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德维 常铭
马定夫(1915—1943),原名马镇西,号马丁,山西省榆社东汇村人。抗日战争期间任八路军第一二九师新编十旅三十团政委,受命率部队保卫夏收,驻太谷、祁县、榆次一带。1943年7月22日,太谷县六区政府为答谢30团,保卫夏收的胜利,在枫子岭村召开军民联欢会,因当地汉奸告密,军民受到日伪军的重重包围。危急之际,马定夫下令部队:“有我们在,决不能让一个群众受到伤害!”千余名群众全部被安全转移,但马定夫等12名指战员,在与日军激战中壮烈牺牲。
少年追寻革命真理
马定夫自幼天资聪颖,从小父亲就教他认字、练珠算、习书法,写的一笔好字,打的一手好算盘。8岁入学,爱书如命,常因看书入迷误了吃饭。《三字经》倒背如流,《兴唐传》里的的故事讲起来绘声绘色;对岳飞,文天祥等抵御外敌、保卫家园的英雄气慨十分敬佩。马定夫的知识面广,老师和亲友提的问题,有时其他同学,甚至比他年龄大的同学都答不出来,而马定夫却讲得头头是道,对答如流。村里乡亲见马定夫聪明伶俐,都特别喜欢他,并给马定夫起了个亲昵的绰号“马百精”。
少年时代的马定夫,酷爱军事。他经常组织70多个同学一起玩军事游戏,大家选马定夫任司令,他把其他同学也都任命为“军长”“师长”“参谋长”等。他们做军事游戏很认真,既有严密的组织和纪律,又有作战前的动员,经常利用放学的空隙和星期天,在他家房前屋后进行演习。他们用土坷垃垒成一个高的圆形“炮楼”,说是军阀的部队占据在炮楼里。马定夫这个小“司令”拿着一根高粱杆,尖端用红纸制做了红旗,高喊“冲啊!冲啊!”地朝“炮楼”冲去,其他同学拿着用高粱杆制做的枪,跟在后面进攻,有时匐匍前进,有时直冲“炮楼”,反复循环,进行演习。在游戏活动中,他们把谷草捆成捆,绑在埋着的杆子上,用纸或纸板画上坏人的像,上面写有“打倒军阀”等字条,贴挂在谷草上。“小战士们”拿着木制的枪,上面绑上木刀,朝草人刺杀,直到把草人扎得烂碎。他们每完成一项战斗演习,都要进行总结,分析研究胜利的原因和活动的不足,为下次战斗演习汲取经验。这些活动后来对马定夫领导游击队巧妙地打击敌人很有帮助。
马定夫从小就很同情劳动人民。他经常想,穷人家的孩子为什么吃不饱、穿不暖,而富人家的孩子却能那样穷奢极欲。对于这些疑团,他思索着,考虑着,想法寻找答案。寒冬的一天,马定夫见赵全银穿着一双破烂不堪的鞋,脚冻得直流脓水。马定夫看在眼里,痛在心上,觉得全银家穷得可怜,便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穿的一双新鞋给全银穿上。
有一年过春节,马定夫从学校放学回到家里,见母亲蒸的有白面、黑面两样馍馍。马定夫好奇地问:“为甚蒸两样馍?”他母亲毫不在意地说:“白面馍自己吃,黑面馍打发讨吃的。”恰巧,在阴历正月初三那天,有三个人来到马定夫家门上乞食,他母亲拿了黑面馍一人给了一个,马定夫站在一边,看见这三人穿得破烂,饿得凄惶,便二话没说进屋拿了3个白面馍,一人又给一个。母亲见了非常生气,便骂起马定夫来。马定夫解释说:“讨饭的都是穷人,整年四处要饭,很可怜,一年吃不上一口好饭,现在过年给他们吃点好的,让他们也高兴高兴,还不说你好?”说得母亲也笑了。
1924年,14岁的马定夫考入榆社县城高小,由于学习成绩优异,很受老师器重。课余时间,他博览群书,尤其爱看李大钊、鲁迅的作品,鲁迅的“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对他激励很大。一次县城三圣庙赶会唱戏,县衙警察在戏场内逞威捣乱,仗势欺人,占去了很大一片地方,并挡住群众看戏的视线。群众敢怒不敢言。马定夫气愤不过,悄悄集合在戏场看戏的数十名同学,手持木棍、皮带蜂拥而上,对警察穷追猛打,戏场里早已不平的群众纷纷呐喊助阵。反动警察见人多势众,便夹着尾巴逃走了。乡亲们扬眉吐气,马定夫也懂得了对黑暗势力怕、躲是不行的,只有大家拧成一股绳,奋力斗争,才有生存的希望。
