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天鉴·玄门卷(卷四)

2015-09-10 07:22:44王晴川
今古传奇·武侠版 2015年8期

王晴川

进入玄门伏龙派后,李泠的武功仍是一筹莫展,与师父逸龙子也是处处不对付。本已心灰意冷的他,却接连目睹小瑛子、大师兄受到同门欺凌而自己无能为力。为帮助大师兄治疗痼疾,李泠决定孤身进入玄门禁地遁龙渊,却不料途中突然出现一众形貌各异的怪人,尤以一帷帽女子最为神秘……

这女郎才一现身,周冀等三人均是大吃一惊。他们相约前来私闯自在玄门的禁地,本是极为隐秘之事,不料这女子突然现身,若非她发声轻笑,竟是谁也没有察觉。只这份神出鬼没的功夫,已足让人心惊。

周冀摆个手势,三人身形变换,已隐隐将那女郎围在核心。红脸汉子低喝道:“小妞,你是谁,来此做什么?”

那女郎冷冷瞥他一眼,道:“你配问么?”

李泠险些笑出声来,暗道:这小妞,够气魄!

“小贱人,老子代你爷爷教训教训你!”红脸汉子勃然大怒,挥掌向那女郎的肩头拍去,掌势一起,掌心竟现出一道淡红光芒。

女郎冷哼一声,飘身后退,身法灵动如风。

“难得啊,想不到南明离火,竟再现江湖!”周冀低赞着,和万真对望一眼,各自退开两步。他三人相约而来,其实并不知根知底,此时正好由这陌生女郎试试同伴的武功深浅。

“小妞别跑。”红脸汉子一掌迫退女郎,大是得意,怪笑道,“摘下帽子,让爷爷瞧瞧你生得什么模样!”疾步抢过去,连发数掌,掌势虽变幻不实,却如浓云突集,密雨将发,伏着层层杀机。

李泠看他这几掌劲势猛厉,不由“啊”地一叫,但见藕紫色衣裙在道道掌风间进退闪动,女郎已翩然避开。

红脸汉子连发三记虚招不中,焦躁起来,暴喝一声,左掌画个圈子,劲力吐实,红芒骤闪,横扫向女郎的前胸。

“小心!”李泠又再惊呼出声。女郎柳腰忽地一折,弯成一道紫虹,看似险之又险,却又从容自若地避开了这记杀招。

周冀脸色难看起来,低声道:“霍大胡子多年未见,武功果然进境不俗,可这女子更古怪,我竟丝毫瞧不出她的武功路数!”

“霍老弟,停手!”旁观的万真低喝道,“你不是她的对手。”他目光老道,已看出这女郎一直空着双手,却对红脸汉子的武功天然生出一种克制,显是成竹在胸。

红脸汉子数招间一直束手束脚,早已焦躁无比,万真的这句提醒不啻火上浇油,心头火起,猛然跃上,双掌齐发,两道热浪如巨龙合围,向那女郎身上卷来,掌上灼热如火,南明离火的奇功已提到十成。

那女郎一声轻笑,倏地欺身直进,两掌并不探出紫袖,却巧妙至极地扣在红脸汉的小臂上。二人飘忽疾转的身形霎间定住,同时发力相抗。

红脸汉子大喜过望:“你这小妞才多大年纪,竟敢跟老子比试内劲!”

暴喝声中,双臂齐震,一身刚猛之极的“南明离火”瞬间迸出。

哪料真气才涌出去,陡觉对手的劲力吞吐不定,一凛之际,便觉那女郎的双掌变得轻柔如水,再一变化为空虚一团,但那空虚中却又蕴含着一股柔韧的反击之力。

“你这是……”红脸汉子大惊失色,喝声未落,便觉对手掌上劲力再变,由柔韧而化为火热,由火热又转为苍劲,再变为沉实如土。

“五行化御!”

嘶叫声中,红脸汉子顿觉四周一黑,身子踉跄退开,脚下一软,便要坐倒。万真踏步上前,在他肩头轻托,将他扶住。

周冀见红脸汉子的眸内尽是灰暗之色,不由蹙眉问道:“当真有这等事,这丫头竟练成了五行化御?”

“没错!”红脸汉子惨然道,“她先用玄武真涛化去我的南明离火,再施南明离火攻入我的经脉,跟着那股苍劲之气便是紫微金锋了,最后使的是坤土化劲。这、这竟全依着水克火、火克金这些五行化御的次序!”

“老霍,你走眼了吧?”万真摇头道,“五行元真,得三而神!天底下能练出五行化御的能有几人,这女娃年纪轻轻,岂能有这等修为!”

“老和尚,你要不要试试?”那女郎已冷冷向他望来。

万真却毫不着恼,只淡淡一笑:“那就算你练成也罢,姑娘风华正茂,身怀绝技,可喜可贺。只不知你到底是谁,来到此地,有何贵干?”

他话说得极是客套,却缓缓踏上两步,眼中寒芒隐现。

“你们不知我是谁,我却知你们是谁!”她双手环抱胸前,只扬了扬雪白的下颌,“这位笑面虎,想必是九派中摩云院的掌门周冀,大胡子你这南明离火使得马马虎虎,定是赤火宗‘烈火四绝’中的‘地火’霍炽。老和尚你,当是大云宗的万真长老,三人中只有你有些真才实学。”

李泠心中一动。在游心观的这些日子,他武功没学多少,听师兄们传诵的江湖阅历却是大增,依稀知道,江湖上除了玄门、魔宗和六大世家,还有三山九派、大云宗等势力并称于世,万料不到这文士周冀竟是九派中摩云院的掌门,而听这女郎口吻,余下两人的来头似乎更大。

周冀三人齐齐一愣。万真随即眉毛一挑,淡然笑道:“我等在江湖上薄有微名,姑娘见闻广博,认出我们也不稀奇。”

“是么?你们要下遁龙渊,取那地肺谷中的乾天丹,这个稀奇么?”

此言一出,万真三人齐齐变色,那女郎却嗤地一笑:“莫急,本姑娘恰巧也要入谷去取那乾天丹!”

红脸汉子霍炽叫道:“小妞,你怎的知晓这乾天丹的事?”

女郎冷哼道:“别以为只有你‘地火’霍炽会推算地肺开张的时日。这秘法在逍遥门内流传已久,只不过真正的高人懒得打这仙丹的主意罢了!”

逍遥门?那就是魔宗啦!李泠有些奇怪,这些魔宗的家伙竟敢跑到玄门禁地来撒野,看来这遁龙渊内还藏着什么仙丹,嘿嘿,正好一并取了来,给大师兄疗伤。

周冀堆出一副笑脸:“姑娘见识不俗,武功高妙,可惜,我等若不让姑娘一同入谷呢?”

掌中一把铁扇倏地打开,扇面上凤翥龙翔地书着“飞云”二字。

“周老头,你的摩云十三盘最多练通了七八盘吧?”女郎却冷冷摇头,“跟你动手,纯是耽误工夫!”

周冀被她随口一语说破功底,笑容陡然凝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三人的脸色都颇为难看。周冀是三山九派之一的大掌门,来头更大的红脸汉子霍炽是逍遥门“魔宗五旁”中最为神秘莫测的赤火宗四大高手之一。而老僧万真在江湖上虽然声名不显,实则却是号称“一通百通,万法神通”的大云宗掌教万通国师的师弟,委实修为深湛。

这三人都是一派宗师的身份,寻常江湖人物见了,都要毕恭毕敬,不想这女郎言语间简直将三人视若无物。最可怕的是适才霍炽跟她过了数招,大败亏输不说,三人谁也没看出人家的武功路数。

女郎冷冷扫视三人:“谷内诡奇万分,相传镇源真人在阵内布下多重禁制和法阵,你们那点见识,应付得来么?”

她看起来年纪不大,偏偏说出的话老气横秋,口气大得惊人。周冀和霍炽都望向老僧万真,显是三人中以他为首。

“看来姑娘是有备而来,如此甚好,我等欢迎之至!”万真目光闪烁,缓缓道,“可惜,乾天丹只有一粒!”

“那就有缘者得之,到了谷下,一切都看缘法!”女郎淡淡答道,“你们三个人呢,怕什么!”

“姑娘当真爽快!”万真眯起了双眼,“不过,既要同去出生入死,我等却还不知你是何许人也,更没见过你的真面目!”

“真面目!”那女郎呵呵一笑,“好吧!”随手掀开了帷帽,现出一张白皙的脸孔。

李泠不由一个激灵,但觉这张脸孔雪白如纸,虽然五官还算精致,却没有一丝生气,让人看上一眼,便有些不寒而栗,这张面皮一现,竟衬得那双美眸都没了神采。

“小兄弟别怕!”周冀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这位姐姐出身魔宗,想必修炼过千易术,那张脸是假面皮!”

这句话看似是安慰李泠,实则却是讥讽那女郎仍是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李泠不由想到那神秘莫测的水通玄,同是魔宗武功,同样的易容乔装,心内不由一动:看来魔宗的人都这么神秘莫测,水先生那功夫不知是否也是千易术。

“周老头,你哪来这多废话。”女郎冷冷扫了眼周冀,“本姑娘姓谷,单名一个丹字,呵呵,正是乾天丹之丹,看来我和这乾天丹缘分不浅啊!”

谷……丹!李泠将这名字在心内打了转,嘿嘿,这女子连面皮都是假的,名字自然是信手拈来了,想必是她要采那乾天丹,便取名为丹,图个好彩头!

周冀三人还在沉吟,谷丹已一挥玉手:“唠叨了这许多废话,我们抓紧进谷吧,此地乃是自在玄门的禁地,若是给那些道士们知晓了,只怕有些麻烦!”

万真点点头:“进谷!”话一出口,心底登觉有些别扭,她说走便走,如此一来,岂不让这女子成了我们的首领?

众人迈步待行,谷丹忽地一指李泠:“慢着,谷下大是凶险,这小孩跟着作甚?”

