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诗歌专辑
2015-09-10 07:22:44
北京文学 2015年9期
九月的菊花
开得正艳
将湛蓝的天空点缀上
一片金色的坚贞
大地弥漫着清香的气息
宁静的黎明
在远山雾霭朦胧中
开启世界祥和的一天
一群白鸽腾空翱翔
飞越巍巍太行，飞越黄河、长江
飞向宽广辽阔的太平洋
传递一个强盛国度的自信
长剑倚天，江山无恙
或是在樱花盛开的时节
那朵镶嵌在东瀛
狭长岛屿天皇家族象征的菊花
仿佛散发着温柔和礼仪
靠着诵读和平宪法
平静中度过了七十年的
那个失败的民族
菊花丛中不死的鬼魂
始终在寻觅着企图再次拾起
被斩落在地的屠刀
让和平受到威胁
让善良的人们产生新的不安
正义眼睛怒视战争阴魂
血与火的惨痛经历告诉人们
如果法西斯东山再起
世界将陷入魔鬼的罗网
我们没有忘记
有人曾把太阳挑在刺刀上
让人类的血顺着野心与野蛮
的脉管
注入狂妄的神经
使狭小贫乏的岛屿生发出
膨胀的罪恶梦幻
将世界东方纳入“大东亚共荣
圈”
耀眼的太阳旗
驱赶满山遍野溃散的无助的
人群
坦克、铁甲碾过中国的东北、
华北
碾过黄河，碾过长江
日军的飞机贴着地皮
铁蹄践踏断垣的城头
不可一世的侵略者耀武扬威
夺城掠地，尸体成山
血流成河，日月无光
七十年硝烟散尽
每每想起那场苦难的抗战
我的思维便陷入一片焦灼
纵使我尚未成为那场战争的
亲历者
太多的影像在我脑海中
早已形成生命的记忆
我紧缩的心脏压缩着仇恨
也夹杂无名的苦涩
只有沉思，沉思
用记忆翻录更多轶失的影像
我听见半壁河山呻吟的发问
为何八千日军
胆敢向十万国军进攻
看，有中国人在给日军带路
看，有国军摇身变成伪军
国难当头
夜昼不分的月亮
也在为日军飞机轰炸照明
民族存亡的关头
汪精卫之流居然在日本侵略者
庇护下宣布区域自治
中国的土地上
四分五裂昏沉麻木贫乏困顿
的民众啊
求饶、低头、投降，等的只有任
人宰割
“老乡，我们中国人都投降了，
还有中国吗？”
杨靖宇这样的共产党
用自己的灵魂和血性支撑着
中国的脊梁
沉沦的中国啊，必须举起刀枪
我浑身是血躺在一块破门板上
凝视黑暗深处
旧步枪与我横卧
我看见男男女女高举火把
在黄河之滨行进
他们奔赴前线
他们决心献身给死
以血肉之躯争取民族之生
那衰弱的老妇
眼睛中燃烧愤怒的火焰
他们用锣鼓助阵
山岭是他们依托的屏障
每时每刻都有死亡光临
农民、学生、商人、妇女、儿童
掺杂在行进的队伍中
步行，推小车，赶毛驴
骑自行车，搭马车，骑骆驼
坚定的脚步踏出赴死的战歌
奔向有枪声的地方
战争的魔鬼逼迫躲进死角的
人们
殊死的抗争
有人作了战争要素的比较
从哪个要素上说都是中国必败
亡国奴的理论
哪里懂得中华民族精英的血脉
流淌着永不屈服的意志
正面战场刀光剑影
淞沪、南京、太原
徐州、武汉、滇缅
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
八路军深入敌后
地道战、地雷战动员百姓齐参战
黄河之滨
有一群中华民族优秀的子孙
他们是民族的脊梁
千千万万英勇的将士
汇集了排山倒海的救亡力量
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形成的全
