）。

朱尼厄斯掌控儿子的另一个方式是给他找合伙人兼导师，并最终确定了当时身家超过700万美元的德雷克塞尔三兄弟成为老摩根的合伙人，之后成立的德雷克塞尔·摩根公司便是J.P.Morgan的前身。从当时合伙人名字的顺序可以看出德雷克塞尔要比老摩根占据更主要的位置，因为当时老摩根只有35万美元。与德雷克塞尔家族的合作让摩根家族得以在纽约和费城站稳脚跟，这对当时在美国尚缺乏根基的摩根家族来说极其重要。也正是业务范围的拓宽，让日后摩根银行可以将欧洲大量的资金输入到缺少资金的美国。与父亲多年的联手合作是老摩根一生中最重要的财富，他也因此从一个普通的青年蜕变成未来的华尔街君主。

在朱尼厄斯和老摩根父子先后出现在世界金融舞台的时间里，他们基本垄断了英美两国之间的资金往来并与各国皇室、政要、企业家保持着广泛的关系。朱尼厄斯此前曾通过他的合伙人皮博迪在英国乃至欧洲银行界的关系，为当时急需巨额资金的美国铁路打通了重要的资金通道，而摩根银行也从这一近乎垄断的金融活动中获取了巨额收益。之后，当美国逐渐发展并累积起一定财富后，资金的流向又反转过去。1914年，摩根银行和英格兰银行谈妥了在美国独家发行英国战争债的协议，这无疑又为摩根银行带来了可观的收益。而这仅仅是众多项目中比较著名的两个案例，摩根银行的足迹遍布全球，比如为埃及、巴西以及阿根廷政府发债，为俄罗斯铁路发债等。

从朱尼厄斯开始，摩根家族便和欧洲皇室保持着广泛且密切的关系（图2）。老摩根是英国国王爱德华七世的朋友，曾向其提供财务方面的咨询。在参观老摩根的艺术收藏品时，爱德华七世认为一幅画的位置不太合适，老摩根却直截了当地回答：“先生，因为我喜欢那儿。”另外，比利时的国王为了谈一些生意，特地登门拜访了老摩根，因为老摩根表示不愿意去布鲁塞尔。在意大利，老摩根因归还了一件珍贵的教士斗篷而受到嘉奖，享受到“国王陛下的表兄”的待遇。

朱尼厄斯和老摩根都极其善于拓展并维系这些关系，老摩根曾用私人列车装满香槟驶向他山间的别墅举办聚会，他喜欢自己成立俱乐部来举办活动，他的游艇只招待他认为符合他要求的上流社会成员。他们还利用广泛的关系网和强大的资金实力，通过艺术品和国家级文物笼络人心。这样的社交方式极其私密而又高雅有效，而摩根家族所从事业务的核心也正是基于这种关系。

1890年，朱尼厄斯去世，老摩根继承了1240万美元现金和英国的J.S.Morgan，其个人资产一夜之间翻倍变成2400万美元。更重要的是他还继承了朱尼厄斯的关系网，这在日后极大地帮助了老摩根的事业，并将源源不断的欧洲资金引入美国。朱尼厄斯去世后，老摩根在美国的合伙人德雷克塞尔也逐渐退出历史舞台，已经成熟的老摩根有了更自由的发展空间。

身处镀金时代的老摩根多少有点与众不同，可能是受他父亲以及英国商业文明的影响，相比那些无道德底线的“富豪”，老摩根希望自己能重塑一些各行各业中他认为不正确的地方。既拥有大量的资金资源，又从小接受父亲保守但绝对专业的商业教育，老摩根有条件实现这一愿望。但仅有这些还不够，他还拥有天时。

1893年，美国经历了一次严重的经济衰退，上万家企业破产，超过600家银行倒闭。刚通过合并成立一年的通用电气公司也再度濒临破产，此时老摩根出面拯救了它，从此通用电气成为摩根银行忠诚的客户。拯救通用电气在当时还不算一件大事，老摩根在铁路行业开展的业务规模影响更加巨大，以至于后人用其名字来命名这类业务—摩根式重组。日后看来，摩根式重组奠定了摩根银行在美国金融界的地位。

当时铁路股票占美国纽交所总规模的60%，而在经济衰退中，1/3的铁路公司陷入经营困境，最终是老摩根用他庞大的资金和权力拯救了美国的铁路行业。与传统银行不同的是，老摩根会直接介入经他出资拯救的铁路公司的管理。管理才是摩根式重组的核心。虽然听起来简单，但稍有商业知识的人都会明白，重组铁路公司并能完善其管理是一个极度复杂的系统工程，而老摩根带领他的合伙人没日没夜地完成了。当时有记者称摩根银行为“合伙人的墓地”，因为有几个合伙人死于工作中。据后人统计，全美接近1/6的铁路（伊利铁路、俄亥俄铁路、费城铁路和北太平洋铁路等）经过了摩根式重组，而这些公司的营收总和相当于当时美国政府年收入的一半。