周冀脸色一僵,咳嗽一声,干笑道:“姑娘有所不知,这位小友是自愿去的,他自有要事去办……”

霍炽已不耐烦地叫道:“你黄毛丫头知道什么,这小孩必得进谷……”

哪知李泠忽地叫道:“谁说的,我这会倒是懒得进谷了。”

一语出口,霍炽三人尽数一惊。原来李泠听得周、霍二人的话,又想到三人刚见面时的言语,心内霎时一动:这三个家伙下遁龙渊去取什么灵丹,为何偏要带上小爷我同去?不知他们有何图谋,但决计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求药之心甚坚,早已打定主意入谷,但这时看到霍炽三人急迫的眼神,反要戏耍他们一番。

“小友。”周冀忙道,“你不是要去取什么龙魄芝么,怎的变了主意?”

李泠懒懒地叹了口气:“其实我采摘那龙魄芝,只是想拿来卖了还账。那几日跟师兄们赌钱,输了个一塌糊涂,他们日日追我的赌债,我才想出进遁龙渊取药这一下策。眼下么,我却想,不过是三贯铜钱,费心费力地冒险一趟,大不合算……”

周冀一愣,只得皱着眉头劝解:“赌场上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之事,你去取芝卖钱,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啊……”

李泠连连摇头:“这位姐姐说谷下很是凶险,那就极不合算了。除非你周先生大仁大义,先送我二百文压惊钱,我便随你去。”

周冀急着进谷,只得伸手入怀,摸出了几串铜钱,扔到李泠怀中,叫道:“都给你!”

李泠掂了掂钱,笑道:“不少啊,其他人呢,每人二百文啊!” 霍炽又惊又怒:“臭小子,你当真要找死么?”

“你叫唤什么,拿压惊钱来。”李泠翻起了白眼,“没钱,老子不去!老和尚,还有你的压惊钱……这位假面姐姐的钱么,我大人大量,便一手免啦!”

霍炽眼芒喷火,怒道:“老子先宰了你!”

李泠大叫道:“大胡子见财起意,要打劫啦。”滑若游鱼般地钻到谷丹身后。

万真喝住了同伴:“霍炽!给几串钱,也是应该的。”自怀中摸出几串铜钱,扔了过去,“小友,这是我们两个人的。”

“当真不少!”李泠笑嘻嘻道,“六百文大钱啊,早知找你们每人要上两贯才好,三个人便是六贯,哈哈,您三位的价码,正好够在长安买一头驴的!”

谷丹早已看出李泠在捉弄三人,听他将那三人比作一头驴,不由发出一声轻笑。

霍炽愤愤骂道:“小东西,你再敢啰唆一句,老子立时宰了你,快走!”

李泠笑嘻嘻地将钱塞入怀中。他自幼随义父闯荡江湖,紧巴巴的日子练就了精打细算的“敛财”之能。当日在青原庄内以故事为手段,力助薛牛子,那不过是牛刀小试,在游心观内多日,面对众师兄,他不好意思施展这门奇能,今日终于痛痛快快地进账六百文钱。

“喂,小滑头。”谷丹淡淡道,“你骗钱的本事不错,但为了这点钱下去送命,大不值得。若听我的,这便拿了钱去吧。”

李泠一愣,霍炽等三人却又惊又怒,众人的目光全射在她身上。谷丹那张假面上看不出丝毫神色,只是冷冷吐出几个字:“放心,你若要走,我担保,他们奈何你不得。”

李泠听她冷漠的言语中自有一种睥睨群英的豪气,心内颇有些感动:这冷面姐跟我素不相识,难得竟肯为我出头。

望见霍炽等人紧张的神色,料想山谷中必然大有凶险,但转念又想:大师兄待我这般好,却终日受那鸟伤折磨,我千辛万苦到了这里,便是要为他求药,管他下面有何凶险,老子贱命一条,怕个什么?

当下懒散散地伸了个懒腰,笑道:“多谢了,不过大丈夫信义为先,我既然收了钱,便得下去转转!”他昂起了头,大踏步向山谷行去。

周冀如释重负,连连点头赞道:“好,小兄弟信义当头,是条汉子!”谷丹望着李泠孤寂的背影,眼芒一闪,没有言语。

众人前行不久,到得一趟斜坡前,不费多少气力便溜到了谷底。

遁龙渊内倒没什么雾气,四下里都是被水冲刷得光溜溜的巨石,繁茂的草木从巨石间隙钻出来,蓬出勃勃的野气。

一路前行,但觉四周极静,断续的鸟鸣声给乱石野树掩着,似乎是从另一个空洞的世界传来。

几人缓步向前,周冀斜睨着身旁的谷丹,忽地一笑:“姑娘姓谷,莫非是玉谷世家的传人。在下与九霄庄的谷老庄主交好……”

“姓谷就是玉谷世家的么,那姓武的岂不都成了皇亲国戚?”谷丹冷冰冰地打断他,“再说了,就凭你,会和谷庄主交好?我在九霄庄时,好像没有看到过你这号人物啊!”

虽然又被谷丹奚落一通,但周冀却暗自庆幸,终于探出了这女子的身份,便继续套着近乎:“原来姑娘果然是玉谷世家中人,前来这遁龙渊,可是谷庄主的吩咐么?”

谷丹却纵目远望,再不搭理他了。

李泠不由心中暗笑:这谷丹张口便奚落人,想不理人便不理人,也真是个奇才。他扭头问周冀道:“周先生,你们要寻的那乾天丹,到底是个什么物件,难道世间真有神仙,在这里留下了宝贝?”

周冀神色一紧,冷笑道:“小朋友,乾天丹跟你没什么相干,你最好莫要打听。”

“乾天丹也没什么稀奇!”谷丹似乎注定要和那三人大唱反调,淡淡道,“相传大隋年间,自在玄门最杰出的一代祖师镇源真人在此地炼出了夺天地造化的乾天丹。听说这乾天丹药性非凡,但也不是什么能让人返老还童的仙丹妙药,不过是能增益经脉筋骨内劲罢了,也只有一些没出息的小人物,才将这玩意当成宝贝……”

听她说得最后一句话,李泠不由“嗤”地笑出了声。霍炽却吹胡子瞪眼地怒视谷丹。

李泠嘻嘻一笑:“原来是镇源真人,听说我自在玄门在他老人家手上才发扬光大,成为道家第一名门,传说后来他白日飞升了。”

“白日飞升?”周冀冷笑道,“那是玄门道士们一厢情愿的假话!实则镇源是受了逍遥门五脉高手的合击而死。嘿嘿,老霍,你们逍遥五脉的前辈,在那时候便跟玄门针锋相对啊!”

“什么针锋相对,简直是他娘的不共戴天之仇!”霍炽气哼哼道,“别瞧眼下自在玄门声威无俦,实则他家始祖玄清真人便出身自我逍遥门,可恨玄清这老道创建了自在玄门,却反诬我逍遥门为魔道。”

李泠怒道:“大胡子你胡说什么,我自在玄门的玄清始祖怎会是魔宗中人?”

“他说的确是实情,玄清本就是逍遥门人!”

万真缓缓叹道:“逍遥门创于西汉年间,其始祖自称殷商遗民,这话虽有些夸大,但殷人好行商,逍遥门中确实有个逍遥商宗,而殷人又崇拜鬼神,逍遥门内也多有巫术流传。道法起源于巫法,自在玄门正是脱胎于逍遥门!

“但玄清真人委实是五百年一遇的天纵英才,他将道家玄旨和逍遥奇功融为一炉,又不露丝毫痕迹。自在玄门发达之后,与逍遥五脉之争便从未间断。二者此消彼长,互有胜负。到了又一奇才镇源真人掌教玄门时,玄门渐有压倒逍遥之势,而镇源炼出乾天丹一事更是惊动了朝廷。逍遥门五脉的宗主觉得不能养虎为患,这才有了‘五脉合击遁龙渊’一战。”

李泠听他住口不言,却极想知道最终的结局,索性故技重施,继续胡编乱造道:“五脉合击遁龙渊?这事我玄门也有定论,镇源真人以一敌五,在遁龙渊内将五大逍遥高手杀得一败涂地,自此我玄门在江湖上发扬光大!”

“胡说八道,想不到玄门的大小道士们这多年来都在自欺欺人。”霍炽不由哈哈大笑,“五脉合击,非同小可,出动的高手绝非五个,据说来了十七八位顶尖宗师。那时候自在玄门可没眼下这般气魄,怎的与这么多高手抗衡。无奈之下,镇源便选出了遁龙渊这块绝地,以灵丹相诱,将逍遥门的精锐引入绝地,启动了遁龙阵法……”

“后来呢?”李泠听故事的秉性发作,大是焦急。

“没有后来!”谷丹却幽幽叹了口气,“五脉宗师,一去不还,这百十年来,遁龙渊内应该还是老样子。经此一战,逍遥门元气大伤,自在玄门虽失去了首脑,但精英仍在,自此才渐渐壮大,成了江湖第一名门。”

“老夫曾听师兄万通国师言道,这位玄门镇源真人实在是个魄力极大之人,他想必早已料知五脉会有合击之举,故而早已做出了多般筹备,不但挑出了遁龙渊这块绝地,辛苦设好了道家法阵,更隐匿了本门精锐。这就犹如他早已布好了阵,逍遥高手则贸然出击,终于陷入阵中!”

“不管怎样,这一战之后,他们同归于尽。”霍炽咽了口唾沫,“可惜啊,这灵丹极难炼制,法地财侣缺一不可,镇源真人历尽辛苦也只炼出两枚乾天丹,自己吃了一枚后功力暴进,最终只余下一枚。若是他炼出十七八枚,那岂不甚好!”

周冀苦笑道:“若是如此,玄门精英岂不功力齐增?你那些逍遥前辈们如何容得!你老兄那本前辈遗珍秘本上记得清楚,只是剩下了一枚。”

李泠忽觉有些不对头,叫道:“不对啊,既然这灵丹如此著名,这么多年来,怎的我玄门极少有人知道,更无人来此收取丹药?”

