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立达
寒武纪的奇虾堪比侏罗纪之大奥——异特龙,白垩纪之苏——暴龙。同是霸王,于是寂寞。奇虾的寂寞并非端坐食物链金字塔端的高处不胜寒,而是漫漫深闺中无人识。
奇虾的发现过程,是古生物史上最离谱的重建,那真是一段充满幽默、谬误、奋战不休、困惑不已以及接踵而来更大的错误、汇集其大成于一个不寻常的解决之道;使得从三个独立门类的残简断片中,归结到单一复原的动物体——我们可怜的奇虾。
奇虾的第一件标本,于123年前被发现。1892年,加拿大著名古生物学家惠特魏将其描述为一只没有脑袋、形似虾的节肢动物体躯,它腹部的刺则成为“虾”的附肢,并美其名曰“奇虾”——好一只奇怪的虾子!
接下来,美国地质调查所主管、史密森协会主任瓦寇特命名了西德妮虫(Sidneyia),认为它是一种节肢动物,头部具有硕大的觅食附肢。1911年,瓦寇特又命名了属于海参类的拉甘虫(Laggania),这个标本有着一个大口的构造。最后,他又命名了一种名为沛托虫(Peytoia)的水母类,这个生物体具有一个环状构造,带有32个骨片围绕在中心的开口位置,活像一件“圣衣”。
直到多年以后,剑桥大学地球科学部的教授、杰出的三叶虫专家惠汀顿检视加拿大寒武纪化石标本时,其中一块保存得并不完好的大型标本让他无比震撼,以上四个物种竟然在一个动物的身上次第出现了,谁又能想象到这样的一个组合模式——奇虾的后端、西德妮虫的觅食附肢、压扁的拉甘虫、再加上有一个中间开孔的沛托虫?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家伙竟然能够拼合在一起,成为一个巨大的生物体!
这种动物为流线形,背腹扁平,虽不善于行走却能快速游泳。
具体分析其身体,可见其头部呈长椭圆形,上方插着一对带短柄的大眼睛;一对觅食用的,分节的巨形附肢焊接在身体前方;附肢后方有着直径达25厘米的圆形口器,它可以利用附肢将猎物送到张开的口器中,这张巨口可掠食当时任何大型的生物,这是因为口腔中装备有大量的几丁质外齿和内齿,具有极强的肢解能力,对那些有矿化外甲保护的动物比如三叶虫构成了重大威胁;体躯在头部之后分成为11个叶片状,叶片在体躯中央达到最宽,而向前与向后方逐渐变窄;体躯最后端短而粗,没有任何延伸的刺或叶片。
这果然是一种看上去奇酷无比的虾子!且看看这个:一对带柄的复眼,头胸甲覆盖头部和胸部前段;第二对附肢巨大无比,呈镰刀状,看上去就像螳螂的前足;腹部游泳肢可激烈摆动划水,加上尾扇强有力地拍打,使其拥有不俗的游泳能力。
怎么样?不差吧!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虾姑(Squilla),又称螳螂虾、皮皮虾、虾爬子,或是周星星“爆浆濑尿牛丸”中的濑尿虾!
它们同样为虾,样子也相距不远。但前者生活在5.3亿年前寒武纪大爆发的序幕,带壳动物迅速超频、升级阶段。比起当时其他大多数动物平均几毫米到几厘米的体长,个体最大可达2米以上的奇虾,堪称“巨无霸”。于是它成为当时攻击能力最强的食肉动物之一,铸就了一段神奇。后者则生活在智人当道的第四纪,任你有大刀铠甲,却永远是广东人面前的一道菜!这就是时势,无关装备。
在这场有趣的古生物剧中,中国人又来创造神奇。迄今最完整的奇虾化石就出现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地点是云南澄江帽天山的页岩中。
帽天山因形如一顶草帽而得名。这座山方圆不到1公里,海拔仅为2026米。自1984年,国际古生物协会副主席候先光教授在帽天山发现了纳罗虫化石以后,帽天山在古生物家眼中就成了一座最能创造奇迹性发现的神奇宝山。
当时间来到1992年,帽天山北坡正修筑公路,推土机推出了一个巨大的断面,中科院南京地质古生物研究所的周桂琴等人正在此地采集化石。
当一个前附肢化石的末端露出来后,周桂琴倍感兴奋,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在野外当场就修理起来。当完整的一对前附肢和头部显露之际,她不禁兴奋得大喊起来——我国第一块奇虾标本就此现形。
而第二块完整奇虾的问世也很有意思,其实,第二块奇虾化石早在1990年就已被中科院南京地质古生物研究所的朱茂炎采集回来,但当初它怪异的形体让人迷惑,因而被冷落在办公室的托盘中将近2年。随着标本的修复,一个完整的凶猛的猎食者形象这才出现在人们眼前。
完整的奇虾化石为什么偏偏选择在帽天山出现?
这是因为此地确实神奇。在5.3亿年前,这里不是山脉,而是一片浅海斜坡,是水下“泥浆流事故”多发地带。这种泥流,往往始发于海盆边缘,聚积着相当大的势能。一旦爆发,则顺着海底斜坡倾泻而下,挟沙带水,势不可当。
泥流浪涌般地扑向地势较低的海底,激起周围泥浆,掀起腐藻败叶,迅速向四面八方蔓延,泥流所到之处生灵涂炭。刹那间将一只郁闷发呆的奇虾拽进了黑暗,送到另一个世界。在身后的世界里,细腻如脂的粉尘生成的致密的淤泥层裹覆住奇虾的躯体,极大地减弱了水体和气体对生物软体的侵蚀,并在日后的沧海桑田形成化石,并把它送到周桂琴的面前。
然后的然后,就是它,这只被中国古生物学者借尸还魂的奇虾,给这段百多年来的纷争,完美地画下了一个句号。(来源:科学松鼠会 责任编辑/南之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