铁路行业以外，老摩根还重组了美国钢铁行业，其代表作便是出资成立美国钢铁公司，并在此后全资收购钢铁大王卡内基的钢铁公司。另外，老摩根还组织过一个海运托拉斯（IMM，泰坦尼克号归该组织所有），试图垄断当时的海运业务，虽然最后没能成功，但是之前类似的组织只存在于人们的想象中，而老摩根用他的资金和权力使其成为了现实。

这些对美国工业的重组对于任何金融机构来说都是值得骄傲并大书特书的业绩，而对于老摩根的一生来说，这只是其中一部分。1895年，老摩根第一次用自己的实力和父亲留下的关系网为美国，也为自己挽救了金本位制度。当时他向欧洲客户发行了大量的美国债，而这些债券的价值和信用全部基于金本位制。如果欧洲客户发现美国有可能废除金本位制从而导致他们手中所持的债券有所贬值的时候，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将手头的债券卖掉换成实物黄金。

关于这次事件的具体细节这里不再赘述，简单来说，当时美国政府为了保持金本位的货币体制，需要保证其拥有至少价值1亿美元的黄金实物，而在始于1893年的经济衰退中，美国的实物黄金一度只剩900万美元，而当天还要兑付1000万美元。就在美国政府即将违约之时，老摩根和罗斯柴尔德家族联手为美国政府提供350万盎司的黄金实物支持，换来美国国债的承销权。美国政府得以补充流动性并避免了违约，老摩根带领的财团则通过美国国债为自己大赚了一笔。

1907年，已经70岁的老摩根迎来了自己人生中最后的辉煌绝唱，他动用了所能动用的一切来拯救美国，他的资金、人脉和说服力在这次事件中发挥出了惊人的力量。1907年，美国金融市场突遇严重的流动性问题而濒临崩盘，当时不在美国的老摩根匆忙赶回主持大局，他先注入了自己的资金以解燃眉之急，然后罗斯福政府给了老摩根2500万美元政府基金使用权用以缓解危机。之后他在他的私人图书馆召集并铁腕要求其他金融家注资并承诺保证市场流动性。老摩根在这次危机中的工作以及作用已被世人所熟知，但很少有人提到，老摩根当时患重感冒，他是在一天工作19个小时并消耗20根雪茄的情况下完成这项工作的。对于一个70岁并已掌控华尔街多年的老人来说，相信赚再多的钱也不会让他如此拼命，支撑他的只能是责任心。老摩根是幸运的，他在有生之年得以证明自己是一个有道德有担当并且爱国的银行家。

有人认为如果不是老摩根处于半退休状态，这次金融危机将不至于影响如此之大（美国股市下跌超过50%），也有人认为，如果不是老摩根及时赶回，负面影响将更大也更持久。1907年的金融危机让美国政府下决心寻找并重建一种更稳定的金融系统，因为有评论说，“不会永远都有救世主摩根”，这之后便有了洛克菲勒的亲家奥尔德里奇所组织的研究团队，最终结果是成立了美国联邦储备银行。

老摩根去世前的几年里，摩根银行无疑是美国金融界的绝对领导者，在美联储成立前，他们就是“美联储”， 美国金融市场的稳定依靠着以老摩根为首的银行家们。即使在美联储成立后，他们还是部分代替了美联储的职责。1909年，美国成立了由摩根银行领头的美国银行集团，该集团负责对外投融资业务，其在中国的代表人便是摩根银行的合伙人。当时仍是清政府执政，摩根银行力推了给清政府的贷款，虽然最后遭遇违约，但从中可以看出摩根银行的触角确实遍及世界各地。

临近暮年的老摩根拥有巨大的权力，在针对老摩根的一次听证会上披露了这种令人敬畏的权力—约有78家大公司在摩根银行开户，老摩根和他的合伙人在112家公司中占有72个董事职位，涉及金融、铁路、交通和公用事业。在那个时代，董事会席位的多少常常决定着能否独揽该公司的大权。他们通过交叉持股，董事会席位互换，获得了大量企业的控制权。而在举行听证会之前的10年间，摩根银行发行了将近2亿美元的证券。

1913年，老摩根去世，留下约6000万美元遗产，这远远少于大家的猜测，让外界大为吃惊，他在遗嘱中对他的亲人和朋友进行了慷慨的赠与，他唯一的儿子约翰·皮尔庞特·杰克·摩根（以下简称“杰克”）得到了他在摩根银行的股份外加300万美元现金。老摩根的一生正如他的性格一样，具有双面的复杂性。他一边掌控着权力组织聚集着财富，一边担负起推进行业重组的重担，他的功过是非没有随着他的去世而为后人所遗忘。虽然摩根银行如今已不再为摩根家族所掌控，但在100年以后，这个经历过多次合并重组的金融组织仍然保留着摩根的名字，足以显示当年他在华尔街的影响力和地位。