此言一出,周冀也不由一愣。

“不是不来,而是不知。”谷丹冷冷地开了口,“镇源老道独自在遁龙渊布阵挑战五脉宗师,此事本就极为隐秘,怕的就是门人弟子赶来助阵受损,而他一命呜呼之后,玄门中人事后寻他不到,才编出了白日飞升的胡话。事先镇源已做好安排,将遁龙渊列为世世代代的玄门禁地,命群弟子发下了重誓。倒是在逍遥门内,那五脉宗师的子弟仍知晓些影子。二来么,便是地肺开张时机极难推算,只有逍遥门赤火宗内秘传一门移宫推穴术,可以推敲出一二来。”

“丫头,你到底是谁?”霍炽瞪大火红的双眸,“我逍遥门内如此隐秘之事,你怎会一清二楚。”

谷丹冷冷道:“你配问么?”霍炽气得红脸发紫,却因已领教过这女子身手,不敢发作。

李泠心底早乐开了花,却道:“什么是地肺开张?”

没人搭理他,众人都是神色发紧。

万真忽道:“前面似乎便进入法阵了,各位好自为之!”

众人一凛停步。

李泠仰头四望,见四周峭壁连绵,犹如一堵堵横空耸立的高墙。高处一块的青色怪岩上,刻着“洞天绝地”四字,每字宽约五尺,字迹峭拔刚劲,被峻岩苍木相衬,极是醒目。

李泠在游心观多日,知道“洞天”乃是道家中所谓的修炼福地,但将“洞天”与“绝地”二字连在一起,还是首回得见。

最奇的则是眼前突兀着一根高大石柱,丈余粗细,高可数丈,气势迫人。李泠瞧了两眼便觉头晕目眩,恍惚间只觉那石柱竟在无休止地向天际蔓延。

“那柱子好怪!”霍炽的喝声中暗含恐惧,“这是什么法阵,秘本上没提这东西啊!”

“这就对了。”谷丹却微微点头,“那是四极天柱。按道家说法,天地四周,有四极天柱矗立,如此才有天高地平。古书上载:‘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女娲氏断神鳌四足,以立四极,于是地平天成。’”

李泠纵目远眺,果见远处还有三根巨大石柱,犹如四根细细山峰,直耸在天地间。四根巨柱遥遥相对,笼住大片谷地。

“四极天柱?”霍炽满脸疑惑地望向周冀,“立这四根矗天矗地的柱子,做什么用啊?”

周冀脸色发黑,蹙眉道:“这应是道家的法阵,这四根石柱一立,便是象天法地之意。所谓‘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法阵已调动了地脉内的地气,四根石柱内笼罩之地,便自成一个独有的世界。”

“这四根石柱不是人力所立,而是天然生成,后来又被人加了禁制。”万真的眼内闪过一丝灰暗,“天工远胜人力,所以这法阵的力量远远出乎你我的想象。”

“这石柱上还有字。”李泠叫了一声,指着近处石柱上的字迹念了起来,“神工雷斧一线天!”

凝神望去,七个大字以飘逸灵动的草书作成,在壁上冉冉欲飞,特别是那个雷字,格外巨大,似要耸峙天地。

“要进地肺,先入法阵。”谷丹缓缓道,“走吧!”

众人向着石柱行去。遁龙渊的怪异之处开始显现,不知怎的,众人都觉得身周的草木岩壁在微微游动,脚下的大地似在悄悄地转动着。

“奇怪!”谷丹当先定住步子,“我们怎的走到了这里?这石柱变了!”

大家全觉出了异样,先前众人本是朝着那根“神工雷斧一线天”的天柱前行,那石柱不过数十丈远近,但走了许久,到了近前,才发现走到了另外一根石柱前。

李泠抬起头,见这石柱上刻着“乘槎飘抵白云间”七个苍劲大字,那“云”字气势磅礴,中间雨字头下云字那一横似要破壁飞出。

“不想历经百年多的风雨,法阵威力犹存!”周冀颤声道,“我们看到的一切其实已发生了变化,向着那根柱子走,却走到了这根天柱下。这样下去,我们只能在这四极天柱外打转。”

“当年五脉高手想必没少在此地打转吧。”万真沉吟道,“这当是镇源给他们出的第一道谜题,破开此谜题,才能进入地肺!”

众人一时都沉默下来,苦思对策。谷丹忽道:“四根天柱上各自刻着七字,合起来是一首七绝。”略一沉吟,辨了下次序,才缓缓念道,“乘槎飘抵白云间,神工雷斧一线天。星宫早失原面目,但有人来即是仙。”

“乘槎飘抵白云间……”李泠紧盯着石柱上的大字,默默念叨着,忽地灵光一闪,“向这里走!”

周冀看他大步向斜侧前行,不由皱眉道:“小道士,你胡闹什么,快回来!”

谷丹紧盯着李泠所走的方位,忽道:“只怕他没有胡闹,跟上他。”

周冀三人将信将疑,也只得快步跟上。

李泠大步流星地奋力前行,不时昂首观望天柱上的字迹。众人跟着他走了片刻,李泠忽地顿住步子,淡淡地道:“我们进来了!”

周冀一惊抬头,才见那四根石柱果然已在外围遥遥相对,自己一行人竟不知不觉地走入了法阵。

“小道士,你怎的知道入阵的法门?”霍炽瓮声瓮气地问。

李泠瞥了一眼谷丹,道:“你指点得是,七绝中或许暗含入阵的玄机。我见这四根石柱上的字迹,每句诗都有一字写得格外巨大,分别是云、雷、星、仙!乘槎飘抵白云间,恰好是起始之句,或许起始入阵的关键便在那云字上,我走的方位,正是云字中最长的那一画所指的方向。”

众人听他一说,纵目四望,只见云、雷、星、仙四字远较旁字为大,而且各有一笔跌宕拖出。

周冀恍然道:“顺着云字这一横走,本该是走向谷外,但因法阵扭曲了方位,我们反能走入阵内。”

一行人中霍炽不学无术,对字体全不入心,谷、周和万真却从书法入眼,以为那只是行草的飘逸笔体。只有李泠满心童趣,纯从图形入眼,倒意外解开了入阵谜题。

“小兄弟,当真是有心人啊。”周冀拍了拍他的肩头。

李泠不以为然地一笑,目光扫过,正与谷丹望来的眼神相遇。女子的明眸依旧很冷,但那如星月般的清冷中隐隐有几分惊讶。

他嘻嘻一笑:“不能算是我的功劳,这位冷脸姐姐该算头功。”

谷丹照旧冷哼一声,没有言语。李泠暗自苦笑:这假面姐姐冷若冰山,旁若无人,哼哼,好了不起吗!李泠索性也学着她的样子,昂头冷哼。

这四根天柱遥遥相对,锁住了数十丈方圆的谷地,但行走其中,却生出四周都无边无际的古怪感觉。

映入眼内的一切都带着不合常理的扭曲感,土地是极罕见的赤红色,竟还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袅袅烟气,每走一步,都觉得身周的景象在变幻跳跃,甚至连同伴的距离都会忽远忽近。

这里诡异、阴森、虚无,仿佛是根本不属于这世间的一个独有世界。

众人心头惴惴,也不知这法阵还会生出什么古怪来。李泠额前光影纷闪,知道地脉中的元磁在作怪,诱发了自己的鬼眼。

“到了,这里便该是地肺了!”万真忽地长舒了口气,在几口泉水前,盘膝坐下。相形之下,一行人中只有这不露声色的老僧最为镇定。

周冀小心翼翼地掏出罗盘四下探测,连连摇头:“地煞异常!这罗盘早辨不出东西南北了!”

万真悠然道:“霍兄,地肺当前,罗盘却难辨方位,那你这移宫推穴术可还保准吗?”

霍炽神色凝重,缓缓蹲下,伸指在地上急促地画着。

李泠呆住了,本以为是他们所说的地肺是一个山洞似的巨大入口,可没料到眼前竟只有几口汩汩流动的泉水。

谷丹极闲适地负手而立,冷冷道:“山如地中之肺,四周之洞如肺叶,地穴之水终日沸腾不止若肺管,故比之以肺。原来地肺就是这些深泉。”

周冀点头叹道:“这些深泉是不连通的,十二个地穴,只有一个是真正的地肺,你我也只有十二分之一的机会。”

谷丹沉吟道:“十二分之一,那就是十二子午移宫推穴术,大胡子,你算得出来么?”

霍炽满脸通红,只在地上苦算不休。

李泠左顾右盼,喃喃道:“龙魄芝,那龙魄芝到底在什么地方?”

没人搭腔,周冀和霍炽不住低声嘀咕着,万真则盘膝凝望深泉,若有所思。李泠正自焦急间,忽见一块小石从耳边飞过,骨碌碌地砸在前方深泉旁的几丛淡紫色花草上。

飞石之人正是谷丹。她悠然抱膝而坐,笑道:“其叶淡紫,侧生龙形,那不就是龙魄芝么……”

李泠凝眸一望,果见那花草形貌不差,大喜之下正待道谢,却听谷丹已冷冰冰道:“这都不知,当真废物!”

这假面姐姐,真是刻薄啊!李泠哭笑不得,口中却叫道:“废物多谢指点!”在谷丹的白眼中,如飞赶去,取出早就备好的革囊,忙急着割取仙芝。

霍炽忽然挥掌重重拍在地上,骂道:“大麻烦,罗盘没法用,老子的算法大打折扣。”

“打了多少折扣?”谷丹瞥见周冀和霍炽都是满脸大汗,冷笑道,“只怕是打了十成折扣吧!”

