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蒙
杀戮之夜
11月13日晚上9点钟,巴黎北郊的法兰西体育场内,一场法国与德国足球友谊赛正在进行。现场大约有8万多名观众,法国总统奥朗德也在现场观赛。比赛进行了大约20分钟,体育场外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这一声响并未引起场内观众的注意。10分钟后,场外传来第二声巨响。总统奥朗德匆匆离开现场,人们听到了警笛声,这才意识到:出事了。
11月13日晚,巴黎北郊的法兰西体育场内发生爆炸,法国总统奥朗德正在体育场内观看比赛,爆炸声响后捂嘴惊呆,他随后安全撤离
大批警察赶到,直升机在体育场上空盘旋。又过了20多分钟,9点53分左右,体育场外传来第三声爆炸。很快有媒体报道:在体育场外的两家快餐店与一家餐厅发生了爆炸袭击。此时,体育场所有出入口已经被关闭,但比赛仍在以继续。赛后半个多小时,球场才打开出口,疏散人群,人们有序离场,并齐声高唱法国国歌《马赛曲》。
几乎与体育场外的第一次爆炸同时,在巴黎第十区的钟声酒吧附近,也发生了自杀式袭击。这个钟声酒吧在巴黎当地非常受欢迎,每天晚上都挤满了年轻人。据幸存者回忆,当时一个拿着大口径武器的青年男子出现在酒吧附近,在向酒吧附近人群扫射之后,穿过马路,来到一家柬埔寨餐馆。枪手穿一身黑衣,左手拿枪,动作看起来十分专业。他首先从车里透过车窗打死了坐在酒吧门外的几个客人,之后下车走向咖啡厅,开始屠杀。而同一时间,在第11区也响起了枪声,但最为血腥的杀戮却还未结束。
巴塔克兰剧院,位于巴黎市中心。当晚,一支美国摇滚乐队在此演出,剧院内挤满了热情的粉丝,现场约有1500人,剧院的入口没有安检,没有金属探测器,安检人员甚至都不检查观众带进场内的包。9点50分左右,剧院内传出枪声。欧洲第一广播电台记者朱利安·皮尔斯当时正在现场观看演出。他看到两名手持AK-47冲锋枪的恐怖分子在演出进行到高潮时冲了进来,观众高声尖叫,纷纷抱头卧倒在地。这两人神色从容镇定,他们看上去约25岁左右,没有蒙面,站在剧院后排不停开枪,随意扫射,中间换了三到四次弹夹,如同狩猎一般。
而就在枪击还在继续时,推特上出现这么一条推文:我在巴塔克兰剧院,我在一层,受了伤流了很多血!他们快点突击进来!里面还有很多幸存者,恐怖分子朝着所有人一个一个开枪!我在一层,快来人啊!14日凌晨零点30分左右,法国警方展开对剧院的强攻;凌晨一点左右,警方宣布营救行动结束,救出100多名人质,有4名恐怖分子被击毙。但根据法国电视一台的报道,至少有80名人质在剧场袭击中不幸遇难。
巴黎总检察长莫兰在11月14日深夜的新闻发布会上确认,连环恐怖袭击已造成来自9个国家的129人遇难,352人受伤,其中99人受重伤,此外,共有7名恐怖分子在袭击中死亡。
再三漏洞
巴黎恐怖袭击事件之后,英国《每日电讯报》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为何法国又遭袭击?”的确,从今年年初开始,一起接一起的恐怖事件轮番上演,让浪漫之都不断蒙上血色阴影。而在一系列的变数中,一个崭新而又可怕的潘多拉魔盒正在打开。
11月13日晚,巴塔克兰音乐厅发生屠杀后,救援人员在现场救护伤者
11月14日,巴黎系列袭击事件发生的次日,法国总统奥朗德在电视讲话中表示,有情报显示,极端组织发布的恐怖袭击是在境外组织策划的,得到了法国境内势力的支援,他宣布法国全国默哀三天。就在奥朗德发布讲话后不久,极端组织“伊斯兰国”(IS)声称对袭击负责,并称这是对法国军队在叙利亚展开军事行动的报复,法国还将继续成为他们的主要袭击目标。
与此同时,关于恐怖分子的身份确认还在进一步进行当中。据巴黎检察长莫兰称,11月13日晚上,共有三组恐怖分子协同制造了连环恐怖袭击。在法兰西体育场外,两名自杀式袭击者的尸体附近,警方发现了一本叙利亚护照。据英国《卫报》获得的消息,根据边检记录,这本护照的持有者是在今年的10月3日从希腊入境的叙利亚难民。另一名在巴塔克兰剧院实施袭击后身亡的恐怖分子通过指纹鉴定被确认是法国人,且早已被法国警方列入危险名单,此人来自巴黎南部市郊,其居住地距离制造《查理周刊》恐怖袭击事件的恐怖分子家仅有5公里。
法国媒体还报道称,在死亡的八名恐怖分子当中,有三名来自比利时布鲁塞尔的移民聚居区莫伦比克街区。比利时警方也在11月14日对该街区展开突袭;另外还有三名法国人被捕,警方怀疑他们与恐怖袭击事件有关。而所有的证据导向和事态发展,都让人不得不认为,这一次袭击事件是年初《查理周刊》袭击事件的扩大版。
2015年1月7日,两名恐怖分子手持AK-47突击步枪和火箭弹发射器,闯进位于巴黎市区东南11区的《查理周刊》杂志社总部,当场杀死12人,包括10名杂志编辑和2名警察。之后“基地”组织也门分支宣布策划了这次枪击案,执行者是一对接受过也门“基地”组织训练的法国籍阿尔及利亚裔兄弟,而他们也曾前往过叙利亚。根据BBC报道,这对兄弟早就被认定为疑似恐怖分子,上了美国和欧盟的禁飞名单,但是他们还能离开欧洲去叙利亚,持有重型武器,这暴露出法国警方和情报部门的漏洞。
有鉴于此,在《查理周刊》袭击事件发生后两个月,法国政府向民众公布了备受争议的新情报法案。今年7月,该法案生效。新的情报法案被认为与美国9·11事件发生之后修订的《爱国者法案》类似,情报机构无需授权就能使用电话、窃听器等监听公民的信息,而且可以强迫互联网公司监视可疑行为。
就在一个月后,8月11日,警方逮捕了一名从叙利亚回国的法国人,他承认打算在法国本土发动袭击,而袭击的目标很可能是音乐会。警方表示,该情报是从一名在波兰被抓获的前极端组织成员处获得的。对此,法国内政部长曾评价道:“我们成功地挫败了一起独狼式恐怖袭击。”
但更多的恐怖威胁依然存在。8月21日下午,一名恐怖分子携带AK-47自动步枪和近270发子弹,试图在从荷兰开往法国的国际高速列车上实施恐怖袭击,所幸被两个休假的美国大兵及时阻止,但仍造成3人受伤。综合近几次针对法国的袭击,法国媒体注意到,这种城市袭击作战手法相似,而且恐怖分子都使用了AK-47步枪。那么法国为何会屡屡出现本土恐怖分子的袭击呢?