民抗战
让侵略者始料未及心惊胆战
七十年光阴似箭
历史告诉人类
在中国一个政党唤醒了
古老国度一个伟大民族的觉醒
这个民族的觉醒震撼了世界
长城很长
它曾企图把一切外来的侵略
势力
拒之国门之外
残缺的长城遭受多少屈辱
延绵万里雄关险隘
却成为中华民族躯体上一道
永远的伤痕
而中国共产党在千千万万人
民心中
浇筑的长城，才是真正抵御外
来侵略的
铁壁铜墙
九月，我们纪念那场战争的胜利
战争教育了我们
我们赢得了战争
我们获得的不仅仅是战争的
胜利
我们获得了一个颠扑不破的
真理
九月，我们纪念那场战争的胜利
我们对当今的中国有了新的
考量
翻开抗日烈士名册
我不知道他的模样
也想象不出他的身高
但我敢肯定，他端着枪
对着日军，狠狠射击
敌人的一颗子弹
也射穿了他的胸膛
他没有一句遗言
也没有可供瞻仰的坟墓
他只有一个，普通的名字
在阵亡烈士的名册中
地址不详，出生不详
他们叫胡正文、王弘、周正清……
这像一条血色的河流
2015年的某个黄昏
桃花开了，跳舞的人们聚集广
场
我手中的册子，翻开，合拢
像身上的痛，被人
隐隐提起
赵尚志的头颅有敌人托举不动的重
赵尚志剩下头颅
不肯闭眼
目光还在令敌人胆寒
赵尚志的头颅是残缺的山河
山河残缺却有自身的重
赵尚志生前青松般挺直
只想挺直
唯愿挺直
误解不会长期冰封
终将消融
赵尚志的目光对敌人从来都
是直射
敌人托举不了他的头颅
赵尚志的头颅上有铮铮的河山
赵一曼受刑时
赵一曼受刑时
是母亲
中国母亲有不尽的屈辱和疼
痛
神经被啃噬
神经疼到快崩断
中国母亲的屈辱和疼痛都到
赵一曼
一个人身上
赵一曼受刑时
是女人
女人已不女人
恶毒的摧毁一阵紧似一阵
对抗与沉默惊雷般
一声对抗一个沉默
一声对抗一个沉默的天威
再也看不见您的音容
生锈的钢盔不善于掩饰致命
的弹孔
您把孤独，统统融入到异国的
泥土
发芽、开花、结出苦瓜
七十多年，沉默如金
腾起炊烟树树
再也喊不出您的名字
你们只有一个番号
叫中国远征军
那一枚生绿的铜顶针
可以想象您缝缝补补的样子
心灵手巧，是战地的情人
再也收不到您的家书了
破损的笔，芯还在
而握笔的手，只能感觉有一阵
风
似要紧紧抓住什么。回家吧
我们都是您的亲人，祖国在北
方
准备好了，为你们安魂！
“在这场救亡图存的伟大斗争中，中华儿女为中华民族独立和自由不惜抛头颅、洒热血，母亲送儿打日寇，妻子送郎上战场，男女老少齐动员。北京密云县一位名叫邓玉芬的母亲，把丈夫和5个孩子送上前线，他们全部战死沙场……”
——习近平《在纪念全民族抗战爆发77周年仪式上的讲话》
怎样叙述才算妥帖呢？还是
沿着时间的堤岸细数吧！
“为了抗日，您失去了六位亲
人，大家管您叫抗日英雄佘
太君”
第一次，就这样，您走入了我
的视线并一下子抽紧了我
的心弦
那时，我不知道您的家就坐落
在密云县石城镇的猪头岭上
在那个低低矮矮的草房里，您
为八路军烧水做饭、缝补衣
服
坐在锃光瓦亮的石板炕上，您
为伤员接屎接尿、喂汤喂药
自己和家人吃树叶，却把“粮
食和鸡蛋”甚至“杏干、窝瓜
子”塞给八路军！
为了赶走日本兵，您一遍遍叮
咛夫儿：别惦记家，安心打
鬼子！
谁也记不清您究竟迎来送走
了多少战士，养好了多少伤员