李泠不管他们说的是什么,但收好了龙魄芝后,却觉阵阵头晕目眩,心知四周地煞古怪,忙缓缓闭上了眼,额前的鬼眼悄然运转,忽觉眉心一亮,清晰地“看”到一股泉水闪着灿灿银光。

“这口深泉,有些古怪。”他忽地指着当中那口泉水,叫喊起来。

那泉水颜色乌黑,看起来犹如毒汁一般,更跳动着汩汩气泡,瞧来万分诡异。

霍炽和周冀都撇了撇嘴,显是嫌他多嘴,更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哪里古怪了?”谷丹却极认真地望着他,漆黑的双眸中波光一闪,变得更加幽深。

李泠双目微闭,沉吟道:“这里面有生机,似乎在这口泉水之后,还有另外一个古怪的地方。”

霍炽和周冀都停下来,满脸疑惑地望着他。万真沉声道:“先前他还对地肺一无所知,但他居然说出了泉后的异样世界!”

谷丹扬眉道:“那就应该是这里。”

“小友,莫非我们撞了大运,你是个……鬼眼高手?”周冀又惊又喜地望着他。

李泠觉得那目光有些不怀好意,便只故作高深地一笑,没有言语。

“是与不是,进去探探,一试便知!”万真站起身来。

李泠奇道:“什么,进地肺,竟是从这泉里钻进去?”

“地肺开张,三十六载才得一次,你们现下应该知道那些道士们为何无法进入了吧?”周冀向他一笑,“你会水么,稍时要潜泳闭气,也就一会工夫。”

李泠傲然道:“小爷在江湖绰号‘小玉龙’,你说老子会不会水?”

周冀塞给他一个革囊,叫道:“捡些石块放入,越重越好,待会咱们要尽力下潜!”

众人都在抓紧收拾,李泠将装满龙魄芝的革囊紧紧贴肉系好,一边唉声叹气:“装石头当真麻烦,早知多搜罗点铜钱了!”一句话引得霍炽咬牙怒视。

顷刻间众人都已装束停当,谷丹已套上了一层紧身水靠,愈发勾勒出曲线起伏,腰身窈窕。这女郎处处都有预备,却又处处与众不同。

霍炽和周冀望着她曼妙有致的绝美曲线,都是眼露痴迷之色。

谷丹目光如剑,冷冷扫向两人,周冀老脸一红,忙咳嗽一声:“李泠小弟,你是水里行家,那就先来吧!”

李泠登时一愣,暗道:这老小子,花言巧语央求小爷来这地方,莫非就是让小爷去给他们探这险地?

“还是我来吧!”谷丹昂头走向那眼黑泉,飘过李泠身边时低声道,“鬼眼不可多用,多用伤身!”

她还是冷言冷语,且说话时目视前方,似乎根本没看到李泠这个人,李泠却已心中微微一热,忙声:“多谢!”

谷丹已跃入深泉。霍炽三人神色都是一紧,死死盯住那泉水,片刻后见毫无动静,忙各自挥手,纷纷跃下。周冀跳下前,则紧紧扯住了李泠。

一入水中,便觉水下生出一股吸力。众人身上都有重石,随之不断下潜,片刻后便觉身周茫茫一片。

过不多时,便见一股亮光透来,顺着亮光钻入,那吸力便化为托举之力。李泠见周冀等人都抛去了革囊内的重石,忙也将石块抛去。

忽听哗啦一声水响,李泠终于探头出水,见泉外已是一处宽大无比的山洞,一束天光伴着习习凉风,从洞顶巨缝中透入。那巨缝狭长如蛇,除了透光露风,绝难钻入人兽。

“神工雷斧一线天。”水中的谷丹仰望那道天缝,低呼一声,“原来说的便是此处!”

“不错。”万真从容不迫地道,“我等已过了地肺,进入镇源真人隐居炼丹的潜龙洞内。”

几人爬上了洞中的大石。

李泠先检查了腰间的革囊,见龙魄芝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游目四顾,见这山洞大得惊人,除了前方半眼黑泉,旁处都是高低错落的怪石,高处却有多处岔路和孔洞,中间有一处极为平滑的小径,似经人工打磨。

他随即又生出新的疑惑,大叫道:“不对啊,那镇源真人当年进出这里也是这般费力么,他既要在此炼丹,那么丹炉、丹药什么的,该如何置办?”

周冀叹道:“这山洞深嵌在山谷之内,山洞本来还有出口,但镇源将法殿建好后,就命人封闭了谷口和洞口。要想攻入法阵,便只能从十二地穴深泉透入。地肺开张的时候极少,往往三十六年左右才露头半年,平时这些泉水都深隐地下。嘿嘿,这位镇源真人,显是已算好了在那时要和五脉高手决战。”

“真他娘的麻烦,不过,也得多谢镇源那老鬼算计精细,若非如此,老子稍时怎能得到那乾天丹!”霍炽骂骂咧咧地脱下湿衣,露出毛茸茸的胸膛。

谷丹蹙了蹙眉,转身跳到一块大石后。四个男人匆匆拧干了衣服上的水,她才转出来,奇怪的是那身紧身水靠脱掉后,她内里的藕紫衣裙竟没有任何水痕。

周冀咧嘴一笑:“这些神奇往事,在玄门内禁而不言,历经百多年来,玄门中人只知这遁龙渊为本派禁地,只怕连铁乾震那样的老道士都不知其缘由了。”

“有些古怪!”霍炽忽地悚然道,“这潜龙洞内似乎还有别人,老子听到了笑声!”

众人均是一凛,都住口不言。一片冷寂中,果闻阵阵怪笑,若隐若现,在这阴森的山洞内听来别是骇人。

“是风声!”万真低叹一声,“此洞藏风聚气,上有多处孔窍,天风入内,发出似哭似笑的怪声。”

众人凝神细听,果是如此。李泠不由向他深深凝望,这干瘦老僧的目光始终阴冷如冰,似乎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但入得遁龙渊来,却一直沉着自如。

万真又道:“中间这条小径便是通往落星殿的,走吧!”

霍炽自防水革囊中取出一支古怪蜡烛点燃了,赤火宗专修火性元真,秘制的蜡烛自有独到之功,霎时光焰耀目。众人顺着石径,缓步前行。

身周的气息渐渐古怪,李泠四下张望,暗自嘀咕:“那落星殿是个什么地方,这些家伙匆匆赶往那里,不知要做什么?”心中七上八下,却不知该当问谁。

这几人中,唯有那冷冰冰的谷丹有些可信,但他却不敢轻易招惹这位言辞咄咄逼人的女子。

“小毛头,东张西望地做什么?这时害怕,却已晚了。”不知何时,谷丹已悄然闪到了他身侧。

李泠恼恨她叫自己“小毛头”,暗道:这女子心肠不错,却冷漠高傲,瞧不起人。

当下冷笑道:“东张西望便是害怕么,小爷这叫心细如发,再瞧你,早吓得六神无主,心惊肉跳,尿……”本想说“尿了裤子”,话到口边,忽然想到对方是个女子,此话大是不妥,急忙闭口。

“接着说!”谷丹冷电般的眸子已扫了过来。李泠嘻嘻一笑,就势改口:“尿……鸟飞蛋打!”话才出口,猛觉头发生疼,已被谷丹揪住,拖死狗般地拽了过来。

“哎哟!”李泠头皮撕痛,口中却决不求饶,“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敢打老子一下,你就是天下第一号恶婆娘。”

谷丹毫不介意,一把将他拽到身边,忽地低声道:“小毛头,我告诉你一句口诀,稍时或能帮你逃得性命。领悟几分,就看你的命了。记住了,‘幻象如云,云散天清’。”

李泠不明其意,忙道:“记住了,可到底有何深意?”

“前方是落星殿,镇源老道的闭关修法之地,若我所料不差,他们最终的决战之地也是在那里,待会那里只怕会幻象丛生,你记住了这口诀:万千幻象,皆如天上的云彩般虚幻不定,幻象散去,本心如虚空不动。”

李泠心中还是似懂非懂,只是茫然点头。谷丹冷哼一声,扬手将他抛出,掌间内劲暗运,李泠居然无力站稳,一屁股坐倒在地。他屁股疼得要裂开一般,心底那丝感激登时烟消云散,一句“恶婆娘”险些脱口而出。

谷丹却看也不看他,翩然向前行去。李泠只得爬起来,快步跟上。

众人拐了个弯,闪耀的烛光下,陡见石壁上刻着一个斗大的“火”字,色如朱砂,“火”字外缘刻着一圈小字,细细一辨,竟全是楷书的“雷”字,形如一团火焰,瞧来触目惊心。

不知怎的,一眼瞥见那怪异“雷火”字形,李泠陡觉一股躁郁之气隐隐透来,李泠不觉裹紧了身上的湿衣,哆嗦道:“怪哉,这湿冷山洞内怎么还这般燥热?”

“群雷绕火,”霍炽忽地惊呼一声,“莫非是天雷幻阵?”

话音未落,众人均觉异象突生,仿佛是一瞬间,从岩壁上窜出滚滚浓烟和烈火,伴着翻腾的黑云,当头罩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李泠大吃一惊,大叫道,“谷丹,快跑!”

但四周迷蒙一片,除了黑烟浓焰,竟再没有一个人影,谷丹、周冀等人甚至连那条蜿蜒的石径,都齐齐消逝了。

只有他一个人站在烈焰飞腾的山洞中。

李泠惊惧难言,转身便向回跑,哪知身周的一切陡然发生怪异的扭转,四周的石壁竟诡异地向上翻转,山洞仿佛化作了翻转的怪蛇,不停地旋转。

李泠发觉自己正斜挂在石壁上,诡异的火焰如同跳舞的恶魔,烈火中响起滚滚雷声,数道雷电跃动,阵阵呛人的烟气不住冲入他的口鼻。

“扭曲了,莫非是幻象?”慌乱之际,李泠猛然想起谷丹的话,“幻象如云,云散天清……这一切都在霍炽喊出了‘天雷幻阵’之后才发生的,不错,一切是幻阵中的幻象!所有的一切幻象都是点缀虚空的浮云,是浮云,是浮云!”

