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击长空

范兆明

亚特兰大老鹰出人意料地坐稳了东部榜首的位置，他们诠释了一种低调的华丽，更是将团队篮球演绎到了极致。

在亚特兰大，客队雷霆主帅布鲁克斯被一个问题难住了。一名记者在赛前的例行采访中问他：“你认为谁是老鹰队最难防守的球员？”布鲁克斯用手扶了扶眼镜，半晌没说话。

这是一个令全联盟都头疼的问题。控卫杰夫·蒂格是老鹰队首席得分手，他的突破是联盟一绝；中锋霍福德是老鹰队最稳定的内线得分手；大前锋米尔萨普技术全面，进攻范围可达三分线外；队中第四号人物得分后卫科沃尔，三分球命中率超过50%，堪称恐怖；首发阵容中最不起眼的小前锋德马雷·卡罗尔，每场投中1.7个三分球，场均进账12分。均衡是他们的标签，这是一支令人防不胜防的出色团队。

所以，对布鲁克斯教练来说，这个问题似乎比比赛本身还难。三个多小时之后，老鹰以10分优势击败杜兰特和威少领衔的雷霆，布鲁克斯仍然没有找到问题的答案。那场比赛，老鹰有5名球员得分在13分以上，其中包括4名首发和替补席上的二年级控卫施罗德。

这是老鹰的第十五场连胜，追平了亚特兰大职业体育史上的连胜纪录。两天之后，他们轻取森林狼，创造了新的连胜纪录。后来，这个纪录被刷新到19场。

比19连胜更令人震惊的是NBA官方将2015年1月份的东部月最佳殊荣同时授予了老鹰的5名首发。这是NBA历史上第一次出现这样的事情。通常情况下，这个奖项的获得者只能是东、西部各1名球员。在1月份的17场比赛中，老鹰未尝败绩。

即便这样，老鹰的崛起还是让人感到悄然发生。一方面，这跟球队性格有关。蒂格认为是主教练布登霍尔泽影响了大家，“他从来都不笑”。老鹰球员确实低调，在被问到关于连胜或者未来某个对手的问题时，他们总会耸耸肩，然后试图用最平淡的答案对付过去。赛后的更衣室里也不会吵吵闹闹，甚至很难分辨他们到底赢下了比赛还是被对手打爆了。卡罗尔解释说：“我们都想打简单的篮球。没有花哨的庆祝动作，也没有垃圾话，就是好好打球，然后回去陪家人。”

另一方面，由于赛季初的慢热，在前4场比赛中，老鹰只赢下1场。开赛3个星期之后，他们的胜率仍然没有突破50%。然而，在这之后，老鹰逐渐找到状态，从去年11月29日开始，一发不可收拾，赢下了此后33场比赛中的31场，坐上东部第一的位置。这时，他们已经很难继续低调了。

实际上，在老鹰的连胜超过10场之后，他们身边的记者明显增多。对雷霆的那场比赛之前，蒂格发现自己的更衣室座位前围着20多名记者。“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情景，这阵势比季后赛还大呢”，蒂格说。

阵势更大的是今年2月7日迎战勇士的比赛，这被认为是联盟中最好的两支球队对决。西部第一的勇士拥有两名能够打出超级个人秀的后卫库里和汤普森，老鹰则拥有最好、最默契的团队。比赛当天上午的投篮训练中，已经有大批记者前去采访。勇士主教练史蒂夫·科尔扫了一眼里三层外三层的记者，跟大家打趣说：“欢迎来到总决赛！”

越来越多的人把老鹰队称为“东部马刺”。老鹰主帅布登霍尔泽曾是马刺助教，球队理念也与马刺相仿。正牌马刺的主教练波波维奇谈到这个话题时，脸上带着微笑，言语中充满尊敬。波波维奇说：“有人模仿我所做的事情，这让我非常荣幸，也让我感到尴尬。有时候，这被夸大了。布登霍尔泽尊敬他的球员，球员也信任他，这是他的魅力和能力。球员们不会仅因为他来自圣安东尼奥而尊重他，唯命是从。他所实现的成就并不是我的功劳，也不是马刺的功劳，都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