但十团所有人都知道：猪头岭
上有个家，家里有一位亲切
慈祥的邓妈妈！
还记得1944年的春天，日寇
扫荡杀进了白河川
您背上一岁多的小七扶着伤
员躲进了阴冷潮湿的山洞
“妈，我渴，妈，我饿……”就在
敌人搜山的那一刻
全身烧得像火炭的小儿开始
烦躁地哭喊
为了保护乡亲，为了不让儿子
的哭声引来鬼子
您一狠心把棉花套子塞进了
七儿嘴里。待敌人搜山远去
您才发现小儿子竟没了呼吸！
可怜啊！这个连大名儿还没
起的孩子——
小脸发黄嘴发紫、浑身冰凉，
竟死在了您的怀里！
当抗战胜利的喜讯传进山里，
当您得知丈夫宗武
和儿子永全、永水、永和、永安
牺牲的消息
您来到后山，默默垒起5个坟
头，和香火、供品一起，守望
了好几天
岁月无声。解放战争打响，您
把六儿永恩也送到了县支队
黄坨子一战，他再也，没有回
来
故事讲到这儿，当我想把“舍
家纾难的大爱”“彪炳史册
的传奇”
全都给您，却发现“文字”无论
如何也诠释不了您高贵的
灵魂！
这一刻，我深切感受到什么叫
“民族大义”，什么叫“忠贞
不渝”！
中华民族能有今天，正是千千
万万个和您一样的母亲一
次又一次
挺直脊梁、不畏艰险
正像那首民谣中唱到的——
最后一碗米，用来做军粮;最
后一尺布，用来缝军装;
最后的老棉被，盖在担架上;
最后的亲骨肉，送到战场
上！
牡丹江本应开花
她的支流乌斯浑河
本应是一支含苞的花蕾
可这不是开花的季节
1938年10月中国大地
正在一群魔爪下流血
这一天本应是鸟鸣的清晨
可罪恶的子弹呼啸过耳边
这一天本应是江河欢歌
可殷红的血凝住了自由的奔
流
八位女青年手挽手走进江里
走进哽咽的江里
最小的一位才13岁呀
她比我的女儿还要娇嫩
可她们正是用最艳丽的花季
吸引敌人的火力
用她们最柔弱的身躯
组成一道铜墙铁壁
掩护着整个民族的突围
牡丹江，你能不能立即截流
让乌斯浑河不再湍急
因为我的女儿已投出了
本不想拥有的最后一颗手榴
弹
黑土地上的怒火啊
能不能让江水不再凛冽
因为我的女儿已砸毁了
本不该由她把持的枪支
哽咽的江水以殷红的襁褓
裹住了八个年轻的生命
裹住苦难的中国
一段抗争的记忆
牡丹江提前开花了
在冰封雪地的北疆
在战栗的中国大地上
开出八朵含泪的牡丹花
她们的泪珠正辉映最初的日出
但她们不会想到
肯定不会想到
她们已开成我女儿怀中
永不凋零的国花
一个人被倒挂在桑树上
像一个晃荡在风里的布袋
那是我上世纪三十年代的奶奶
三十多岁的奶奶在桑树上
倒挂了三天三夜
奶奶留过一个七十多岁老头
的宿
把碗里的地瓜粥省给他喝
那个颤巍巍的老头来自二十
里外的东里镇
从日本飞机投落的炮弹的夹
缝里逃过来
听到大点的声响就会吓得尿
裤子
一个时不时抬头看看天空
总是坐立不安的老头
住了一宿又不知道去了哪里
鬼子让奶奶说出那个共产党
的下落
说出他身后的党组织
奶奶说不出来他们就用枪托
捅
捅一下，奶奶晃荡一下
像把一个口袋倒提过来，抖
抖完胃里的浑水
再抖出发黄的苦水
奶奶这个瘪瘪的口袋，彻底空
了
鬼子没抖出他想要的共产党
踩着日头星星走了三天的奶
奶回来了
回来后的奶奶告诉儿女们
鬼门关，是一个冒着星星的黑
口袋
远方就在脚下
远方比手中的长矛要长
比背上的大刀要宽
远方就在血液里
只要吼一声
便瞬间抵达
一个人去了远方