他拼力默思口诀,却发现山洞竟旋转地愈发厉害,不但搅得自己头晕目眩,而且全身已被烈火包围,皮肤毛发灼痛难当。

“难道是口诀错了?”李泠几乎哭喊出声。

雷声隆隆起落,整座山洞都变成了燃烧的火龙,无数泥沙岩浆当头扑来。

生死一线,他心底还存着一线清明,猛地想到:本心如虚空,既然虚空广大无比,几点雷火又算得了什么?虚空包容万物,却又不将万物放在心上,我念念不忘这些雷火,才是大错特错!

心量陡然放大,登觉心神内一片光明,灼痛之感霎时消减不少。

云散天清!

这念头只在他心内一闪,霎时光明之感大盛,雷声和烈焰四散消逝,凹凸的岩壁,冷硬的石径,还有周冀等人粗重的喘息嚎叫声重新钻入心神内。

原来五人都在刻有雷火字样的岩壁下生出了幻觉,每人脸上都是狼狈无比。

“你醒了!”谷丹呼呼喘息着望着他,“看不出……你这小毛头悟性还不错。”

李泠看出她应是比自己早了片刻脱离幻阵,听了她的话心中一暖,嘴中却叫道:“老子不是小毛头!”忽一转眼,见霍、周二人还在挣扎,而霍炽最为痛楚,双目火红,哀号不已。

万真探掌按在霍炽和周冀脑顶的百会穴,蓦地一声断喝:“空!”声若龙吟虎啸,震得二人心神一紧,齐齐脱困。

李泠吃惊地发现,他二人脖颈胸前的皮肤,当真如遭炙烤般生出了灼伤红痕。他忍不住望向谷丹,怔怔道:“这幻阵,到底是什么?我们当真会被烧死吗?”

“幻阵是道家法阵的一种,施术者将先天罡气与地煞之力融合,灌注阵内,触发入阵者的神魂心意。”谷丹的声音竟微微发颤,“被幻阵扰乱的,是我们的心神,不过,如果心神感觉被烧死了,我们也决计活不成!”

“霍炽,你做的好事!”万真一把揪起霍炽的脖颈,阴森森道,“你胡乱叫喊,引得我等神识慌乱,与幻阵中残存的阵力交感,险些一命呜呼!”

“是,这门幻阵在我赤火宗失传已久,我一见之下,心惊肉跳,竟……”霍炽如同虚脱一般跪倒在那威势十足的“火”字下,不住呻吟。

“这绝非你赤火宗的阵法,这应是镇源真人的手笔!”万真低下了头,竟也不敢直视山岩上的怪字,“嘿嘿,自在玄门脱胎于逍遥门,许多心法都有相通之处,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看……前面有人!”周冀刚刚举起地上的蜡烛,便照见一幅奇景,不由惊呼出声。

只见火字怪阵之前数步,凝立一个矮壮汉子,披头散发,形貌狰狞。众人已是惊弓之鸟,见状齐齐惊呼。

“莫慌,那是个死人!”万真断喝一声,“若我所料不差,他应是当时逍遥魔宗三大顶尖高手之一的乌离子!”

周冀举烛凑过去。惨白的烛光照见那人肩膀宽阔,重眉怒目,历经百载,不但尸骨不腐,且仍有一股凛凛神威。

霍炽喃喃道:“这人双肩极阔,鼻如鹰勾,果然是我赤火宗的‘火神魔’乌离子。”

又见乌离子的十指竟如钢钩般深深插入山岩,不由咋舌道:“这是南明离火最高一重的‘焚天力’,真是,真是……厉害!”

“可他却死在天雷幻阵之下!”谷丹冷冰冰地开了口。

众人听她又叫出“天雷幻阵”之名,均是一震。

谷丹哂道:“怕什么,幻阵是以煞气侵扰人之心神,你我的神识已识破了这阵法,便再不会被这阵力所扰了。倒是你这位赤火宗前辈,被人家镇源老道以火对火,硬生生烧死在天雷幻阵之中!”

霍炽心知她说的是实情,却想不出什么辩驳之语。

周冀心有余悸地点头:“不错,历经了百余年,幻阵仍有如此威力,当年不知是何等厉害了!”

霍炽愤声骂道:“火神魔被烧死了,只怕镇源那老道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心中激愤,随手拍在了乌离子的尸身之上,忽闻一声轻响,乌离子挺立的尸身竟化作一团灰烬,幽幽飞散。

李泠看这情形诡异绝伦,不由惊呼出声。

“果不其然!”谷丹颤声道,“他丧生在天雷幻阵之下,元神被阵力烧毁,竟尸骨无存!”

“前面便是落星法殿了!”万真吁了口气,“乌离子在殿外殒命,另两位只怕已攻入了殿内!”

周冀忙道:“不错,白象头陀和辣仙翁排名还在乌离子之上,这一战不知何等惊心动魄!”

石径上方的洞形如同一扇天然拱门,钻入拱门,便觉一股阴森森的寒意如潮袭来。众人心中惴惴,均不知又会遇到什么古怪阵势。

猛觉光影忽明忽暗,眼前竟闪出道道星芒。

“什么人?”周冀低喝声中,忙将蜡烛高高擎起。

烛光高照,陡见四周奇光起伏,犹如繁星闪烁。原来拱门之后被人放置了多面铜镜。洞内洁净如洗,地煞古怪,历时百年的斑驳铜镜上仍可映出光彩。被明烛一照,错落有致的铜镜交互映射,散出无尽光影。

众人一凛之际,全都生出一阵眩晕。

李泠只觉眼前群星乱飞,一切都在飞速旋转,较之先前天雷幻阵中的山洞扭转感要急速许多。霎时间天旋地转,李泠忙待以谷丹的口诀调心,但此时四周快速飞旋,头晕脑胀,竟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山洞内响起阵阵仓皇的惊呼,五人先后跌倒。好在这些古怪感觉很快消失,众人喘息着站起,只见一道巨人般的高大头陀挺立在门后,烛光照见此人英俊异常,犹若天神,一双眸子兀自隐隐生辉。

“这是白象头陀!”周冀低呼了一声,见那头陀的双掌死死按在一面巨大铜镜上,不由恍然,“原来是星河镜阵,好在白象头陀击碎了阵内最大的一面铜镜。”

“不错。”万真低叹道,“这星河镜阵果然变幻莫测,好在阵眼已被白象破去,还有,那些铜镜上多已蒙了尘垢,若非如此,适才只怕我等……”

“可他还是死了。”谷丹幽幽一叹,声音无限萧索,“传闻白象头陀是锐金宗的高人,紫微金锋早趋化境,却丧生在这铜镜组成的星河镜阵之中。”

众人绕过白象尸身,再向前行。李泠忽觉光影微闪,登时一惊,叫道:“还有旁人!”

众人忙屏气四顾,洞内冷寂骇人。

烛光抖颤着照亮了前方一段狭窄洞口,几个人影僵立在那里,看打扮各有不同,显是早已死去多年,奇怪的是这些人的眸子都在微微闪烁,似乎随时会跳跃而起。

“这是什么玩意?”霍炽瓮声瓮气地道,“一共六个人,这莫非是……”

“六丁六甲炼魂术!”谷丹不由惊呼出声,“这天杀的白象,竟施出这等邪法。”

李泠忙问:“什么是六丁六甲炼魂术?”

周冀颤声道:“这六人被施了炼魂术,他们本是活人,却如同缺少了魂魄。他们的心魂已被施术者炼化了,自此一生一世受施术者操纵。这门邪法早已失传多年,好在镇源真人的星河镜阵正是这邪法的克星。”

李泠登觉寒透骨髓,目光扫过,只觉那六人的眸内竟隐含生气,似乎随时会跃起复活。

“被炼魂的人不生不死,这六丁六甲感知生气后,便会复活。只怕他们这便要复活了。”万真阴森森地开了口,“霍兄、周兄,果然一切都如那秘本所记,呵呵,我们也算是有备而来了!”

李泠喜道:“有何应对之法?”猛觉脖领一紧,已被霍炽拎了过去,跟着大腿一阵刺痛,已被霍炽用一把斜长的弯刀挑破,登时鲜血迸流。

李泠大声惨呼:“大胡子,快放开小爷!”忽见周冀掏出一支笔来,竟来蘸他腿上的鲜血,登时大叫起来,“你姥爷的,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贼小子莫叫,霍大爷只是向你借点血,要破此邪阵,需用童男之血!”霍炽狞笑声中,竟狠拧李泠腿上的伤口。

鲜血汩汩涌出,李泠不由嘶声痛呼。

“姓霍的,放开这小孩!”谷丹冷冷开了口,低缓的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杀气。

霍炽狞笑道:“霍大爷本来是要放的,你这臭婆娘一开口,爷爷偏要将他这条腿都割断!”

话音未落,烛光中陡地亮起一缕金色的刀光,谷丹这一刀曲曲折折,却又轻灵迅捷,淡淡的金芒已将霍炽笼住。

霍炽大惊,怪啸声中,忙自背后掣出一把狭长弯刀抵挡。

他对谷丹极为忌惮,一出刀便施出全力,南明离火灌注之下,刀上竟发出耀目的红芒。

不料谷丹的金刀上忽有一道碧光跃起。那是一道无比写意的碧色,有如初春时节最酣畅的草色,又如冷寂群山中一道悠扬的晚笛,就在淡淡的烛光下惊人心魄地宣泄而出。

碧光一起,霍炽的怪啸便嘶哑惶急起来,碧光已生出一股难言的巨大力量,沛然难御。

万真斜刺里扑上,双掌齐发,掌势如双鹤翻飞,斜斜插入碧光之内。

谷丹冷哼声中,那一刀已由轻灵流畅,化为沉浑内敛,那草绿色已化成深山深秋深雨后一抹寂寞的深碧,又似佳人幽幽的叹息。

霍炽痛哼声中,陡觉手上一轻,李泠已被谷丹扯走。万真已踉跄退开,左袖竟被刀芒割破。

那抹碧色刀光才摇曳而逝,犹如佳人在轻叹中袅袅远去。

她姥爷的,这冷面姐,竟这般厉害啊!李泠大张了嘴巴,实难相信这娇怯怯的女郎竟会挥出如此神鬼莫测的一刀。

他惊诧回头,正望见那双如梦如幻的美眸,一时心底震惊、佩服、感激,五味杂陈,好美的眼睛,可惜啊,这么美的眼睛,落在这冷冰冰的脸上,可惜可惜……

霍炽低下头,才看到自肩头至小腿,已挨了至少十刀。那全是刀痕,虽然并不深,但或曲或直或圆或方,各自不同。

“金刀碧影,魂销冥冥……”霍炽近乎呻吟地惨呼着,“这是……圣尊当年所用的的碧火销魂刀,你、你莫非是圣尊弟子?”