说到这里，66岁的波波维奇拿这位比他小21岁的前搭档开起玩笑：“真是见鬼，看看他的模样吧，一张娃娃脸，红扑扑的，就像个17岁的小孩子。看上去，会觉得他是个非常没自信的人。”

这个长着娃娃脸的教练对自己的事业充满信心和热情。就像波波维奇所说的那样，布登霍尔泽付出了很多努力。从球队成员建设，到日常的训练、比赛，他倾注了大量心血。

2013年夏天，布登霍尔泽走马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说服球队总经理丹尼·费里打造一支乐于分享球、实力平均的团队，而不是盲目追逐超级球星。他们之间有过非常激烈的争吵，但最终达成了一致。

球队已经有一些符合布登霍尔泽要求的球员。蒂格在2013年是一名受限制自由球员，他与雄鹿签下了一份报价4年3200万美元的合同，并表示很想为雄鹿效力。原因之一是老鹰在选秀大会上摘下了控卫施罗德，蒂格不确定球队未来的培养重点究竟是谁；另一个原因是老鹰刚刚炒掉的主教练拉里·德鲁在雄鹿队找到了工作，蒂格想继续为德鲁效力。不过，老鹰队匹配了这份合同，将蒂格留在队中。

与此同时，球队签下了米尔萨普，以填补约什·史密斯离开后的空白。接下来，他们在自由球员市场上得到了卡罗尔。值得一提的是米尔萨普、卡罗尔和2012年加盟老鹰的科沃尔都曾是爵士球员，爵士与马刺都是联盟中以纪律性闻名的球队，几名前爵士球员的加入为老鹰阵容增色不少。

这些球员再加上霍福德和来自德国的2013年新秀施罗德，构成了老鹰队的框架。搭建好框架，接下来就是把所有人捏合在一起，这项工作更不容易。

队中的老将布兰德说：“教练并没有一下子就赢得所有人的信任。我们当中的一些人想知道他究竟有什么样的本事，都会些什么。毕竟，我们都没听说过这个人。”

布登霍尔泽对每名球员坦诚相待，告诉他们球队希望做到哪些。他鼓励新来的大前锋米尔萨普尝试更多的外线投篮。职业生涯前7个赛季，米尔萨普一共投进了31个三分球。如今，他只需不到半个赛季，就能投中那么多三分球。米尔萨普说：“教练的鼓励给了我非常大的信心。”

布登霍尔泽与蒂格推心置腹，把自己的战术理念对这名控卫和盘托出。蒂格心悦诚服：“与我想象中不同，他没有要求我像托尼·帕克一样打球，他说让我成为我自己。”

布登霍尔泽在蒂格身上投入了最多的精力。他提出非常具有针对性的任务要求，首先是希望蒂格改善跳投。于是，2013年夏天，蒂格疯狂训练干拔跳投。2014年夏天，布登霍尔泽又要求蒂格精通利用队友的掩护突入内线。蒂格拉上两名训练师，投入了这样的训练。他绕过两个障碍物，接近禁区，一名训练师已经准备好用橄榄球训练垫撞击他。闯过这一关，他会见到另一名训练师手持黑色皮划艇桨板，随时准备盖掉他的投篮。

效果显著。如今，蒂格已经是联盟中突破最为犀利的球员之一，无论是突破次数还是每次突破的效率，都高居联盟控卫前列。

布兰德说：“最终他征服了我们。他对每个人都很公平，用他对比赛的理解，用他所建立起来的体系征服了我们。”

布登霍尔泽的体系实际上是一种建立在信任之上的自由。他手下的球员们拥有很高的篮球智商，并遵从教练的要求打磨自己的技术。布登霍尔泽的工作就是对整个球队提出原则性要求，至于具体细节，大家可以自由发挥。

