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双
在川西高峰雀儿山脚下,分布着众多雪峰、冰川、峡谷、森林、草场、海子……这里常年森林茂密,溪水淙淙,四季云雾缭绕,颜色层出不穷,构成了一个庞大的自然生态景观群。在金秋,两名驴友重装踏上了探访之旅,穿越这片神奇而美丽的土地,他们从八邦寺到多瀑沟,再到新路海,一路上或翻山越岭,或深入溪谷,或驻足湖畔,其间遭遇了种种艰难,却也感受了当地藏民的善良淳朴,饱览了沿途的绝美风光,当然,更收获了平生不曾有过的幸福……
巍峨的雀儿山,将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德格县一分为二,切割成东北、西南两大部分,东北部高,河谷宽阔平坦;西南部低,河谷深切,地势高差悬殊较大,属于高山峡谷地貌。众多的河流,在这里以雪山为界,分别流入金沙江和雅砻江,这种原始、完整的生态环境,造就了众多自然生态景观群,其中尤以多瀑沟和新路海最为人所称道。
多瀑沟被誉为“绿叶”,因为这里有长达50余公里的生态大峡谷,茂密的森林构成了生态走廊,随着季节的变化,森林的颜色层出不穷,因而被当地人视为“多加木郎神山的裙子”。当你穿行于绵延不尽的峡谷和雪山之间,满眼苍翠欲滴的林海、灌丛使人迷醉,加上淙淙流淌的溪水,让你宛若置身于另一世界。当你一路漫步前行,会发现四处景色各异,冰川、雪峰、草场、海子不断映入眼帘,令人流连忘返。
金秋之际,我和队友米狼结伴而行,踏上了探访这片神奇而美丽的土地的旅途,一步步深入浓郁的秋色。
1
德格县城→八邦寺→绒达高山牧场
随着高度的上升,视野也变得开阔起来,头顶是蓝天白云,身旁微风徐徐,远处散落着低头吃草的野马、牦牛,映入眼帘的景色就像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从德格县城到八邦寺没有班车,所以当我们背着近20公斤重的背包走出县城时,只能沿着公路边走边看,幸运的是,我们在路上巧遇了一辆满载着喇嘛的面包车,他们刚好采办完物资,返回八邦寺。在跟一个说普通话的喇嘛沟通之后,他们答应载我们去八邦寺,而我们只需要付一点车费。
在八邦寺告别喇嘛后,我们请几位藏民确认了方位,决定从八邦寺的后山下到八邦乡,中途我执着地抄小路,最后却不料遭遇了藏民的旱厕,跟米狼再次相逢时,我浑身散发出臭味,便赶紧找了一家便宜的甘肃茶馆,大吃了一顿,准备进山之旅。
第二天早上9点多,我们草草吃了大半碗水饺,匆匆上路了。刚开始,道路还算宽敞、平坦,潺潺的清泉滋润着村庄,远处山腰的藏房炊烟袅袅,不时有康巴汉子骑着摩托车擦身而过,或许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他们把摩托骑得如同奔马一般彪悍,当你还在陡峭的山路间双腿颤抖着前进,这些康巴汉子早就在山道上骑着摩托轰隆隆绝尘而去。
前行一个多小时后,我们到达了在卫星地图上看到的山沟岔口,为了确保路线正确,我们在附近找了一户藏民,半藏语半四川话地比划了半天,终于确定了前进的方向,然后一头扎进了左边的沟口。进沟之后,地势迅速上升,基本上每半个小时,我们都得卸下感觉越来越沉重的背包休息一阵,但由于当天的路程只有十多公里,所以我们并没急于赶路,中午过后,我们甚至还在草地上舒服地睡了一觉。