谷丹冷冷一笑:“你既已开口叫了圣尊,我今日便饶你一命!”

霍炽如见猛兽般地退开几步,不敢多言,喘息着坐倒在地,从怀中取出伤药敷按擦拭。好在他身上刀伤虽多,却都不重。

万真呵呵一笑:“果然是圣尊弟子。不过,咱们度过眼前难关要紧,我等只是借用这位小兄弟的纯阳之血破此邪阵,决计不会加害他。哎哟,那炼魂尸要动了!”

谷丹一凛,果见那几尊怪里怪气的尸身竟生出微微的摇动,烛影镜光交映之下,异样的阴森诡谲。

僵尸所在之处极为逼仄,却是进入法殿的必经之路,要想一路平安地走过去,必要破去这路邪门阵法。

“老周,快动手啊!”万真的喝声竟也微微发颤。

周冀忙飞身抢上,将蘸有鲜血的笔头点在尸身的双眸上,顷刻间连点了左侧三具僵尸的眸子,忽又惊呼道:“不好,鲜血已不够用啦!”

众人甩头看时,见那被血盖住双眼的僵尸沉寂不动,右侧三具尸身竟已慢慢昂起头来,口中发出嘶嘶怪声。

谷丹“啊”的一声惊呼,她决不畏惧任何高手宗师,但对这鬼影幢幢般的炼魂尸天生畏惧,忙退开几步。

“姓周的!”李泠忽地低喝一声,“你过来,小爷再借你些血!”

周冀再不多言,阴着脸闪了过来,提笔蘸满他腿上血水,跟着飞笔点在右首三具怪尸的眼上。

“成了,炼魂尸的邪气已失。”周冀终于缓步退开,额头已满是冷汗。

李泠长舒了一口气,才觉腿上皮肉撕痛,忍不住痛呼出声。

“喂,小道士,不想死,就抓紧敷药!”白光一闪,谷丹已扬手抛过来一只精致瓷瓶。

李泠急忙接住了,打开瓶盖,便觉一股清香透出,知是好药,忙就势敷在伤处。侧头望着谷丹,见她依旧一副冷冰冰的神色,他心底却有一股暖流淌过,缓缓道:“多谢了。”

幽暗中,谷丹只淡淡道:“圣尊子弟,从不欠人恩情,先前你看破四极天柱的古怪,又找到了地肺,这算是我谢你的!”

李泠咬了咬牙,极认真地道:“你不欠我的,但我却欠你的,李泠必报此恩!”

谷丹却仰头凝视着黑魆魆的前方,叹道:“好高傲的镇源老道啊,他刻在四极天柱上那四句诗,竟是给乌离子三人下的战书!

周冀也叹道:“果然如此啊!首句‘乘槎飘抵白云间’,那是入阵之诀。‘神工雷斧一线天’,是在一线天内设出天雷幻阵挑战乌离子。‘星宫早失原面目’,是在落星法殿前设下星河镜阵挑战白象,最末一句‘但有人来即是仙’,必是约战辣仙翁了。”

“四句诗,约战三人,他已胜了两阵,我们这就会知道第三战的结果了!”

万真说着,大步走了过去。这一段洞口极窄,他缓步向前,身子还需不时侧倾,才不会与两旁的炼魂尸相碰。

众人也只得跟着向前。李泠见左右两列炼魂尸被自己的鲜血染了眸子,血淋淋地僵立在那,更增诡异,心惊肉跳之下,忙眼向前方,几乎目不斜视地穿过了窄洞。

“这里才是落星法殿的洞门!”万真低叹声中,凝住步子,“不好,怎的洞门自内锁闭了?”

李泠睁开眼来,才见前方已是紧闭着的巨大石门,石门上却刻着奇异的星图。这道沉厚的石门背后,就是传说中的落星法殿,镇源真人的隐居炼丹之地,也是他和逍遥门第一高手辣仙翁最终的决战之所。

两大传奇宗师惊天一战的终局如何,那神异的乾天丹到底还在不在,一切谜底,都需打开这道石门才见分晓。

霍炽上前运劲推了推,却毫无动静,他骂了一声,双掌蓄力,便要以南明离火的掌力强毁去石门。

“这是千斤石门,大胡子莫要乱来!”谷丹冷冷道,“镇源老道可是个机关大家,别触发了机关!”

霍炽对她又惧又恨,怒道:“莫非你这小丫头知道底细?”

谷丹不答,冷冷盯了那石门片刻,才道:“这应该是二十八宿中的玄武星图!”

周冀轻抚石门,才发觉石门上整个玄武星图是凸出来的,依稀是一整根弯曲的铁线。

他心中一动,叫道:“这玄武七宿可以动,必是枢纽!”忙运力扳动,不料那根铁线纹丝不动。

“看这里!”

谷丹忽地指着石门下方一幅浮雕壁画,道:“这是北斗星君图,汉代曾风行一时的壁画,绘的是北斗星君驾着神车在人间巡视的情形。这星君图位居上方,莫非与玄武七宿的铁线有些干系么?”

旁人都呆愣起来。

李泠身为道童,所知道教典故不多,但在游心观内的一座影壁上恰好刻有这自汉时便传下的北斗星君图,李泠还曾向伏龙派中学问最杂驳的七师兄周观极细细请教过图中奥义,这时凝神观望,果然是玄门常见的石刻古图。

霍炽看得颇为不耐,闷闷地道:“竟弄这些玄虚,这到底是什么怪图?”

李泠冷笑道:“大胡子,小爷教你个乖。这北斗星君,又称北极大帝,那可是掌管人间生死富贵的司命神,你惹恼了这位神仙,包管你活不到明天……”

霍炽愤然道:“呸呸呸,你再胡言乱语,霍大爷这就送你上天,亲去拜见这位神仙。”

李泠没搭理他,凝望着石刻古图,又道:“嗯,他这神车是北斗七星组成的,这画上有七颗巨星,象征北斗七星……”霍炽咧嘴怪笑:“小东西又在胡说八道,明明是八颗星,这上面不是还有一颗小星么?”

“我早说你是个蠢材!”李泠冷笑道,“这颗星叫辅星,在北斗七星的开阳星旁,象征丞相。明白了么?”

他说着将手在那颗辅星上重重一拍,忽地“咦”了一声:“这颗辅星居然是凸出来的!”

“辅星?”谷丹双眸一亮,“不错,开阳星和它的辅星实则是一对双星,辅星不在北斗七星之列,但它却象征着宰相,寓意重大,而这法殿恰恰唤作落星法殿!”

雪白的玉掌按下,那颗外凸的辅星被她深深按了下去。

众人惊异之际,谷丹已喝道:“北斗星君居于天心,众星都要环绕参拜,玄武七宿在天之北方,快将这根铁线向下转动(作者注:中国古代是上南下北)。”

周冀忙向下推转那根玄武七宿组成的铁线,只听格格声响,石门背后的枢纽被撬动,石门发出一声轰然闷响,竟一寸寸地向上升起。

“好啊,快快加力!”李泠忍不住欢呼起来。

忽地一阵暗风袭来,万真狞笑声中,挥掌向他背后拍来。

李泠一声惊呼,要待躲避,却觉周身都被他掌风笼罩,竟是寸步难移。

“落星法殿最后一道机关已破,他们是要卸磨杀驴了!”念头如电般闪过,李泠不由惊呼出声。

陡听得前方的谷丹叱喝一声:“住手!”回身挥掌,反隔万真的手掌。

又是冷面姐出手救我!李泠心底腾起一丝感激,受谷丹这一阻,万真的掌力大减,李泠还是被一股巨力震飞,骨碌碌地跌落在石门之旁。

几乎就在同时,万真掌力陡转,竟拍向谷丹的后背,掌上气象高妙,势如龙腾鹤飞。

谷丹急待拔刀,但万真这次偷袭,算度得极是精巧,先用三分劲力偷袭李泠,再乘着谷丹全力救护、心神倏分之际,骤然以雷霆万钧之势全力攻向谷丹。

适才他曾出掌救助霍炽,被谷丹随手一刀迫退,但此时他双掌齐出,劲气竟如山洪突发,威猛难当。原来他一直刻意隐藏功力,直到此时这一掌,才是真实实力之所聚。

谷丹一声闷哼,背心已被雄浑的掌力击中,虽然她危急间身子前倾,化去了大部劲道,却仍是喷出一口鲜血。

李泠惊呼声中,她身子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与此同时,那把神奇的销魂刀已被她挥出。一抹碧色刀芒一闪即收,万真身上现出一道可怖刀痕,从左腮斜划下来,右胸裂开一道深深血痕,右手小指也被砍断。

“好刀法!”万真急速退开,低叹道,“老夫全力偷袭,仍逃不脱这一刀。魔尊高足,果然可畏可怖。”

伤处血流如注,万真的声音依旧平和从容,仿佛断指、破胸之人并不是他。他说着举起手来,诡异的双眸紧紧盯住断指,片刻后,断指处的血水竟自己凝住。

“老和尚。”谷丹喘息着望向他,“我倒走眼了,想不到你的身手已在神照境之上!