在一场对雄鹿的比赛中，施罗德曾在第二节与比他高大的梅奥对位。雄鹿球员主动为梅奥制造单打机会。这时候，内线的霍福德立即冲向梅奥，与施罗德一起施行包夹。雄鹿则利用霍福德离开内线的机会空切。但老鹰随后的一系列轮转防守非常到位，仿佛训练有素，雄鹿没能得逞，最后以失误结束了这个回合。

赛后，有记者问起这个精彩的防守回合，霍福德坦白交代，那并非既定战术，只是临时决定，“因为我知道我的队友会帮我协防”。

说起教练的这种风格，蒂格说：“他大概只有四分之一的时间在画战术。我们好像都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球队建立起非凡的默契，科沃尔把这称作布登风格：“不论在进攻端还是防守端，教练都给我们充分的自主权。但我们从不各自为战，我们只会互相帮助。”

当然，自由不是散漫。布登霍尔泽曾把篮球名宿约翰·伍登的思想传递给自己的球员们──蜜蜂和蝴蝶都在花间飞舞，但前者创造，后者虚度。球场上也一样，自由中也有原则性的约束，这是一种建立在很高篮球智商上的严谨。

实际上，这支老鹰在2013-14赛季就已经在布登风格的塑造之下基本成型，原本可以闹出很大的动静。遗憾的是霍福德由于胸肌撕裂，整个赛季只打了29场比赛。即便如此，老鹰还是在季后赛首轮与东部第一步行者大战七场。那时候，很少有人注意到老鹰正酝酿颠覆性的崛起。

蒂格说：“我现在确定我们是一支强大的球队，感觉每场比赛的胜利都是水到渠成的。”

一段关于球队战绩的小故事可以反映出他们目前的心态。在一次采访中，蒂格说他不太清楚球队的具体战绩是多少，霍福德也表示自己很少关注球队战绩。不过，队里有人清楚地知道战绩。交易截止日即将到来的时候，有记者问米尔萨普球队是否需要交易。米尔萨普给出了霸气的回答：“43胜11负。”这正是老鹰当时的战绩，高居东部第一。

无论是蒂格和霍福德的轻松，还是米尔萨普的霸气，都反映出一点，那就是老鹰的强大。

强大的战绩提升了人气。赛后的球馆走廊里，时常可以看到穆托姆博、拉特利夫和一些其他的老鹰队名宿谈笑风生，还有一些政客和有头有脸的商人、当地名流，在保镖的簇拥下走出球馆。

好消息接连不断。NBA官方在1月23日宣布布登霍尔泽将出任东部全明星主教练。同一天，老鹰该赛季第六次卖光了比赛球票，这对历来人气不足的老鹰队来说难能可贵。几天之后，蒂格、霍福德、米尔萨普入选全明星，随后，科沃尔也被补进全明星替补阵容。

最近一次公布的数据显示，亚特兰大当地电视台直播比赛的收视率上升了61%；老鹰主场上座人数比上赛季平均多出2200人。球迷们不再轻易为客队明星们的精彩表现喝彩，因为他们逐渐习惯看到老鹰球员狠狠地踢那些明星们的屁股。

球员们可以低调，球迷们可低调不起来。2月7日，老鹰在主场击败勇士之后，特意来到亚特兰大采访的ESPN记者迈克尔·华莱士记录下当晚一段有趣的见闻：“晚上11点，城市捷运系统657号北行列车搭载着满满一车乘客离开市中心。列车驶入下一站，一名拿着充气助威棒、穿着老鹰球衣的黑人男子跳上车，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有人问他：‘老鹰赢了吗？’另一名男子用大到整个车厢都能听到的声音回答：‘这场比赛前我们是联盟最好的球队之一，但是今晚之后，我们可以把之一去掉了！’”

当晚的另一段见闻是车厢中走进一名身穿勇士球衣的球迷，立即有人调侃说：“小伙子，支持联盟第二的球队感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