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命运,也许是理想,他对靠建筑牟利兴趣不大,他的兴趣所在,是自己创造建筑的形体,赋予它美,赋予它诗意。
每一件,都是精品。
正在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举办的“渐渐件件——伦佐·皮亚诺建筑工作室作品展”,一个项目的建筑模型和图纸组成一个方阵,还有专门的工作人员看护,有的,甚至吊在了空中,让你仰头仰望,这位来自意大利的建筑大师的奇思妙想。
渐渐渐渐,你看到的,是1988年普利茨克建筑奖得主伦佐·皮亚诺的建筑人生。
蓬皮杜中心:
皮亚诺大闹巴黎城
伦佐·皮亚诺的名字你如果觉得陌生,那么他有一件作品你肯定有所耳闻,那就是蓬皮杜艺术中心。
大名鼎鼎,如雷贯耳,对不对?你大概也听闻过,当它刚刚落成之时,那些裸露在外的金属管道惊世骇俗,在优雅的巴黎街头是如此触目惊心,立即成为当时巴黎市民攻击的对象。是新锐时尚还是建筑丑八怪?巴黎媒体为此争论不休。稀奇古怪的体验让第一次接触这个怪物的观众们感到害怕,他们认为这是对美丽的巴黎的亵渎,因而强烈要求拆除它!令人感到迷惑的是,人们容易冲动,也容易顺从。很快,他们就对蓬皮杜艺术中心裸露的器官没有什么意见了,相反,他们甚至害怕失去它——新巴黎的象征。和埃菲尔铁塔以及贝聿铭的卢浮宫金字塔引发的轩然大波一样,蓬皮杜艺术中心最终也因这场口水战而暴得大名,成功晋级为20世纪最著名的现代建筑之一。
它的设计师,在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青年人伦佐·皮亚诺和他的英国搭档查德·罗格斯,也因此项目一炮而红,迅速成为建筑世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
“渐渐件件——伦佐·皮亚诺建筑工作室作品展”开幕式上,亲临现场的伦佐·皮亚诺在演讲中一开场就提到了自己的成名作蓬皮杜,他说:“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的前身是电厂,这让我感到很亲切,当我们于1970年代来到废弃的蓬皮杜时,那里原来也是一座电厂,里面什么也没有,在当时我们有一个清晰的想法就是说文化是每一个人都可以享受的,我们要把文化展现给每个人。”
皮亚诺的建筑设计就体现了一种可以享受的文化,如果你以为皮亚诺只会标新立异那就大错特错了,他毕生追求的,不是浮夸,而是无限接近于诗的精准和自由。
向前涌动的波浪
1937年9月14日出生的伦佐·皮亚诺今年已经78岁了,看上去还是那么充满活力。注定了,他一辈子与建筑结缘。他那个意大利热那亚的建筑商家庭,他的祖父、父亲、四位叔伯父和一个兄弟都是建筑商。从小,他就在建筑工地上长大,眼看着房子就这么一幢幢地建了起来,在这行业中的耳濡目染让他对建筑师这个行当有了人生最初的憧憬。
有一次,他到父亲那去,父亲问他:“你为什么想当建筑师?你可以当建筑商啊,建筑商就像个小上帝似的,当建筑师干吗?”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父亲。也许是命运,也许是理想,他对靠建筑牟利兴趣不大,他的兴趣所在,是自己创造建筑的形体,赋予它美,赋予它诗意。
1960年,皮亚诺进入米兰科技大学建筑系求学,在传统与反传统的漩涡里,在历史与无限的未来之间,他敏锐地感觉到,一个属于他们年轻人的变革的时代,正在悄然到来。四年后,他毕业了,先在现代主义四大师之一的路易斯·康设计事务所里工作,随后,他建立了自己的事务所,开始自己的建筑大师生涯。
在热那亚旁蒂·内乌的台地上,坐落着一座拥有蝴蝶翅膀的小屋,半岩石半船形建筑,那就他的工作室。这座建筑背山面海,光线充足,依山势而上,整体由大面积玻璃构成,阳光由天顶和两侧照射进来,好像一座大大的温室。就是在这,皮亚诺开始了一系列建筑实验,设计的对象,包括美术馆、图书馆、教堂、机场航站楼、写字楼等等。
可以说,皮亚诺是个幸运儿,蓬皮杜中心完全不考虑巴黎的文脉,根本没想过要融入巴黎的文化氛围,一开始也确实遭遇无数板砖,但等到云开见月明之后,皮亚诺的好日子就来了。
1980年代末,他来到日本大阪一个人工岛上,开始设计大阪关西国际机场。1969年,他人生的第一个建筑项目就是日本大阪的工业亭,十多年后,伦佐·皮亚诺卷土重来,此时的他,挟蓬皮杜中心大火之余威,风光无限,接活可就不是工业亭这种小项目了。