“彼此。”万真冷笑道,“你年纪轻轻,修为也迈入了神照境,委实令人惊叹。只不过老夫早知你的底细,你却没有看透老夫。”

他的打扮半僧半俗,出口总是自称“老夫”,不以出家人自居。虽身为万通国师的师弟,但在师兄弟一行九人中地位最低,万真一直憋着一股劲,要夺来这传说中的乾天丹,好在众师兄弟间扬眉吐气。

“速战速决,一起料理了这小妞!”周冀低吼着疾扑而上,掌中一把青色铁扇向谷丹当头挥下。铁扇才起,便有一抹青茫茫的云气缭绕而来,正是摩云十三盘中的精妙杀招“青云罩顶”。

谷丹奋起挥刀,勉力挡开了铁扇,用力过剧之下,口角又涌出一串血水。

“臭婆娘!”霍炽看出便宜,也挥刀扑上。周冀铁扇忽开忽合,瞬间连施三记杀招。谷丹已无力站起,只是跪坐在地,运刀招架。

李泠适才虽中了一掌,但大部分掌力已被谷丹化去,伤势其实极轻,此时慢慢撑起了身子,却见在两大高手的夹击之下,谷丹虽奋力抵挡,刀光却越缩越紧。他心下着急,却又无能为力。

万真见同伴大占上风,心下得意,有条不紊地撕衣缠裹伤处。

忽听周冀长声怪笑,那把青色铁扇化作一只妖异的巨蝶,劈头砍下。李泠见谷丹窈窕的身影已被铁扇紧紧裹住,忙大吼一声:“小心!”

猛然间青云般的铁扇光影下耀出一抹璀璨的绿色,如日照碧玉,赏心悦目。

一道人影高高飞起,惨叫着跌落在地,正是周冀,喉头一道血痕,血水如箭喷出,显见不活了。

霍炽厉声大喝,弯刀已重重斩在谷丹的刀背上。谷丹此时已是强弩之末,销魂刀拿捏不住,险些脱手飞出。霍炽的左掌已如毒蛇般钻了进来,猛力抓向她的咽喉。

谷丹拼力一仰脸,满头乌发如云散开,虽躲开要害,但脸上所套的人皮面具却被霍炽一把扯下。

洞内响起几声惊呼,闪耀的明烛清晰地映出了谷丹那莹澈的美眸、雪腻的玉颊、挺直的琼鼻和明丽的樱唇。谁也料想不到,那了无生气的假面背后,竟是如此一张春江新月般倾城绝美的玉面。

幽暗的洞内似是腾起了一道惊虹,忽然间亮了起来,霍炽和万真齐齐愣住。倒在地上的李泠也是大吃一惊:乖乖,这假面姐,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女。

“臭贼!”谷丹挺刀刺出。霍炽正自痴望发呆,这一刀原本势在必中,但谷丹重伤之下,短刀只堪堪触到霍炽的前胸,便再也无力前进半分。

霍炽只觉皮肤刺痛,才如梦方醒,反手轻轻一推,便将她推倒在地,狞笑道:“美女,真他娘的美女!”

他舔着干裂的嘴唇,竟大口喘息起来:“老子做梦也梦不到,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美女!”他说着瞥了一眼周冀的尸身,猛地扯开了身上的襟袍。

“老霍,你要怎样?”万真似乎意料到了什么,老眼中竟闪出兴奋的光芒。

“还能怎样,她是老怪物的徒弟,又杀了霍大爷的老友。”

霍炽喷火的双眸牢牢锁住软倒在地的谷丹,“嘿嘿,老子这就要赤膊上阵,为老友报仇。怎的,万真大师待会也要肉搏一番么?”

“这个么,其实老夫不算出家人。”万真竟再无先前的从容之色,大口喘着气,“不过老夫老啦,还是老弟先来,老夫最喜看这香艳情形……”

霍炽袒露出毛茸茸的胸膛,哈哈大笑道:“那小弟我就先拔头筹啦。小妞莫怕,霍大爷的功夫好得很,稍时你定会痛快得要死!”

谷丹又羞又愤,喘息道:“你……你们这两个臭贼,就不怕我师尊将你们活剐了?”

霍炽淫笑道:“老怪物神通广大,却也不是神仙,他怎知你是死在我们兄弟手上?”

此时他已欲火焚身,又急匆匆地撕扯自己的裤带。

他姥爷的,还有这等事!李泠心内焦急如火,这冷面姐虽然冷言冷语,却是个好人,更大大小小地救过小爷两次。可老子若这时冲过去,那是好汉难敌四手……老子这时是装死避祸呢,还是过去拼上一拼?

谷丹绝美的秀眸中透出深深的绝望之色,本已苍白如纸的玉面上凝满了愤懑、羞辱和痛楚之色。她抓紧销魂刀,想抹向自己脖颈,但手臂先前挨了一击,小臂酸楚,竟无力提起刀来。

“小心!炼魂尸动啦!”

李泠蓦地扯开嗓子大叫起来。洞内的形势颇为诡异,万真和霍炽都是高手宗师,但全副精神都落在明丽绝伦的谷丹身上,全没在意李泠已从幽暗中悄然溜了过来。

这一喊突如其来,在沉寂的山洞中惊人心魄。霍炽一个哆嗦,不由向那几具僵尸望去。猛觉眼前一黑,那只蜡烛已被人拍灭。

“老霍,怎么回事,快点亮蜡烛!”万真大叫起来。突然而至的黑暗让他二人都有些慌乱。

李泠早看准了方位,趁黑掠来,一把抱起谷丹,向旁边退。万真听风辨位,挥掌扫来,喝道:“是这小子!”

“是你姥爷!”李泠哪敢招架,只得再施地滚术的绝活,抱紧谷丹就地一滚,已滚到了石门旁边。

石门机关被扭动后,一直在慢慢上提,此时已现出不足三尺的缺口。李泠和谷丹无巧不巧地竟钻入了石门中。

门内就是落星法殿,殿内自然一片漆黑。李泠能清楚地听到门外那二人愤怒的吼声:“老霍,怎么还没点好蜡烛……”

“叫什么丧,老子这会赤条条的,找不到蜡烛……连火石都摸不到了……”

李泠的心怦怦乱跳,这时才觉出自己竟压在谷丹身上,身下温软一片,鼻端传来阵阵似花似露的甜香,一颗心登时飞起,恍如飘入云端。

“喂!”谷丹也觉羞涩,想推开他,却觉浑身无力,只得低喝道,“快下来!”

李泠哦了一声,忙撑身而起,手忙脚乱之下,双手触到一团绵软丰润,忙叫道:“哎哟,对不住。”只觉一颗心险些跳出喉咙,忙向旁滚去。

此时谷丹内伤剧痛,只是呼呼喘息。李泠面红过耳,好在身在黑暗中,只觉一颗心仍在狂跳乱撞,几要跃出胸口。

一蓬烛光陡地从石门外袭来,万真终于点燃了蜡烛,手擎大烛,稳稳从石门下钻入。

才踏入殿内,万真便觉一片剑光迎面扑来,犹若万剑齐发,势不可当。

万真大吃一惊:“怎么这片刻间小丫头内伤已愈,且功力大进?”不敢抵挡,矮身跃出门外。仓皇之下,那支特制巨烛竟也丢在了殿内。

闪烁的烛火中,李泠也看到了刺目的剑芒,一道道凛冽的剑光当头罩下。

“不好!”他惊叫一声,忙俯身遮在谷丹身上。

此时谷丹疼痛稍减,抬眼间也看到了耀目的剑芒,忽见李泠不顾一切地挡在自己身上,芳心内又是羞涩,又是感动,低声道:“没事,只怕是剑阵的幻象!”

“幻象!”李泠一凛,“不错,先前没有烛火时,我便没有看到剑光。”他运起鬼眼,额前光影闪烁,清晰地瞧见那些骇人的剑光正渐渐散去。

“对不住,我成了惊弓之鸟啦!”他红着脸望向身下的谷丹,登时愣住。

地上的烛火幽幽闪烁,见谷丹耀如春华、皎如秋月的玉靥,那张脸闪着一抹梦幻般的清辉,仿佛世间万物的天然秀韵尽集在此。

二人挨得极近,李泠能觉出她樱唇中呼出的如兰气息,顿时心口轰然一震。

他的“亲亲妹子”黎瑛已算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了,但李泠和她在一处时照旧嬉笑怒骂,从无拘谨之感,这时候一望见谷丹,李泠竟生出一种天旋地转之感,这才明白了什么叫容光迫人,一时心头犹如鹿撞,忙侧身退开。

“喂,你……”谷丹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胭脂之色,美眸内仍是清清冷冷,低声道,“扶我起来!”

李泠忙过去,将她扶了起来。

谷丹靠在他的肩头,微微喘息着。

李泠只觉怀中一片香娇玉暖,心又急速乱跳起来,不由暗自大叫丢人:你姥爷的,老子这是怎么了,心跳得这般急,他姥爷的,若是给她听到,定然又会奚落老子!

想躲开时,却又怕谷丹跌倒,也只得由着她半偎半扶在自己怀中,霎时李泠的身上出了一层热汗,先前被重击的痛楚早已不翼而飞,紧张、担忧,更有几分莫名的惊喜。

“你的伤势如何?”他不敢看她的脸,转头望向殿内,低声道,“我去弄灭烛火,呆会那两个家伙还会进来!”

“别弄熄烛火,”谷丹自怀中取出一粒丹丸服下,喘息道,“他们迟早要进来的……我的伤势较重,咱们最好先一步找到乾天丹!”

李泠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游目四顾,但见这落星法殿是个三四丈进深的封闭山洞,闪耀的烛火下,只见法殿中央凝立着一个枯瘦老者,横剑而立,虽已僵死百年以上,但目光依旧阴沉老辣,让人望而胆寒。

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在法殿左首是一张不大的石榻,榻上端坐一个长髯道士,面含微笑,胸前插着一把长剑。他掌中也握着一剑,但剑身却已断成数节。

二人一坐一立,遥遥相对,历经百载,衣裳不腐,容貌如生。乍一望去,却均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站着的人是辣仙翁,当年的逍遥门第一高手!”谷丹幽幽叹了口气,“想不到他竟然没有活着走出落星法殿!”