小摩根时代—

辉煌的最后一代

有历史学家总结，老摩根的去世意味着以他为代表的传统银行家时代的结束，这些银行家并不主动寻找客户，而是对客户有极高的要求。在那个资金紧缺的时代，手握巨额资金即意味着无上的权力。另一方面，他们大多不以组织形式出现，生意更多地是通过握手誓言来完成。而随着金融业的不断发展和政府监管的不断完善，传统银行家不再适合未来的发展需求。家族第三代掌门人杰克应该说出色地完成了承上启下的任务，他没有逆潮流而行，而是将摩根银行打造成一家适应现代社会、极具竞争力的金融机构，这家机构将不再依靠摩根家族，而是通过各种精英的汇聚走在世界金融领域的前端。

如果说朱尼厄斯和老摩根之间的问题是老摩根觉得朱尼厄斯事无巨细都会过问而压力过大，那么老摩根和杰克之间的问题则完全相反，他并没有太多时间顾及他的儿子，杰克也没有跟随老摩根在华尔街摸爬滚打，他被安排去了伦敦，一直待到1905年。在一个跑单员的岗位上杰克就干了5年并逐渐成长起来，这应该也是老摩根对于儿子的培养，外放国外并从底层做起。而对于杰克来说有利有弊，好处是当时世界的中心仍然是在以英国为首的欧洲，身处伦敦可以接触到很多当时美国人无论如何接触不到的上层社交圈，而坏处则是远离华尔街从而远离了未来世界的中心。

杰克从小就比较害羞，是一个长期生活在强势父亲阴影下的弱势王储。虽然老摩根喜欢杰克，但却发现他缺乏激情与勇气。据说25岁时杰克希望能成为一名医生，老摩根百般劝说最后告诉杰克他的工作事关家族荣耀，杰克才回心转意。但他的银行家之路走得比较辛苦，杰克曾向母亲抱怨老摩根不在时事情根本没法做，他希望父亲永远都在。或许是老摩根的业务范围太宽，加上杰克不像父亲那样聪明有能力，因而变得郁郁寡欢。不过日后杰克还是成功撑起了摩根家族，他的方式比较独特，那就是复制他父亲的一切。

老摩根对儿子的影响极大，在老摩根去世后，杰克保留并沿袭父亲的爱好，在公司经营理念和方式上也复制着父亲生前的模式，不过这也埋下了伏笔，让摩根财团未来逐渐淡出了家族控制模式。老摩根的去世代表着一个时代的结束，杰克则被认为是摩根家族退出历史舞台前的最后一代。

老摩根不喜欢用有背景或有资源的员工，他喜欢大量启用聪明又能干的员工作为合伙人，这一特点到了杰克时代则被放大，他将大量权力下放给高级合伙人。杰克放权的决定，一来是因为他仍然保持对摩根银行的控制权—他仍然持有大部分（3200万美元）摩根银行的资本金，同时他拥有从父亲这里继承来的在合伙人制中无上的权力，这包括：分配合伙人利润的决定权、争议纠纷的决定权、开除合伙人并决定该合伙人离开时所得资本金的份额。放权的另一个原因是适应时代需求，因为当时美国的一些大公司已经逐渐走出了需要依靠银行的阶段，所以为了银行的发展，需要更多有能力的合伙人来壮大公司的业务。管理上除了加大放权力度外，杰克保留了老摩根的经营理念：保守管理、避免投机并和英国保持密切联系。加大放权的政策也让摩根银行成为了一个更适应未来发展的强势组织，虽然这意味着摩根家族的逐渐淡出（图3）。

后杰克时代—王朝的终结

1929年摩根银行被迫向公众披露了一份优惠客户名单，此事披露后，公众因摩根银行的不诚实经营而大为震惊，这份名单显示了摩根银行庞大的政商关系网。在政治层面，前总统卡尔文·库利奇、当任的财政部长威廉·伍丁，共和党与民主党两党的高层人物都在这份名单上。在企业层面，通用电气的欧文·扬、美国钢铁公司的迈伦·泰勒、大通的艾伯特·威金、第一国民银行的乔治·贝克以及一些战争英雄、律师、大家族成员等都位列名单之上（附表）。这份名单应该是摩根银行站在其历史顶峰的见证，之后的格拉斯-斯蒂尔法案则意味着摩根王朝的终结。