IS打开移民魔盒
在巴黎市郊的克里希街区,聚居着大批从中东北非移民过来的穆斯林家庭,其中也包括今年年初制造《查理周刊》袭击事件的两名北非裔青年。2005年,也是两名居住在此的北非裔青年在逃避警察追捕时不幸触电身亡,引发了二战之后巴黎最大的一起骚乱,并最终蔓延至全国。时任总统希拉克也一度宣布法国进入紧急状态。
10年后,那场风暴的暴风眼是否已经平静?当地一位名叫亚亚·哈伊尔的阿尔及利亚裔老人指着远处的破旧大楼说:“政府把那些破旧的大楼拆掉了,取而代之的是新式的小楼房。”然而街区里的年轻人却不这么看。许多穆斯林年轻人无法找到合适的工作,克里希街区近一半的人口都在25岁以下,失业率高达三分之一。这群人因为2005年骚乱而被打上了标签,法国人依然将他们当做赖账人和瘾君子。而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就是,这些年轻人都是在法国出生的新移民二代,这就不难解释为何恐怖袭击者多为法国人。
根据今年4月法国议会发布的报告,近年来有超过3000名欧洲人前往叙利亚和伊拉克参加极端组织,其中法国人最多,达到1430人;要命的是,这些人中有很多后来回到法国潜伏了下来。据统计,在法国国内,被情报部门列为监控对象,被怀疑与极端组织有联系的危险分子高达1570名。而随着今年中东难民潮的涌入,更多身份不明的极端分子可能混入法国。
11月14日,恐怖袭击发生次日,位于法国加莱的难民营突然发生火灾。而在此几天前,当今日俄罗斯电视台记者探访此处时,许多难民正在逃离这里。逃离的原因,正是害怕潜藏在附近的恐怖分子实施袭击。
一方面,越来越多的本土或外来恐怖分子潜藏法国;另一方面是法国政府不断加强对中东宗教极端组织的打击。9月27日,法国战机对叙利亚境内的IS展开空袭。而在巴黎恐怖袭击发生之后,奥朗德又下令“戴高乐”号航母向中东进发,以提高法国军队在伊拉克、叙利亚等地打击极端组织的作战能力。对此,IS已经发出恐怖威胁。11月12日,该组织公布的一段视频中,恐怖分子扬言要对俄罗斯、欧洲等地发动袭击,要让这片地方的血流成一片海洋。
就在巴黎发生残忍杀戮事件之前,一架俄罗斯客机坠毁在西奈半岛、贝鲁特的黎巴嫩真主党大本营发生了爆炸,安卡拉则发生了针对库尔德人的袭击。过去几周内,已有约500人在这些事件中丧生,更多人在事件中受伤。“伊斯兰国”(IS)声称对前三起事件负责,而对于第四起,它也难脱嫌疑。
IS希望叙利亚和伊拉克的局势继续乱下去,这样就能不断扩大其版图。事实上,IS从未明确提出要推翻叙利亚巴沙尔·阿萨德政权。因为这个西方社会和叙利亚反对派眼中的“公共目标”正好替IS吸引了大部分火力。
然而,有两种局面是IS目前不想看到的。第一是北约或俄罗斯的全面介入。如此,IS在叙利亚东部和伊拉克西部的占领区势必都将丧失。然而,目前的局面是,即便是法国遭遇如此严重的袭击,奥朗德政府也不会真的促使北约触发有关集体防御的条款。毕竟在经历阿富汗和伊拉克战争之后,直接介入地面战争,是所有西方国家政府极力避免的。
巴塔克兰音乐厅发生屠杀后,法国民众自发到现场悼念死难者
那么第二种情况就很可能成为解决IS问题的契机。那就是让叙利亚建立一个新的政府。如果这个囊括叙利亚各派的新和平协议最终达成,IS显然就将失去巴沙尔这个“肉盾”,直接暴露在各方火力之下。在俄罗斯介入叙利亚之后,现在欧美国家已经不再坚持以巴沙尔下台为谈判前提,显然存在解决问题的现实可能性。而就在11月14日,美国、俄罗斯、欧洲以及中东各国外长已经齐聚维也纳,探讨这个协议的可能性了。
当然,更为深层次的问题,依然是解决诸如法国的社会深层次问题。如果穆斯林移民依然无法获得主流社会认同,IS这样的外力将始终有空子可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