然而,下午的情况却急转直下:钻进一片低矮的灌木丛后,茂密的枝叶不仅遮住了脚下的路径,而且让行走变得格外困难,好几次都无法穿越过去,只得回头重新觅路。为了不被树枝和带刺的植物划伤,我们只能顶着午后的烈日,穿上厚衣服,戴上帽子,把身体严严实实地遮蔽起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走出了密丛,此时GPS显示到山口的直线距离不到3公里,我和米狼决定一鼓作气走到目的地,尽管我们浑身被汗湿透也来不及休息,开始马不停蹄地翻山。但翻越的难度显然出乎我们的意料:五六十度的陡坡,使得攀登极为困难,基本上每隔十分钟,我们就要停下来休息一阵。
随着高度的上升,视野变得开阔起来,头顶是蓝天白云,身旁微风徐徐,远处散落着低头吃草的野马、牦牛,映入眼帘的景色就像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这时除了我们粗重的喘气声,一切都如此宁静,仿佛时间都凝结起来。
再向上攀登了半个多小时,米狼终于因体力不支而瘫倒在山坡上,大口喘着气说:“你为什么会爱上如此苦逼的徒步呢?你难道不觉得这种累到极限时,躺在地上看风景的感觉很爽吗?”眼看天色将晚,我顾不上回答,只是把他拉起来继续前行。就这样,我们一路走走停停,中途拿出干粮和糖果补充体力,然后才一口气越过面前的峡谷,总算在天色完全黑暗之前赶到了预定的露营点——绒达高山牧场。
在露营点,我们意外地发现了一个高山湖泊,可惜的是湖水是死水,水上漂着藻类和其他不明生物,令人望而生畏。但我们经过了长途跋涉,确实需要补水,我只得拿起套锅,用头巾过滤湖水。喝完后,看着套锅内过滤后依然十分浑浊的湖水,便感到一阵恶心,却还是只得硬着头皮用这水来煮了泡面。
图为高山牧场的马,以及作者在湖边的扎营地风光。秋季的高山牧场一片金黄,唯有山上的冷松保持着常年不变的绿色。
图为高山牧场的马,以及作者在湖边的扎营地风光。秋季的高山牧场一片金黄,唯有山上的冷松保持着常年不变的绿色。
图为高山牧场的马,以及作者在湖边的扎营地风光。秋季的高山牧场一片金黄,唯有山上的冷松保持着常年不变的绿色。
2
绒达高山牧场→卡萨村
借宿卡萨村藏民家中,出人意料的是,晚餐并不是藏区常见的酥油茶和糌粑,为了招待我们,女主人特意准备了米饭和炒菜,甚至还有一个汤在高山牧场营地的这一夜,我们睡得并不好。半夜,当地气温持续下降,我和米狼都感到了寒意,以至于后半夜都是在蜷缩身体和翻身中度过的。由于睡眠不好,第二天清晨起来,我们都精神不佳,晒了一阵太阳,喝了一杯咖啡,精神才渐渐好了起来,收拾行装出发。
用GPS确定方向后,我们沿着山腰上一条依稀可见的小道缓缓前进,右边是布满碎石的陡坡,左边是山沟,沟底的草原沿着山坡一路连绵到高处,几乎快要接近白云了。行不多远,我们来到了一个垭口,看到五彩的经幡迎风飘动,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仿佛身心的疲劳都烟消云散了。在藏地,经幡常常被置于山顶,据说这样就可以让山上的生灵业障清净,得以往生西方净土。所以,当你穿行在藏区的崇山峻岭,感觉要被那无尽的苍茫吞噬时,一大片鲜艳的经幡无疑是最佳的提神良药。
拜别垭口的经幡后,我们本该从垭口右侧直接下到通往绒达村的沟口,但我却突发奇想,在左边的山脊找了一条小道继续穿行,直到没有路了,才折身返回,从另一个沟口开始下降。花了近3个小时,我们才从山顶下到沟底的草原,当看到沟里汩汩流淌的清泉,早已口干舌燥的我们一下子就欢呼着冲了过去,趴在水边痛快地畅饮一番。
走出深沟,回到熟悉的公路上,周围的景色又变成了骏马、牦牛、奔跑的小孩、破旧的羊圈,步行三公里后,我们到达了卡萨村。卡萨村位于德格县麦宿工委普马乡境内,坐落在崇山峻岭之间,是进入美丽而神秘的多瀑沟的起点。