关西地区大约有2000万人口,是日本第二大人口地区。原有机场受限于都市空间,无法进一步扩建。经过研究,日本方面发现,比较可行的方案是在远离都市区,在大阪港内填埋建成一个人工岛,以作为新机场用地。皮亚诺第一次参观基地时,他必须乘船从大阪港前往。当然了,新辟一块土地,可比螺蛳壳中做道场有发挥的空间。
新关西机场1994年投入使用,整座机场酷似一个绿色的峡谷,一侧为陆地,一侧为海洋,机场是由玻璃和钢结构制成的豪华建筑物。旅客航站楼沿着岛的一边伸展,它是一类新奇的航站楼,在同一中心部位有各种国际航线和国内航线的设备处于不同的楼层,并且所有的飞机都沿着朝两侧伸展的登机翼楼停靠。登机翼楼长度极大,可能是已有的建筑物中最长的,并且其完整的内部空间,有1700米长,的确算得上是世界上最长的“房间”。然而这个宏大的空间,它的远景巧妙地变细,一系列令人吃惊的空间,一个接一个地在顶棚下不断向前,就像是向前涌动的波浪。
严谨而抒情,精准而写意
高技派的旗帜在太平洋的海风中猎猎飞扬。
自古以来,建筑史的发展,总要符合一定的规律,当社会发现巨大变革之际,往往伴随对建筑的新需求,于是促使人们不断地探索,最终找到满足新需求的技术手段。比如说新材料、新工艺、新结构等等,解决了问题,适应社会的需求。伴随每一次的建筑革命,新工艺的创新和完善,人类追求新建筑的自由性上,就会向前迈进一大步。
20世纪,人类社会的众多领域,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两次世界大战对家园的摧毁和重建,人口剧增,城市化进程的加速、计算机技术的突飞猛进,让人类开始书写社会变革的新篇章,一种科技含量很高的建筑流派,就在这种历史背景下诞生了,那就是以诺曼·福斯特、伦佐·皮亚诺等人为代表的高技派。
20世纪60年代末,阿波罗飞船登月成功之后,美国的大城市开始建造超高层大楼。简单的混凝土结构已经满足不了这种建筑类型的要求,于是钢结构大量投入采用,为减轻荷载以及增加轻盈感,设计师往往会在建筑外墙上安装大量玻璃。到70年代,建筑师开始选用一些航空材料,以使建筑形体呈现出新的可能性,高技派,就此登上历史舞台。
皮亚诺的许多作品,一看,就打上了高技派的深深烙印。伦敦的“碎片大厦”看上去就是个闪亮的尖塔,他设计的纽约时报公司的总部被英国《观察者》(Observer)报誉为纽约市“40年来最好的新建摩天楼”,而罗马音乐厅从天空俯瞰,像是一些金甲虫的组合。
可是,他从不墨守成规,他执著于用科技点亮生活,同时又执著于天空、大地、绿草与建筑的完美结合。
一座小土丘,里面却别有洞天。乍一看,就像是天线宝宝乐园,和我们印象中的博物馆,相去甚远。你无法想象,其中隐含的高科技含量,它是始建于1953年的加州科学馆,世界上最大及最著名的自然历史博物馆之一,它代表着自然历史研究的顶尖水平,除此之外,它也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将水族馆、植物园和自然历史博物馆及无数个自然历史研究计划集为一体的建筑物。而在新世纪,伦佐·皮亚诺要赋予它新的生命力。
他花了八年的时间来设计这座新加州科学馆,他在旧金山金门公园的中央,将半个世纪前的断壁残垣改造成当下世界科技含量最高、最环保的博物馆之一。
经过一场华丽蜕变后的新加州科学馆,如愿成为符合美国环保机构最高标准白金级别的建筑物。这座全新的博物馆从视觉和功能上,完全自然地融入公园四周的自然环境里,就如将公园的一部分抬了起来,然后在下面塞进了一个博物馆,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亲切。在这里,人们充分感受到被科技点亮生活的同时,也惊叹于建筑师伦佐·皮亚诺绝佳的创意。
在太平洋岛屿新卡里多尼亚岛的首府努美阿上为当地居民修建一座芝贝欧文化中心的时候,他费了很多心思,最终赢得了对西方殖民主义戒心重重的当地长老的支持,得以设计建造这座我们现在看到的美轮美奂的建筑。栖包屋文化中心呈现为高耸入云的木棚状,同时又将竹篓造型融入其中,由10座半弧形的建筑物组成,为参观者提供了一个从紧凑空间向进入扩张空间的戏剧性道路。和蓬皮杜中心完全不考虑周边环境不同,在设计栖包屋文化中心之前,皮亚诺仔细研究了当地的建筑传统与文化背景,他的风格严谨而抒情,精准而写意。他说他尊重传统,因为传统让我们走到了今天。
这一切都表明,皮亚诺的复杂性。他对技术着迷,但他从不臣服于技术本身,他的身上又充满了诗人的气质,有时如狂放不羁的浪漫派诗人,有时像精深隐晦的玄学派诗人,有时又仿佛能穿越时空的未来派诗人,风格不一,但诗意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