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谷一：从艺50多年，歌迷是我最大的财富

阿凤

作为新中国成立后华语乐坛的开创性人物，李谷一在国内首倡通俗唱法，从艺50多年，演唱了700多首歌曲，其中40多首歌曲在海内外广为流传，歌声影响了几代人。2014年末，笔者有幸采访了李谷一，听她讲述了50多年的艺术人生。

酸甜苦辣演艺路

记者（以下简称记）：李老师，你现在已经是华语乐坛大师级的人物，能说说你早期的经历吗？

李谷一（以下简称李）：1944年11月10日，我出生在云南省昆明市惠滇医院，后来跟随父亲从云南辗转来到湖南省长沙市的一个小村庄。我从小就在戏班里唱戏，15岁考入湖南省艺术学院舞蹈专修科。1961年起，作为湖南省花鼓戏剧院的主要演员，我成功塑造了20多个不同时代、不同性格的年轻姑娘形象，后来因主演的《补锅》拍成电影，我也跟着出了名。1964年和1965年，我先后荣获湖南省和中南五省戏剧汇演优秀奖，曾受到毛泽东、周恩来的亲切接见。

记：那时候你特别火啊！

李：都是观众喜欢。那时候我演唱的歌曲多次在全国性歌曲评比中获奖，并荣获第三届电影“百花奖”特设的“最佳演唱奖”。我录制的10多盘磁带和多张唱片，销量居国内榜首。1974年，我考上中央乐团，演唱的多首歌曲，如《边疆的泉水清又纯》《妹妹找哥泪花流》《知音》《乡恋》等在海内外引起轰动。

那时，我每次出场观众反应都特别强烈。我很感动，每次都会环场一周，向观众致谢。当时，李光羲作为大歌剧家，演一场才能拿到2毛钱出场费，而我演出一场则可拿到3块钱出场费。

记：观众这样喜爱你，你接下来的演艺之路应该很顺利吧？

李：不是这样的。1970年，因演出《补锅》，我在“文化大革命”中被视为修正主义黑苗子，我父母的家被抄，我也被下放到偏远的瑶寨参加劳动，靠工分吃饭，日子很是艰难，不过我很快就适应了环境。

记：1980年，你以民族唱法结合时尚元素演唱了电视风光片《三峡的传说》中的歌曲《乡恋》，引起很大的反响和争议，是吗？

李：是的。我1980年第一次演唱《乡恋》，这首歌便风靡大江南北。我做梦也没想到，我会因此经受暴风骤雨般的批判。当时团中央搞了一个15首歌评选活动，《乡恋》得了15万张票。有人便说：“这15万张都是流氓投票，这是流氓喜欢的歌。”于是，我成了中国乐坛的众矢之的，招致了无情的批评和批判。

事情发生后，有整整15天，我处于严重的失眠和神经衰弱中，很想不明白：这样一首普通的歌曲，为什么会遭到如此强烈的谴责？我决定找个机会让领导来评评理。有一次，听说邓小平同志要来观看我在人民大会堂的演唱会，我就想把这首歌唱给小平同志听，让他评评，这首歌到底是不是黄色歌曲。结果演唱会那天，小平同志因故没来，我的希望落空了。

记：这首歌是什么时候给正名的呢？

李：1982年，我创建中国轻音乐团并担任团长，在此期间，我又演唱了《难忘今宵》《故乡是北京》《前门情思大碗茶》《我和我的祖国》《刘海砍樵》等歌曲，很受人们喜爱。

不过《乡恋》虽然被有些人批判，但观众还是喜欢听。我记得在上海和南京演唱这首歌时，所有观众都起立鼓掌。连续一年多，我每天都能收到歌迷100多封来信，支持我继续唱下去。