当时天正黑
他借刀锋上的光芒照路
远方其实并不遥远
远方就在西山沟
一个人单枪匹马闯敌营
远方其实也很遥远
一个去了趟西山沟
就再也没有回来
有人看见他的头颅在风中飘荡
有人看见他的眼睛在风中凝视
有人看见他的长矛遗落在山
野之中
多年后
我到西山沟去打探一个人的
消息
只有一块石头记得他
并且记忆犹新
一块方方正正的石头
披着他的背影
矗立在山花丛中
替他活着
替他遮风挡雨
旁边的一棵钻天杨郁郁葱葱
难道是他当年插下的那根长矛
生了根发了芽
轻轻拂去碑石上的尘埃
我发现
这原来是一块无字碑
冼星海这个船夫
站在一条船的船头
从浪尖到浪尖
呼唤着，歌唱着，喊着号子
那声音
被黄河的浪举着咆哮
这些低沉如铜质的音节
据说是诞生以前的祖国
是祖国的过去
冼星海这个船夫
以桨为船划进去了
用溅着胆汁的十指
指挥音符流进黄河儿女的脉
管
将他们流成黄河水、黄河浪
怒吼起来，咆哮起来
成为一条举着刀枪的黄河
就这样，我们结合在一起
奔腾在中国
这片动荡的土地上
那一条命名为祖国的船
沉重的桨
咳哟、咳哟奋力地划着
划动起来
便成为一道流动的长城
几十年过去
这条河的含义
通过岁月九曲回肠地流出来
后来的人无法走出她的氛围
把他们赶走，是多么大的事
拿着枪和屠刀的日本兵
从北向南，把村舍的安宁打成
千疮百孔
把他们赶走，爷爷选择流血
父亲选择纪念
我选择给沧桑添砖加瓦
烽火早已熄灭
心头依然有激情燃烧
七十周年，我愈加偏爱枪响
把抗战片当成一道耐嚼的爱
国菜吧
无须呐喊，心中生出力量
民族脉动，我的心跳再次加速
70年了
你没有从战争单方面的躯体
上洗净悔意
你的血管中 两颗原子弹的硝
烟阻塞
成为顽劣的仇恨发酵于今
先进堕落为刺刀的帮凶
发达膨胀为暴力的蟒蛇
70年了
你的皱纹像勒紧文明的绞索
世界喊疼
而你并不知道从哪里松开嗜
血的记忆
也许鬼魂
住进罪恶的豪包就真的可以
驰援不义了
也许罪证经过天皇的涂改液
就能
像欺瞒稚嫩的目光一样新版
教科书了
噢你的70年
让一代死人的阴愿终究复活
光耀
让鲜活的幸存
猝死于谎言的欲壑
70年了
你的血液越来越黑
瘀结成粗壮的辫子
制于别人的指间摇尾乞怜
像一个乖巧的孩子
却又不时发出饿狼一般的狰狞
有一种血液不能输入人类
也不能输给曾经的自己
除非你
能够将掩盖了70年的疤痕再
次切开
让那些呜呼的鬼魂跪伏于澄
明的阳光下
戳穿拥戴者的新衣
钢枪和利刃还在那里
头盔的洞无法焊接
为什么冲锋的号角还在吹
只因为有人在伤疤上种上了
玫瑰
向前走就到了花海了
河流里流淌着红色的养分
一亿年太久，就截取一秒吧
一秒里分明也看到黑发里的
骨头
为了爱让我们种植鲜花吧
让血红的记忆漫山遍野
滔滔怒江愤怒地奔走
像血液在沸腾
高耸的山崖
是曾被撕裂过的肌肉
强韧地将血管守护
烈血浇灌的红土
更加夺目
遍山挺立的昂扬青松
枝丫四展诉说当年的残酷
天上的流云和我的衣襟
一起随风飘动
恰如江中的激流
墓园中排排残碑
在泪光中变得模糊
不觉中胸口和山峦一样起
伏
喊杀声又响在耳畔
一股英雄气纵横在心头
这片山川大地
从未让异族踩在脚下
红土孕育的儿女
永不在屠刀下屈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