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的政治玩家

余驰疆

马克·列伊博维奇真是个胆大包天的人。他在华盛顿做政治记者17年，详细记录下了自己的所见所闻，近期，他将这些第一手猛料汇集成书——《真实世界的纸牌屋》，可把白宫权贵和媒体得罪了遍。

书还没出版时，华盛顿的大人物们就奔走相问：“你知道马克书里都写了谁吗？”人人都希望列伊博维奇不要写到自己;但如果真没写到，他们又会无比失落——这意味着在华盛顿，你只是个无名小卒。

两场葬礼贯穿了这本书的始终。开篇是2008年，美国著名新闻评论员蒂姆·拉瑟特的追悼会。拉瑟特被作者称为这座城真正的“市长”，他的访谈节目被政客们当作飞黄腾达的第一步。书的尾声则是参议员丹尼尔·伊努耶的葬礼，他是一名“早已过气的人物”。虽然名望相差悬殊，但二人葬礼却大同小异，都变成了政治玩家们纵横捭阖的名利场。

“华盛顿的追悼会总能让不同派系的政治家聚到一起。”2008年恰逢选举年，参议员们偷偷讨论着克林顿和希拉里，却又不好意思上前搭讪，因为希拉里刚刚在党内竞争中败下阵来;在选举上打得不可开交的奥马巴和麦凯恩并坐一排以彰显团结;奥马巴的发言人罗伯特·吉布斯享受着媒体殷勤地吹捧，接过无数记者的名片，仿佛他已经成为了白宫新闻秘书……“这座城能把才气纵横的个体变成内心被掏空的歌舞伎艺人，只为维持其脆弱的品牌而活着。”

政治掮客们热衷于塑造个人品牌。整个克林顿家族的自传系列都是由一位名叫巴尼特的律师代理完成的。这位律师是个大嘴巴，希拉里无数次表达了对他的反感，但要出版自传时，还是得“拜托”他谈下一笔高额版税。制片人出身的塔米是华盛顿名媛，她是《赫芬顿邮报》主编阿里安娜·赫芬顿的密友，也是奥马巴首席顾问戴维·阿克塞尔罗德妻子的闺蜜，她帮《新闻周刊》采访到了总统和第一夫人……这些人每日出入白宫，和总统、国务卿称兄道弟，却在维基百科上没有一页内容。他们是蝼蚁，却也是维系这座政治城池运转的关键。

另一类政治玩家便是华盛顿的媒体人。“在这里，新闻的最高使命不是客观报道，而是发布所谓的权威消息。”每年4月，白宫记者协会都会举办一场晚宴，宴会上政客们提前透露消息给记者，记者若无其事收过金主的“礼物”。“想在这里成功，必须要有外科医生般的专注和野心，更重要的是有粉饰野心的木讷外表。”华盛顿的媒体人在这一点上是佼佼者。

9年前，列伊博维奇从《华盛顿邮报》跳槽到《纽约时报》，而他对华盛顿也有了新的期待。这种期待来自于奥巴马，他在竞选时强调自己反对华盛顿权力文化，反对这座阿谀奉承之城。然而现实是，当奥巴马入主白宫后，他的团队也不可免俗地走进了媒体与说客的无限循环之中。奥巴马的一位老友兼助理一语道破天机：“人到了一定位置后，不得不和魔鬼做交易。”

1790年，美国总统华盛顿把首都定在了波托马克河畔一片恶臭熏天的泥沼地上。225年后，这块土地成为全美最干净的城市。可骨子里，它依然是一片臭泥潭，沉沦着无数当年言之凿凿要改变世道的灵魂，他们“说得永远比做得好”。

“每个人的眼睛越发晶亮，内心却渐渐蒙尘。”这便是列伊博维奇对华盛顿政治玩家們的最好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