1983年，中央电视台直播第一届春节联欢晚会，观众热线高密度点播《乡恋》，广播电视系统的领导只得冒着风险，同意我在全国人民面前演唱这首“黄色歌曲”。《乡恋》终于在那一年的春节联欢晚会上得以正名，成为我国“第一首流行歌曲”。也正是那首《乡恋》，让我通过春晚舞台红遍全国。事后，我真切地感受到，中国文艺的春天来了。

事业忙碌愧对家

记：听说你爱人曾经是你的歌迷？

李：是的，我爱人叫肖卓能，刚开始是我的歌迷，只是喜欢听我唱歌。后来随着我演唱的《边疆的泉水清又纯》《洁白的羽毛寄深情》《难忘今宵》等一支支歌曲在全国传唱，他对我的喜爱也渐渐升华为一种情爱。他可算是我真正的铁杆歌迷了，至今他的手机铃声还是我那首《边疆的泉水清又纯》。

肖卓能是我国开国元勋、海军司令肖劲光的儿子，曾担任中国海洋技术总公司总经理职务。那时，他只要能够抽得出时间，就一定会亲自赶赴现场看我的演出，即便是出差到了外地，只要一听说我在当地演出，他也一定会出现在我的演出现场，为我鼓掌欢呼。不过，我那时还不认识他。

直到有一次，肖卓能买了一束鲜花，在我谢幕后直接跑到后台当面送给了我。从此，我知道这个身材高大、长相憨厚的男人，是我的铁杆歌迷。肖卓能从那一天起，坚持送花，成了我的“送花使者”。我们之间的接触渐渐多了起来。后来我听说肖卓能曾跟人说过，这辈子非我不娶，我深受感动，考虑了很久，决定嫁给他。

记：那时候女人一结婚就生孩子，你也是这样吗？

李：呵呵，我也不能免俗。我与肖卓能结婚一年后，也就是1977年，我们的爱情结晶——女儿肖一就诞生了。

记：听说你女儿平时都叫你“李老师”，为什么呢？

李：是的，从几岁开始她就叫我“李老师”，因为她发现，叫“李老师”我反应特别快，而叫“妈妈”往往要叫两声我才会有反应。

记：你和爱人都很忙，有时间照顾女儿吗？

李：女儿不到3岁，白天就被我寄放在一位老师家里。那位老师家住在一楼，有个窗户正对着我单位的大门。每到下班时间，女儿一看见我走出大门，就往这边的宿舍楼跑，高兴得满屋子地喊“妈妈妈妈”。可让别人照看也不是办法啊，女儿4岁的时候，我因为经常要去外地演出，只好把女儿送出北京，寄养在许昌的一个亲戚家。女儿最需要母亲照顾的时候，也正是我事业最繁忙的时候。我没能给女儿开过一次家长会，更别说辅导女儿学习上的事情了。

我也很少带女儿去公共场所，不逛公园，也不去商场，因为被人认出来会非常麻烦。有一次我带女儿去湖南一家百货商场，结果被商场的售货员认了出来，大家都过来和我握手、说话，还要签名。我只好把女儿放在一边，直到满足所有人的要求，才走过去把女儿领走。那次之后，我和女儿就很少一起出门了。

女儿很低调，曾经在中央电视台工作过一段时间，可直到她离开央视，身边的大部分同事都不知道她是我的女儿。

记：那女儿对你有怨言吗？

李：小时候应该有过，那时候她老觉得自己不是我亲生的。因为太忙，我根本没时间陪她玩。她长大后，我最初打算把她送到沈阳的一所艺术学校，因为那所学校当时在中国的艺术学校里算得上是一流的。可后来我想了想，还是不忍心把她一个人送到外地，就放弃了这一打算。

记：对家人，你最想说些什么？

李：这些年来，我有三个愧对：一愧对父亲。父亲已经是90多岁的老人了，我不能在他面前尽孝。二愧对丈夫。我没有尽到妻子的责任，这么多年来他忙我比他更忙，和他聚少离多，对他照顾很少。三愧对女儿。在她最需要母亲关怀的时候，我没能给她什么直接的教育。

