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被修补的生活

苏京京

停好车，我摸了摸亏气的左后轮胎，明显过热。明早我要去机场接小白，本该换备胎，但我很疲惫，时间也已是晚10点，我决定明天再说。

重度雾霾已持续了3天。我把空气净化器打开，洗澡换衣服。我刷牙的时候，有人敲门。隔壁的R穿着睡衣，表情痛苦，说他胃炎犯了，而妻子要吹头发，吹风机却又坏了。以前，我、小白和R还有他妻子常一起喝咖啡。这两年，隔壁争吵得厉害，我和小白则几乎无话可说。

我找吹风机时，R在客厅问我今天过得怎样。我说左后胎亏气，还没换胎;明早去接小白，我们会认真地谈谈。客厅里没有回应。过了一阵，R问：“找到了吗？”

我停下来回忆小白用吹风机的样子：她总左手拿着它;如果她吹头发时我和她说话，她会转身看我，一言不发，再转过身去。我在壁橱最底层找到了它，回到客厅。R抱臂靠在沙发上，睡衣紧紧裹着身子，他抬头看吹风机，眼神空洞，“她几次要我去买个新的，但我总忘。”

我承认，R的拜访让我触摸到生活的某种真实。我开始非常想念小白，并决定下楼换备胎。小区里阒寂无人，我把车掉头，让亏气轮胎正对路灯。我取出备胎、千斤顶和扳口，把扳口挨个卡到螺母上，踢一脚，螺母松动后，摇千斤顶让车胎离地，卸下螺母，再踢两脚让轮胎松动，把它取下。冬夜路灯下，我能看到自己呼吸的节奏。

一辆白色奥拓停在了小区门口。我感到热，敞开外套，看着奥拓车。穿蓝色工装的男人们鱼贯而出，我数了数，竟有7个。他们边走边用南方方言大声说话，两个小个子互相推搡追逐。我感到愉悦，哼着歌把备胎安上，紧好螺母，松开千斤顶，让车胎触地。然而，当我以为一切顺利的时候，我发现备胎也亏气，且外侧还有一块拇指盖大的伤痕。我盯着那块伤痕，深重的疲惫感再度袭来。

回家躺到床上，我听到R和老婆在隔壁吵架。R说话时，她照常吹头发，只传来吹风机的呜呜声;她说话时，会关掉吹风机，我听得字句分明。吹风机不能终止R夫妇的争吵，完好的车胎也未必会挽救我和小白，这才是真实生活。我暗中念叨着，止不住地发笑。但无论如何，在此之前的明早，我会去修车行换上新胎;我打算让小白在机场咖啡厅等我，我还会和她讲讲7个男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