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无争议涨薪与泛GDP主义分配

刘洪波

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乡村教师支持计划（2015- 2020年）》，其中提到，统一城乡教师职工编制标准，提高乡村教师待遇。舆论反应，这是“最无争议的涨薪”。

这个反应，可以看出教育确属一个特别的事业，教师确属一个特殊的职业。假如我们说留在乡村的工匠要跟进城的工匠同样的报酬，那一定是笑话，这是完全应该交给市场的事情。假如我们说乡村医生要跟城市医生统一薪酬标准，也一定是没道理。换说公务员、法官、警察等等，也一样。唯有教师，说要统一城乡编制标准，提高乡村教师待遇，就没有争议了，而且“最无争议”。教师的特别之处在于使人开化并摆脱愚昧的遗传，乡村教师因把文明火种传至最远之处，获得特别的尊敬。

对乡村教师的支持是成套的。除编制城乡统一，还有职称评聘倾斜，取消论文和非外语教师的外语考核；建立荣誉制度，国家、省、县分别对乡村从教30年、20年、10年以上教师颁发荣誉证书；城镇教师评高级职称需乡村任教一年，地方采取定期交流、对口支援、县内轮岗等教师向乡村学校流动的措施。教育部相关人士称，下一步还将根据艰苦边远程度实行差别化补助，逐步形成“越往基层，越是艰苦，待遇越高”的激励机制。

自从现代教育取代科举以来，乡村教育就一直是个问题。现代教育是科学化的，本质上也是与城市化和工业化一体的，这就是为什么现代教育总是先在城市发展，而乡村教育总会远远落后于城市。最近40年中国社会大步发展，乡村教育与城市教育的差别越来越大。现代化总体上即城市化，现代教育中的乡村教育与城市教育差距当然会被拉大。

中国农村人口的规模已历史性地被减少到总人口一半以下，但无论绝对数量还是相对比例说，农村人口获得公平的社会安排（包括其子女获得良好的教育），仍然是社会公正课题中的首要问题。怎样解决农村人口的“次一等”待遇，很多人认为出路在于“减少农村人口”，也就是使之城市化。但若无教育先行，使农村孩子通过良好的教育，得以适应若干年后的城市化生活，则无论就近城镇化还是被城市吸纳，都会面临起点不公的不利境况。

近些年乡村教育的困境，不同于若干年前。若干年前的乡村教育问题，主要是社会总体发展水平不足的问题；近些年的乡村教育问题，主要是城乡差距扩大的问题。乡村教育面临的问题，有教师不足，还有因教育适龄人口减少导致的教学点减少，学生不能就近入学，因学校配置低，与师资不足一起，导致的教学水平下降。稳定乡村教师只是其中一端，这一端未必是最重要的，但对稳定现有乡村教育水平并能有所提高，则是决定性的。

提高乡村教师待遇，需要重新思考“绩效考核”问题。乡村教师待遇低下，因素至少有两方面，一是未将乡村教师置于事关国家未来根本的地位来考虑，而将其视为一般职业，从而落于乡村整体报酬体系之内，二是在教师行业内，以学生的比赛、考试、升学等指标，教师的论文、教学成果等指标加以考核，从而陷乡村教师于不利。在效率主义统帅下，GDP崇拜泛化到无所不在，它通过分配渗透进每个人的报酬，通过奖惩贯注于每个人的评价。一般的“绩效考核”之下，乡村教师只能在行业比较、地域比较中都居末座，不可能与其所承担的国家战略责任相匹配。

如果不扬弃效率主义的评价，不扬弃社会分配泛GDP主义对乡村教育的影響，《乡村教师支持计划》将只是一些固定的条款，而其内在的精神将不被挖掘、认识和理解，条款的作用是不大的，假如乡村教师涨薪了，城市教师又涨“绩效奖金”了，那又何以体现得了支持乡村教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