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采夫
阮仪三
同济大学建筑城市规划学院教授,中国历史文化名城保护专家委员会委员,曾努力促成对平遥、丽江、周庄等古城的保护,2003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遗产保护委员会颁发亚太地区文化遗产保护杰出成就奖。著有《历史文化名称保护理论与规划》《江南古镇》《护城纪实》等。
南都周刊:习近平说不要再盖奇奇怪怪的建筑,您觉得长安街上的建筑奇怪吗?
阮仪三:应该说建国以后,国庆10周年的时候盖了一些新建筑,不少是受到好评的,比如民族文化宫、军事博物馆。但在经济建设大潮中,不少建筑既突破了规定,也缺少美感,甚至古怪丑陋。
南都周刊:北京对建筑做过什么规定?
阮仪三:这个很早就有的,北京作为第一批国家历史文化名城,曾开过高度控制规划评审会,与会专家们一致通过了北京要控制中心区的高度,形成了一圈、两圈、三圈、四圈的高度控制,这个对于北京市的城市风貌来讲极为重要。但没几年就已经突破了。
南都周刊:长安街作为一个国家大道,能否与巴黎的香榭丽舍大街、柏林的菩提树大街,还有华盛顿的国家林荫大道相提并论?
阮仪三:地位应该是一样的。当时奥斯曼改造巴黎的大道的时候,也破坏了整个巴黎的风貌,但现在回过头来看,他非常注意重要的建筑物之间的联系,也懂得保护。华盛顿的林荫大道规划得非常严格,很庄严。但长安街上的建筑呢,看上去每一个都很辉煌,摆在一起就缺少统一的规划。
南都周刊:我们该如何对待那些丑陋、与北京古城不兼容的现代建筑?
阮仪三:当年天坛的世界遗产评审会我听说了,划定天坛保护范围的时候,外国专家提出来,天坛周边至少10到15平方公里不能建高层。中国方面说不可能,圈进去的话,那么多高层建筑怎么办?外国专家说了一句话:“天坛我看一百年还会在,三百年还会在,天坛旁边的这些高楼一百年还会在吗?我相信一百年以后,你们中国人就会聪明起来,把这些高楼房子都拿掉。”我觉得说得好极了。
那些丑陋的建筑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自然会退出历史舞台,但这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
南都周刊:北京的建筑风格会影响其他城市吗?
阮仪三:北京是首都,大家跟着它走,北京先造了琉璃厂,结果全国都造明清一条街,到处都建琉璃厂。各地是对权力向往的一种模仿的行为。
南都周刊:在中国,知名度方面唯一能跟长安街“叫板”的就是外滩,外滩的建筑保护如何?
阮仪三:上海外滩被誉为近代世界建筑的博览会,不同时期不同风格的建筑,并没有互相攀比,从材料和形式上都是很融合的,因此外滩形成了世界上有名的变化中统一的建筑风貌。当时外滩每建一座建筑,都要经过专门的建筑专家评审,那些图纸和签名现在还有。而长安街是从古代到现代各种的建筑大比拼,它既有最优秀的建筑,如天安门、新华门,也有建国10周年既传统又现代的风貌,反映了我国老一代建筑师的心血,也有改革开放以后各种建筑思潮的体现,变成了中外建筑师的大表现。同时,也有很多土豪式建筑,它没有底蕴,但又想给人们带来视线冲击,这种冲击往往是丑陋的,是反文化的。这些建筑的大拼盘,反映了中国文化到今天处于一个断层,在文化断层里发生的这个现象。我们确实需要来总结长安街上的建筑,要反思,要把这个断层接上,要呼唤起建筑师和艺术家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