“嗯,那这位坐着的,便是自在玄门的宗师镇源真人了!”

李泠虽身在七曜天峰,但终日里挨训受罚,对玄门全无好感,走过去凝神细瞧,看出插在镇源胸前的长剑与辣仙翁手持的那把剑形制相同,不由奇道:“看来是辣仙翁刺死了镇源,自己却也灯枯油尽而死。咦,这镇源真人怎么还笑着死了?”

谷丹叹道:“只因他临死前已连毙逍遥门三大绝顶高手!”

“不错,自此以后,玄门因他而盛,身为玄门第三代祖师,镇源死前志得意满,自是含笑升天了!”

冷笑声中,万真和霍炽已并肩走入。他二人到底阅历深厚,在门外略一沉吟,也猜透了那剑光来历,忙又点燃一根新烛,钻入殿内。

谷丹缓缓抽出销魂刀,双唇紧抿,冷冷望着二人。得了这难得的喘息之机,她已服下独门伤药,真气数转之下,虽远无胜算,但已有了一战之力。

李泠心内连叫可惜:这工夫太短了,也不知那乾天丹藏在何处!

万真和霍炽一入法殿,心中的欲火绮念也立时消逝。二人纵目四望,早看清了殿内的情形。

“石床边上果然有只玉匣。”万真点了点头,“看来二人以这颗乾天丹为赌,这场惊天之战以二人同归于尽为终,好极好极,匣内的灵丹必然还没有动过。果然一如霍兄门内的那本秘谱所载!”

霍炽大喜,扑过去一把搂住了石榻上的那只金色玉匣,叫道:“不错,灵丹等了我老霍一百多年啦,这才叫缘分!”迫不及待地掰开了玉匣。

猛听“咔”的一响,一道乌光跃出,直没入霍炽的咽喉。霍炽的笑脸登时凝固,缓缓仰起头,才发出一声哀号,软软跌倒在地。

“抱歉了老弟,你和乾天丹的缘分仅止于此!”万真冷笑道,“镇源真人为了应对魔宗妖人,自然无所不用其极,玉匣作为赌注,必已埋下暗器。你连这些都想不到……”

李泠见他摇头冷笑,心中一动,转头望见那玉匣大张匣盖,就摊在霍炽的胸前,也不知里面有没有乾天丹。

他悄悄捏了下谷丹的玉手,使了个眼色。谷丹会意,踏步上前,横刀拦住了万真。

万真冷笑道:“女娃,若不受伤,你或有胜机,但眼下……”他忽见李泠竟向玉匣扑去,不由大喝一声,“住手!”

李泠已手疾眼快地抓起了玉匣,见里面真有一颗乌沉沉的丹药,忙一把抓起,叫道:“别过来,乾天丹在老子手上,你最好识相一些!”

万真冷哼一声,双掌一抖,自袖中褪出一对毫不起眼的黑色圆环,正是他的独门兵刃“阴阳虎撑”。

传说唐初一代医圣孙思邈医术通神,有降龙伏虎之功,他给老虎看病时就用圆环撑住老虎的虎口,其后的游医都手摇虎撑,以示纪念。

万真青年时曾做过郎中,这对虎撑分为阴阳双撑,平时扣在上臂间,对敌时翻转内环,露出锋锐的外缘。

“你姥爷的,”李泠见了他阴森森的神色,便知他要出手硬夺,忙将金丹塞入口中,囫囵着喊道,“你胆敢来硬的,老子一口气吞了它!”

万真和谷丹齐齐大惊。谷丹叫道:“快吐出来,那东西不能吃!”

“为什么?”李泠含着乾天丹笑道,“这不是灵丹吗……”猛觉口中一热,那东西竟如有灵性般地自己滚入了喉咙里。

谷丹见他的笑容忽然僵住,忙道:“小滑头,你怎么了?”

李泠只觉一股热流从喉间一直滚入丹田,热流在腹内瞬间升温,犹似吞下一碗沸水,滚滚沸腾起来。

“我……我……这东西自己滚下去啦!”

谷丹叫道:“乾天丹的丹力巨热,便是练出了九重丹气的高手也须分次服用,你一口吞下,只怕会烧坏你的全身经脉!”

万真更是痛惜,大叫道:“快,快吐出来!”

李泠忙抠弄嗓子,连连大呕,却觉口中喉间干热无比,连一口水都吐不出来。

这时那股热流已自腹内腾起,蔓延到了胸间。他伸手抓挠着胸脯,只觉浑身烦热难当,忙一把扯开了衣襟,叫道:“不好,那东西要化开啦……”

猛听得“当当当”三声响,谷丹的销魂刀已和万真手中的虎撑连撞了三下。谷丹踉跄退开数步,喘息道:“老东西,你待怎样?”

万真怒喝道:“我就算把这小子开肠破腹,也要将灵丹找回来!”

谷丹白如凝脂的脸上腾起一股凛冽之气,短刀当胸一横。转眼之间,她已气定神闲,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超绝尘寰的光彩。

“太乙天地三才刀法!”

万真眼中闪出惊异之光,只觉对面的女子竟生出一股绝大的气势,恍然间已与整个法殿融为一体,他冷笑摇头:“可惜这工夫太短了,你内伤难愈,仍不是老夫的对手。你容我杀了这小子,取得金丹,老夫饶你一命。”

“出招吧!”谷丹森然道。

万真冷哼一声,不愿再稍作耽搁,双虎撑连环撞来,发出琅琅怪响,形如流星赶月。谷丹不敢硬拼,斜身避开,短刀分心直刺。

这一刀看似随心而出,但刀势却如春竹破土,锐气逼人,竟在瞬间抢得先机。万真怒骂了一声,只得反手回撑,砸向销魂刀。谷丹刀势飘忽,已翩然斩向他的脖颈,仍是攻敌必救。

她这套刀法,讲究天地人三才融会,颇能借助天地气势,更因她掌中的宝刀中蕴有奇特火性,更将这套逍遥门的绝顶刀法发挥到了极致。万真一心要剥开李泠的肚子求取丹药,只盼速战速决,三两招间将谷丹打发了,但越是急躁,越被谷丹稳稳占住先机,几次以快打慢,以巧破狠。

疾攻了四五招,反被谷丹攻得束手束脚,万真才觉出不妙,忙凝心定神,手中的虎撑陡然慢了下来,每出一招,都是直来直去,但圆撑上却生出随撑旋转的怪劲。这是他毕生苦修的“方圆撑法”,劲气似方而圆,曲折难料。

这种大巧若拙的打法正是谷丹轻灵一派的克星。他呼呼呼地连挥了三撑,便向前疾进了三步。

谷丹不敢跟他硬拼内劲,便只得步步后退,此时激战了数招,她的内伤又再发作,伤处剧痛难耐,登时捉襟见肘。

李泠这时已觉五脏如烧,似有一团游动的火焰在经脉脏腑间游窜着。他狂叫,想找寻清水,但这地方哪有水源。忽听谷丹一声娇呼,已被万真扬手一撑震得疾退两步。

“大事不妙,假面姐姐要撑不住啦!”李泠又惊又怒,一时竟忘了体内热痛,只想上前相助。他知道自己武功低微,不敢空手上前,左右顾盼寻找兵刃。

忽然瞥见镇源真人胸前插着的那把长剑,心中闪过一念:这真人好歹是我玄门高人,可怜死后胸前还插着一把剑!当下挥手便去拔那长剑。

那把剑斜斜刺入镇源真人的右胸,透背而出。李泠奋力一拔,长剑已拔出了大半,猛然间一股清凉之气从剑身传来,直传入李泠的掌心。李泠大吃一惊:“哎哟,我这毛手毛脚,莫非又触到了什么阵法?”

想要撒手抛剑,但那剑把却生出一股庞大的黏力,将他手掌牢牢吸住。这情形极是古怪,一把长剑连通了李泠和镇源真人的尸身,那股清凉之气源源不绝地从剑身撞入李泠体内。

这时李泠本已脏腑干热难当,这股凉气冲入,霎时间竟和乾天丹的丹气融合,让他体内的燥热立减。

李泠惊骇之下,却没留意体内的变化,口中连连念叨:“这是怎么回事,莫非真人要显灵啦?真人爷爷,真人祖宗,晚辈我这可是一片好心啊……三清四御在上,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昊天金阙至尊玉皇大帝……”

胡言乱语之际,猛觉额头光影闪烁,忽然间一幅幅古怪影像从眉心闪现……

影像中,辣仙翁凌空跃来,双剑如起凤腾蛟,扑面而来……李泠大吃一惊,虽知这全是幻象,也不禁嘶声惊呼。

但呼声才起,他竟“看到”自己依稀变成了镇源真人的模样,且挥手刺出一剑。

这一剑曲曲折折地施出,势若舟行怒浪,顺流起伏。长剑与辣仙翁的双剑连环激撞,又巧妙至极地从辣仙翁的双剑中穿出,一剑刺入了辣仙翁体内……

李泠虽是武学门外汉,也觉这一剑高妙无比。正待惊叹,持剑跃动的辣仙翁、镇源真人一起消逝,与此同时,那股清凉之气也已全部传入自己体内。

掌上一轻,那把剑已被他拔出了镇源真人体外。只听得谷丹一声惊呼,被万真重重一撑,砸在刀身上。谷丹内力受震,销魂刀脱手飞出,仰头喷出一口鲜血。

“老东西住手!”李泠目眦欲裂,大叫一声,飞身跃了过去,挥剑刺出。情急之下,眉心光影激闪,他竟全没留意长剑的去势。

万真见他竟自己扑来,大喜过望,双撑齐齐迎了上去,猛觉眼前剑芒跃动,凛冽剑气如冰河暴泻,激涌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