1933年，美国通过格拉斯-斯蒂尔法案，旨在将投资银行和商业银行业务分开，首当其冲受到影响的就是摩根银行，最后摩根的合伙人们决定继续做商业银行并将投资银行业务分离出去，没有任何信息告诉后人为什么摩根的合伙人们选择继续从事商业银行业务而放弃更有利可图的投资银行业务。同时，杰克的儿子亨利·摩根和哈罗德·士丹利共同创立了摩根士丹利，承接了从原摩根银行剥离出来的投行业务。

摩根士丹利在很长一段时间中都有如摩根银行的子公司一般，其股份被摩根银行的合伙人持有着，不过在20世纪40年代初期，摩根士丹利和摩根银行的关系还是终结了，一来摩根银行三个最有权威合伙人中的两个日益衰老，他们对摩根士丹利的控制力不复往昔，二来为了更好地从事竞争激烈的投行业务，摩根士丹利需要向外界证明其独立性。所以摩根士丹利的领导层兑现了基本由摩根银行合伙人持有的优先股，历史上著名的摩根财团在美国的部分从此彻底一分为二。

1941年，杰克决定将摩根银行从合伙人制改为公司制，由他担任董事长，三个主要合伙人的衰老是改制的主要原因，因为摩根的合伙人担心这三个人的退出会导致银行的资本快速外流，而改制成公司后，继承人可以在不分散银行资本的同时，卖掉手中的股票。另外，希望能从事合伙制不能从事的信托业务也是改制的原因。改制后的两年，即1943年，杰克便去世了，其实杰克早在多年前就不再管理摩根银行的具体事务了，他去世后这家银行都由家族外的人担任领导职位，摩根家族成员只持有股份。

在摩根士丹利，亨利·摩根认为他应该像他父亲在摩根银行所做的一样，建立一个系统可以持续不断地吸引优秀人才，所以亨利之后摩根家族也逐渐淡出了该公司。亨利虽然靠他在摩根士丹利的地位让他的一个儿子成为了合伙人，但当他想让另一个儿子也成为合伙人时，遭到了其他合伙人的强烈抵制，因为他们觉得亨利的后代已不具备成为合伙人的资质。他那个成为合伙人的儿子也是合伙人中唯一一个只负责办公室管理的合伙人。

终于，从1853年朱尼厄斯远赴伦敦到1982年家族第四代亨利·摩根的去世，这个曾经站在世界金融之巅的家族走向了没落，这个当年仅服务于政客、大型企业和达官贵人的金融机构不得不面临新时代零售业务的巨大冲击，摩根银行最终被出售给大通曼哈顿银行。

如今的摩根银行全名为摩根大通银行，这是一家市值超过2000亿美元的大型商业银行，而摩根士丹利是一家市值超过700亿美元的投资银行。虽然摩根银行被出售，但摩根的大名仍然保留在前。在2008年金融危机后，摩根大通被认为是此次危机的受益者，在金融危机前较激进的贝尔斯登便在金融危机中破产并被摩根大通银行吸收合并。其主要原因是继承了保守管理理念的摩根大通没有过多参与次贷危机产品而损失较少，这也是为何在次贷危机之前，摩根大通的表现不如其同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市场一致认为导致次贷危机的主要工具信用违约掉期产品是摩根大通的首席财务官和一些数学家共同发明的。发明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却未受其害，摩根家族一再强调的保守确定的经营理念让摩根大通银行免于毁灭性的打击，让人叹为观止。

回顾摩根家族，他们的特点如此与众不同。

1.传承并遵守一致的经营理念和处世哲学。从朱尼厄斯开始，摩根家族便遵循着风险厌恶的精英式发展模式，他们从来都不会是危机的起源地，也没有任何一个项目的失败会对他们造成不可挽回的结局，而在风险厌恶的基础上，摩根家族用一种精英精神出色地从事着银行事业。朱尼厄斯和老摩根无疑自己本身就是精英，而杰克则创造了让更多精英为其工作的制度，这种厌恶风险加凝聚精英的经营理念和处世哲学贯穿着整个摩根家族的百年历史。

2.保持与当世强权的密切关系。虽然有一部分运气因素，朱尼厄斯接手时皮博迪已与英国皇室和政坛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不过摩根家族还是运用自己私密高超的手法维系并拓展了和皇室政要的关系，鼎盛时期他们可以自由出入各国皇室以及白宫，而这也正是他们在全球从事大型金融活动的最核心竞争力。

3.顺应趋势。顺应趋势是摩根家族的另一个赖以生存的特点，英国强盛时他们将资金引往美国，第一次世界大战时他们再将美国的资金引往欧洲，在提前预计到银行业面临变革时对公司进行改革以适应新的竞争。在美联储成立之前他们依靠金本位赚钱，在美联储不可避免地成立之后他们依靠影响政要为自己获利。这一切都源于他们对信息的广泛搜集以及对趋势的准确把握。

世间望族种种，摩根仅此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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