歌迷喜欢乐开花

记：著名词作家乔羽说：“李谷一用歌声覆盖了一个时期，她是新民歌的代表人物，是一个历史时期的代表。”对你评价很高，能说说这些年来你的成就吗？

李：那都是因为歌迷的喜爱和支持。从20世纪60年代的戏曲电影《补锅》中的花鼓戏表演，到后来流传大江南北的歌曲《洁白的羽毛寄深情》《妹妹找哥泪花流》《难忘今宵》等，我把民族唱法和西洋唱法的技巧糅合到一起，开创了属于自己的独特声线和演唱特色。

1985年，我在法国巴黎和荷兰阿姆斯特丹、鹿特丹等地举办独唱音乐会，获得极大成功。那是中国大陆歌唱家第一次在这些国家举办的独唱音乐会。

自中国轻音乐团成立，我担任团长10多年中，筹划演出了几套轻音乐曲目，为我国音乐园地增添了新的品种，为国家培养了一大批优秀的歌手，还带领全团从北京到全国各省区演出1000多场，为我国声乐艺术拓展了新路。其间，1988年，我被美国传记协会列入《世界杰出人物录》。1989年，我获得广电部中国唱片社颁发的首届“金唱片奖”，1991年又获文化部“优秀演员奖”“新曲目优秀奖”，曾受到邓小平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和赞扬。1993年，文化部、中央电视台联合拍摄和播出了艺术专题片《缘分，我说李谷一》，概括了我艰辛探索的艺术生涯。1996年，我调入东方歌舞团，担任党委书记、第一副团长，几年中，多次受到江泽民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我还曾以中国艺术家的身份，先后10多次到美国、法国、荷兰、日本、新西兰、澳大利亚及我国香港、澳门等地访问演出，深受欢迎和好评。

这些都离不开国家的培养还有歌迷的支持，与其说是我取得了好成绩，还不如说是我赶上了好时代。

记：你最火的时候，曾在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上一人唱了9首歌。2012年，你操办自己从艺50周年纪念演唱会，也很感慨岁月的流逝吧？

李：我从艺50周年演唱会在北京国家会议中心举行。此次演唱会由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文化部、中国音乐家协会主办，中国东方演艺集团承办。此次演唱会的主题，就是用歌声唤起大家对那段激情燃烧的青春岁月的回忆。我想用自己的歌声，向支持、爱戴我50年的观众献上最诚挚的祝福。

记：听说演唱会上你亲自邀请了50位有特殊意义的歌迷到现场，是真的吗？

李：是的。我其实是个感情非常丰富的人，想把更多分享音乐的机会留给朋友和歌迷。我邀请的这50位特殊歌迷，包括一位在1980年给我送信的邮递员，还有一些从海外专程赶来的歌迷。我自掏腰包为其中的一部分歌迷承担路费，把他们全部请到演唱会现场，就是想感谢他们，为他们歌唱。这么多年，每个人的恩情我都牢记在心里。我一个普普通通唱歌的人，唱了50年，观众一直喜欢我，我无以为报，只能通过这样的形式来感激观众的厚爱。

记：那天都来了些什么人？

李：除了歌迷，还有我曾指导过的学生，我让他们和我一起联唱我的一些歌曲。除了这些，范曾、费翔、郎平、阎维文、毛阿敏、宋祖英、张也、蔡国庆、李光羲等，也都放下工作，前来支持我。白岩松、敬一丹还担任主持人。我很感谢他们。

记：唱了这么多年歌，你有什么感想吗？

李：我感觉很幸福。我爱人说他这一生最大的幸福不是挣多少钱，而是看到歌迷对我的支持，这也是我的想法。这些年来，除了那些从当年伴随我至今的老歌迷外，还不断有年轻的朋友成为我的知音，这让我特别欣慰。歌迷是我最大的财富。在此，我最想说的，还是感恩，感谢一切，感谢所有朋友！

〔编辑：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