1930年秋,马定夫先后考入太原新民中学、太原友仁中学,皆因组织学潮,宣传马列主义被学校开除。
1933年初,马定夫考入山西省立第一中学。一次,地主李杰三讲演有地无穷论,说地主富是凭地吃饭,不是剥削农民,竭力为地主剥削压迫穷人寻找理论根据,给土豪劣绅的滔天罪行盖遮羞布。马定夫听了很气愤,便连夜写了《地亡要穷》的文章,发表于《华闻晚报》上。这篇文章运用马克思主义这个锐利思想武器,有力地驳斥了李杰三之流的谬论。之后,他又写了《猪嘴绅士》的文章,也发表在《华闻晚报》上,继续揭露地主阶级剥削压迫劳苦大众的丑恶嘴脸。这篇文章像一把尖锐的匕首刺中了敌人的要害,在社会上引起很大反响。由于马定夫的革命活动,他又被学校驱逐出校门。
1933年8月,马定夫考入太谷铭贤学校。在学校里他常把自己买的学习用品和交学费的钱拿出来帮助贫苦同学,将自己的学习用具发给贫苦同学使用。所以在校和他来往相处的同学,大部分是贫苦农民子弟。马定夫对穷人的生活非常同情。一次,马定夫在太谷火车站见有很多赤足露体的乞丐哀声下气地向那些豪门公子哥乞钱,那些家伙们却毫毛不拔。他见此惨景,痛在心里,便把自己的十块现洋分别救济了他们。马定夫把钱都给了穷人,自己却因无钱回不了家,于是只得向一个乡亲借了一块现洋作路费。在回家的路上,马定夫见邻村的赵登林,寒冬腊月穿着破烂的单衣服,冷得直打颤,他就把自己的棉衣脱下来给赵登林穿上。
1935年,马定夫考入北京镜湖高中,开始同党组织接触,进一步接受爱国主义和共产主义思想教育。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的外围组织“反帝大同盟”。同年秋,马定夫从北京放假回到家乡,正遇榆社县教育科集训全县教师。教育科长曹一仪讲话说,教育工作还要继续坚持忠孝、仁爱、信义、和平的那一套。对于曹一仪的言论,马定夫跑上台去当众驳斥:“我们的国家现在正是国难当头,国民党的忠孝、仁爱、信义、和平的那一套能救国吗?不能!绝对不能!那是骗人的鬼话,我们的教育工作要为抗战服务。要救国,就必须敢于斗争,不怕牺牲,这样才是真正的救国,才能挽救中国命运。”马定夫的一席话,说得大家点头称赞,拍手叫好。1936年,马定夫加入中国共产党,在党组织的培养教育下,很快就锻炼成为一名坚定的革命者。
深受封建传统影响的马福孩老人,耳闻目睹儿子越走越远,自己省吃俭用积攒的家业无人承志,年迈夫妻无人照料。用封建礼节说教根本留不住儿子,老人只好用娶妻生子来束缚他。父母托媒人给马定夫找好了对象,逼着他回家完婚。定夫大婚仅在家住了三天,又匆匆忙忙返京奔赴革命大潮。家法用尽,留不住儿子报国之心。马定夫走后,父亲在收拾他少年时所用书籍和作业本时,所有首页都写着“愿将浩气弥天地,不让金钱累子孙。”儿愿父难压,只好随他去吧。
青年成长为革命先锋
九一八事变后,日军占领了东北,建立伪“满州国”。随之增兵华北,中华民族到了生死存亡关头。刘少奇主持北方局工作,积极派遣大批干部到华北各地开展抗日救亡运动。薄一波被派回山西任中共山西省工委书记,他以公开身份专做阎锡山上层统战工作。在取得阎锡山同意后,组建起“山西牺牲救国同盟会”,并举办牺盟会特派员训练班,派往各县开展抗日救亡工作。