图为多瀑沟风光。沟内有传说各异的20 多处大小湖泊。其中有些湖的湖面颜色随季节和一天中太阳照射角度的变化而变化,有时像纯蓝的明镜,有时又如跳跃的火海,有时又似五颜六色的大杂汇。
当我们进入村内,走过藏房窗前的时候,那些咿呀学舌的小孩看见背着大包的我们,便好奇、热情而又羞怯地打招呼,但喊的却是“Hello”、“Byebye”,而不是“你好”、“再见”。据说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当初途经这里进入多瀑沟的探险者多是外国人,所以当地的小孩看见我们背着大包,还以为是外国人。
考虑到过了卡萨村又会进入无人区,此后五六天甚至更长时间都不会得到任何补给,所以我们决定找户藏民家借宿一晚,好好休整一下。经过打探,我们找到了一户环境比较好的藏民家,她家的传统藏房前面有一个大院子,建筑为木质结构,呈现出古朴的藏式布局装饰,而室内的有线电视、冰箱、洗衣机也一应俱全。
操着前段时间刚学会的蹩脚藏语,比划了半天后,我们才和女主人谈好了价格,每人30元在她家住一晚。大概是有急事要出门,女主人给我们沏了两杯茶,门也不关就匆匆出门了,两个小时后才带着孩子笑眯眯地回来。诺大的房子留给两个陌生人,这样的事情在城市里显然不可能发生,也只有在这个淳朴的村子才会出现。
出人意料的是,晚餐并不是藏区常见的酥油茶和糌粑,为了招待我们,女主人特意准备了米饭和炒菜,甚至还有一个汤,虽然看起来黑糊糊的,味道也不怎么可口,但我们依旧喜滋滋地将饭菜一扫而光。晚饭过后,我们靠在暖和的藏床上,看着电视剧,一直过了 12 点才迷迷糊糊入睡。
图为多瀑沟风光。沟内有传说各异的20 多处大小湖泊。其中有些湖的湖面颜色随季节和一天中太阳照射角度的变化而变化,有时像纯蓝的明镜,有时又如跳跃的火海,有时又似五颜六色的大杂汇。
3
卡萨村→多瀑沟→益娘沟
益娘沟是多瀑沟的延伸,海拔更高,但景色也更幽深,繁茂的灌木丛漫山遍野,四周的山峦银装素裹,山脚是更为清澈的流水,好一个原生态的所在!
传闻藏族妇女以勤劳著称,很早就会起来做活儿。果不其然,第二天早上7点不到,女主人就开始忙碌起来:砍柴、烧水、刷碗、扫地,而且她还嫌我们太懒,直接进屋叫我们赶紧起床,好趁太阳升起之前出发,这样更凉爽一些,可以多赶点路。她用蹩脚的汉语努力表达,我只好用最简单的藏语“喔呀、喔呀”(好的,好的)表示赞同。
在女主人好心的催促下,我们穿衣起床,就着几杯咸淡适宜的茶,啃了大半个硬得快要崩掉牙的锅盔后,告别了这户给了我们温暖和感动的藏民,就出发上路了。
走出村子,我们很快就进入多瀑沟的山谷,这时太阳还没升起来,沟内的一切仿佛还在沉睡,安静得出奇。由于以前在夏天就走过多瀑沟,所以这一天的行程还算轻松,也不用害怕会走错路,只用习惯性地向前行。深秋的多瀑沟,层林尽染,火红的霜叶点缀于苍松翠柏间、斑斓有致;山上已经开始有了白雪的痕迹,而终年白雪皑皑的多加木郎神山高大挺拔,仿佛身着白袍,山下多瀑沟内缤纷的色彩,就像它的彩裙一样。
当太阳终于越过山头,气温开始持续上升,这让一路闷头行走的我们开始汗如雨下,气喘吁吁,双腿也变得沉重起来。我们坚持前行,到下午两点半,终于到达孔切,最后再看了一眼多加木郎神山,便穿入右边的树林,翻过小垭口进入益娘沟。益娘沟是多瀑沟的延伸,海拔更高,但景色也更加幽深,在这里,繁茂的灌木丛漫山遍野,四周的山峦银装素裹,山脚是更为清澈的流水,好一个原生态的所在!