七七事变后,马定夫受训之后与白献之、万华青一同受党组织派遣,正式辍学回到榆社,任榆社牺盟会特派员,广泛发动群众,大力吸收革命力量和筹集武器装备,积极开展抗日活动,于1937年10月正式组织起抗日游击队,马定夫担任抗日游击队第三队长兼指导员。牺盟会为使这支地方武装尽快开展活动,曾多次和国民党政府县长樊亮交涉解决枪支、弹药和吃饭等问题,但樊亮采取种种卑劣手段不予解决。樊亮的这一行径,引起了广大群众的义愤。为了搬掉这个抗日的绊脚石,马定夫和同志们运用巧妙的斗争策略,将他撵走,又通过党组织调来一个革命县长高沐鸿同志(武乡县人,共产党员)。反对顽固派的胜利和老高的到任,给了广大人民群众极大的鼓舞。在县委和马定夫的积极工作下,全县迅速掀起了抗日救国热潮。
1939年后,他历任中共榆社县委宣传部长、县委组织部长、八路军晋中独立支队政治部教育科长、民运科长、太行二分区政治部主任、新编十旅三十团政委等职,和战友们奋力战斗在太行山抗日的战场上。
英勇杀敌在前线
在八路军三十团任职期间,马定夫和团长李德生一起,以治军严谨而著称。他生活简朴、态度和蔼、平易近人,对干部战士十分关心,深受指战员爱戴。马定夫对驻地周围的群众也很关心,他带领的三十团,给群众留下许多遵纪爱民的故事。
1942年,马定夫率部队来到榆次、太谷、祁县一带,同日伪军展开殊死的战斗。伏西河,打惠安,围里修,攻黄卦,北拒正太之敌,西逼同蒲日伪,屡建战功,威震晋中大地。
1943年6月,晋中平川麦浪滚滚,一片丰收景象。为了响应边区政府“抢收小麦保卫夏收”的号召,马定夫率三十团到太谷南山根据地中北岭一带,参加夏收保卫战。根据地人民一听说是马政委率部队来保卫他们夏收,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他们不怕苦和累,昼夜奋战,一边紧张地抢收小麦,一边还唱着这样一首歌:
小麦儿黄呀,小麦儿黄,
快收快打呀,快入仓,
支援前线打鬼子呀!
不让鬼子抢走一粒粮。
小麦儿黄呀,小麦儿黄,
快收快打呀,快入仓,
大家多缴抗战粮呀,
打败鬼子保家乡。
看着黄澄澄的小麦,鬼子早就垂涎三尺。一天,天刚蒙蒙亮,鬼子驻太谷的宪兵队长中野纠集龟缩在凤山据点的100多名日伪军,向我中北岭一带偷袭而来。敌人出动的消息当即被我方获悉。为了粉碎敌人阴谋,保卫群众的劳动成果,马定夫率部队在东北岭和西北岭之间的山坳里埋伏下来,并且还将参战的民兵埋伏在部队的右侧山沟里。当敌人上来时,为了迷惑敌人,民兵首先阻击敌人。敌人误认为没有八路军正规部队,只是些“土八路”,就毫不顾忌地向我扑来。
敌人离我们越来越近了,马定夫突然喊了一声:“打!”顿时枪声、手榴弹的爆炸声响成一片,顷刻间敌人被打得晕头转向,乱成一团。中野见势不妙,立刻准备逃命。俗话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马定夫当即命令神枪手对其射击,只听“叭”地一枪,这个双手沾满中国人民鲜血的刽子手就倒地毙命。主将一死,敌军越发乱成一团,个个都只恨爹娘没给多长几条腿,一个劲儿没命地往回跑。这一仗共打死敌人30多名,大长了根据地人民的志气,灭了日伪军的威风。为此,根据地人民还编了两首颂扬三十团战绩的歌。
一首是:
新编十旅三十团,
它是分区的基干团,
英勇抗战整六年,
鬼子一见心胆寒。
四三年来大扫荡,
鬼子疯狂要抢粮,
保卫群众搞夏收呀,
三十团在太行美名扬。
另一首是:
青天呀蓝天明格朗朗的天,
那是什么人的队伍上了前线。
叫声呀老乡听我说分明,
那就是坚持抗战的三十团。
指挥呀领导是马政委,
打得那个日本鬼子惶惶逃窜。
军民呀团结大家一条心,
赶走那个鬼子好享太平。