在沟内,我们偶然找到一座破房子,房子的主架为木头,干牛粪糊起的墙面光影斑驳,干草、树枝搭起的屋顶也千疮百孔,极可能是以前牧民留下的羊圈,此时时间尚早,才4点刚过,我们犹豫着究竟是再前行两个小时,还是就地扎营。最终,考虑到米狼的睡袋温标不够,我们还是决定就在这座破房子内扎营。我们捡来几块石头堵住墙角的风口,再搭上帐篷,在这个海拔 4300 米的高处,晚上应该可以抵御高原的严寒了。
扎好营后,我看天色还早,便拎着油炉和套锅到20米开外的溪流边煮饭。尽管只是烧一锅开水泡熟方便米饭,冲一碗紫菜汤,再拌上一点牛肉干,但对于中午只吃了几块饼干的我们,这样的便餐简直就是绝世美味了。
4
益娘沟→昂扎沟→双狼海→错古那湖→新路海
当阳光渐渐西斜的时候,我们到了最后一座雪山的脚下,这是一座GPS显示海拔为 5238 米的高大雪峰,它就那样高傲地矗立在我们面前,显得不可攀越……
清晨,当时针刚刚走过8点,太阳还在山那边沉睡,我们就起身开始赶路。一路向上都是碎石坡,让我们不得不绷紧神经,小心翼翼地前进,生怕一失足就摔下山坡。
艰难地前行了两个小时,我们才到达一个垭口,垭口的玛尼堆五颜六色,阵阵风从峡谷扑面而来。此刻,我们的心情忽然舒畅了,有一种翻过垭口的欣喜,但更多的还是被眼前壮丽景色所震撼:天那么近,那么蓝,云朵随风变换着舞姿,远处有岩羊在自由地奔跑,茂密高大的草丛诉说着这里人迹罕至,雀儿山主峰绒麦昂扎就在眼前,近得让你感觉只要向前再跨一步,就能触摸到它……
这一天,绒麦昂扎峰一直陪伴着我们,直到抵达当晚的宿营地——被我俩命名为“双狼海”的无名湖泊。我们在湖边扎营,绒麦昂扎的身影在夕阳下显得无比高大,就像巨人一般守护在身边。
第二天一早,我们继续前进,这将是我们出发以来最痛苦的一天:要连续翻越4座海拔5000米以上的雪山,一路上都是碎石坡和险峻的垭口。
当翻过第二座山峰,望着要下降一千多米,再继续爬升到通往另一个垭口的碎石路时,米狼提议不要下撤,而是继续横切,这样能减少爬坡的路程,节省不少体力。于是我们开始直接从山腰横切,谁知走了近一个小时,突然没路了,前面只剩下了斧劈般的峭壁,我看了看米狼,我们眼中充满了无奈和苦涩,只好一边叹息,一边原路返回,然后再下撤、爬升。
当阳光渐渐西斜的时候,我们到了最后一座雪山的脚下,这是一座GPS显示海拔为5238米的高大雪峰,它就那样高傲地矗立在我们面前,显得不可攀越。此时我们已经筋疲力尽,但按照计划我们必须翻过去,否则就只能在雪山上度过一个可怕的夜晚。
“米狼,快走啊,坚持住,我们今天一定得翻过去才行啊!”我焦急地催促着身后几百米开外的米狼。“你先走,别停,我会跟着的!”我想米狼和我一样,心里多少有些担忧,但我们一边相互打气,一边铆足了劲往上爬,同时心里默默祈祷:山那边千万别有悬崖或陡坡!
当我们终于站在垭口,看到远处错古那湖在夕阳下闪耀着光辉,以及相对平缓的下山路时,我就畅快地大吼了几嗓子,踩着深可及膝的积雪快速下撤,相对于单纯的碎石坡,这种积雪很厚的坡面完全是“通天大道”了。
经过最后一轮爆发式的狂奔,我们终于到了目的地——错古那湖,等到搭起帐篷的时候,头顶已是漫天繁星。这一天我们连续高强度行走了13个小时,鞋子、裤子都湿透了,寒冷、疲惫袭来,但是,完成挑战的喜悦却充斥了我们的内心。草草吃了点泡面,我们就赶紧钻进睡袋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错古那湖水面上闪耀的阳光唤醒了我们。呆坐在湖边,望着远处的雪山在湖中的倒影,我们被如此的美景深深震撼,根本不想离开,但此行的终点——新路海就在十几公里外召唤我们,我们只好依依不舍地出发,一路缓慢下行,一步一回头,冰川、雪峰、草场、海子……望着这些美景在身后渐行渐远。我在心中默默地对自己说:在不远的某个季节,我一定还会回来探访这片生态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