1943年7月22日,太谷县六区政府为了答谢三十团,庆祝保卫夏收的胜利,决定在枫子岭村召开军民联欢会,在该村大戏台上唱太谷秧歌。此时盘据在黄卦村据点的日军,得到两名汉奸的密报,集结200余名日伪军,连夜向南山一带偷袭,抢先占据了枫子岭东南面的山头,依山设了三道进攻线。我哨兵发现后马上报告。马定夫立即集合部队准备战斗,并下动员令:“有我们在,绝不能让鬼子伤害一个群众,抢走一粒粮食。东南面山头必须拿回来!”通知区干部在部队掩护下迅速组织群众安全转移。马定夫身先士卒,亲自带领部队冲向敌人。经过3个多小时激战,连续发动3次冲锋,终于吃掉鬼子一个排,夺回日军占领的山头,残敌逃串。1000余名干部群众被安全转移,没有一个受到伤害,但激战中马定夫不幸腹部中弹,鲜血直流,他坚持不下火线,硬是战士们把他抬到担架上转到隐蔽处,由太谷县秧歌戏有名艺人郭三蛮(艺名九曲生)背起急送三十团指挥部驻地新五科村抢救,但因失血过多,壮烈牺牲,年仅28岁。同马定夫一起在战斗中牺牲的还有排长于春喜等12位战友。
马定夫牺牲的当天,遗体由部队连夜护送回榆社老家东汇村,当时日军正驻扎在遥望可见的文峰塔下杜余沟村。一切活动都在无声无息中进行。临时治丧小组由部队代表、新编十旅常驻东汇村一带联络员李林(徐沟人)、东汇村党支部负责人张福明和马定夫父母等四方人士组成。一切按照马定夫父母意见进行,“儿子为掩护老百姓牺牲是他应该做的事,埋葬他不能让东汇村父老乡亲受到丝毫损失,是我们做父母的事。”就在东汇村后一个很隐蔽的石圪叠(地名)埋葬。为了安全起见,部队在前后垴、中后垴两个村和秋树圪顶等致高点上,对着杜余沟日军驻扎地严密防守。出殡时只有临时治丧小组成员和本家至亲。一路上鸦雀无声,只有跟随马定夫多年的马夫哭的昏晕过几次,断断续续念叨着:“马政委是个好政委,把他的心和命全搭在老百姓身上”;“他用的这棺材是太谷一位老人送的,老人曾是当地的地主,村民要分他的土地,还要杀死他。马政委得知后,多次出面给群众讲清党的政策,最后才留下他的命。”老人感激不尽,说“我死可以苇席裹尸,马政委死定要风光安葬。”马定夫安葬前后,部队连东汇村都没进,悄悄地来悄悄地去。东汇村老百姓都说:“真不愧咱镇西带出来的好军队呀!”
1952年前后马定夫父母相继离世,墓地选于东汇村北面坪上,后人也将马定夫移陵于此。移陵时,全村村民无不凭吊,万人空巷。
太谷县枫子岭村甘草垴(山名)陵园是为纪念马定夫政委而立的衣冠冢。
当年出卖军民的两名汉奸,在新中国成立后经人民公审,双双被处决。
英雄美名万古传
马定夫抗击日寇,一心为民的英雄事传遍太行山。当他牺牲的噩耗传回榆社时,全县人民同仇敌忾,决心为烈士报仇。许多热血青年踊跃报名参加八路军,很快组织起120多人的“马定夫复仇连”。为了纪念马定夫同志,学习他忠于党、热爱人民的崇高品质,根据当地人民群众的要求,经上级批准,太行二分区正式命名新编十旅三十团三连为“马定夫爱民模范连”。榆社、太谷人民为了永远纪念马定夫烈士,1946年,榆社县为烈士建立起纪念亭,东汇村建起了烈士碑,太谷县建起了马定夫烈士纪念馆,并树立了纪念碑,愿烈士忠魂与日月同辉,与天地共存。同时,将枫子岭村更名为“马定夫村”。
为了悼念为民捐躯的马定夫烈士,原政协山西省第四届委员会秘书长刘秀峰同志,于1983年7月23日为马定夫光荣殉国40周年写了一首诗:
少小才华似瑾瑜,
文章声誉播箕榆①。
青年矢志崇马列,
早岁从戎杀豹狐②。
转战漳源民拥戴,
出师谷邑③敌惊呼。
英雄血染枫林路④,
千载流芳马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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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①箕榆:相传古时箕子曾到榆社,箕榆即榆社县;
②豹狐:指日寇侵略军和汉奸;
③谷邑:指太谷县;
④枫林路:马定夫牺牲的地点,在太谷南山枫子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