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岁拾忆

2015-09-09 02:36马识途
领导文萃 2015年16期
关键词:对家桥牌改组

马识途

我在解放后的成都工作了一年多,才深切领会到解放不易,当家更难。首当其冲的就是吃饭难和就业难。成都解放,解放大军进城后,曾经被人说小话,说我们进城后有两抢:一是抢公馆,二是抢女学生。

解放前,旧官僚、军阀、地主、豪绅多把成都作为一个消闲宜居之地,各种享乐服务齐全,还是一个天府文化之邦,所以成都以小公馆多闻名。解放后,由于党政军群新起的机关很多,而国民党留下的现成官房不多,于是出现有的单位和个人一进城就开始“抢房子”的现象,此事被贺龙知道后严格制止。贺龙成立了一个专管分配机关办公和干部居住房屋的机构,由他的副官负全责,作公平的分配,各得其所,市民称道。

但是另一个“抢”的现象,就是所谓“找女学生成风”的现象,却颇受议论。成都的女孩,素来标致出名。一些南下干部,因在解放战争中戎马倥偬,不少人没有婚配,进了大城市,见了如花似玉、知书达理的女学生,自然有求偶的欲望,这完全是可以理解的。经过物色和组织介绍,互相了解,办理正式结婚手续,有何不可?所以我对所谓的“找女学生成风”不以为然,更认为一些人说南下领导干部“抢女人”的话是诬蔑之言。

但是这个问题却引起高层领导的注意。1950年冬,西南局在重庆召开西南局组织工作会议。会上,邓小平在讲话中谈到,解放大军进城以后,工作千头万绪,本需要大家心无旁骛全力以赴,但在一些干部中却出现腐化现象,就是换老婆的所谓“改组派”现象。他要组织部门严肃对待。刘伯承在讲话中也提出这个问题并批判了“改组派”现象,他说,未结婚的干部进城以后找女学生结婚并没有错,但是那些已在老区结婚成家的,进到大城市却抛妻弃子,改组家庭,这是不允许的。他说,你把老区和你一块战斗的女同志丢了,你还有良心吗?组织部绝不能批准这样的婚姻,对这样的家庭“改组派”要严肃处理。

我们回到成都,组织部召开干部会议传达西南局组织工作会议精神,部长一定要我来传达,于是我忠实地按照我记的笔记进行了传达。回到组织部,我将此事向部长说了。部长告诉我说:那天传达会上就有人议论,会议一结束这些人马上就反映到书记那去了,说我在会上批评家庭“改组派”是不尊重老区干部。我纳闷了,我不过是如实传达刘伯承同志的讲话,怎么就扯到不尊重老区干部的事上去了。部长回答说这是一个敏感问题,大家很忌讳的。我恍然大悟,看来在那天会上听传达的干部中可能就有家庭“改组派”。

后来有女同志从山西到成都向组织部申诉哭闹,说那一边未离婚,这一边又结了婚。部长拿着也不好办,只推说这是你们两个人的私事,自己协商解决。后来听说解决这样的问题,还是由双方亲朋好友从中斡旋协商,一般采取三种办法解决:一是退赔,男的给女的一定经济赔偿,双方离婚;二是女的仍留在老家,男的给生活费并仍以媳妇看待直至终老;三是和新结婚的女学生离婚,重新与老区妻子一起生活。不过听说第三个办法执行的很少。

1952年夏,中央决定调邓小平同志和胡耀邦同志到中央工作,他们去北京之前,顺道到成都短暂休息。

一天,省委书记的秘书打电话给我,说是会打桥牌的人难找,想到我是大学毕业的,一定会打桥牌,让我到永兴巷招待所陪邓小平他们打桥牌。确实,我们在大学时,一般都会打桥牌。我奉命赶到永兴巷,省委书记向邓小平介绍说:“找了个大学毕业的来陪你们打桥牌。”邓小平同志看着我笑着说,我们在南京就认识了。胡耀邦和我是第一次见面,他很热情地过来与我寒暄了几句,便让我坐到桌边打桥牌。

那一局邓小平和张际春搭档,让我和胡耀邦搭档。我初次和他们打牌,对他们的牌艺和牌风一点也不了解,都不知这牌该怎么打。于是刚开局时,我非常谨慎,一般都Pass。即便要叫,我也一定要照牌经上的规矩,没有两个半王牌,决不开叫。因此我们这边一般都是胡耀邦开叫。打了一阵,我逐渐对他们有所了解,张际春和我的牌风差不多,比较保守,也可以说是比较稳重,没有多少冲劲,可也没有多少漏子,平平淡淡。邓小平的牌风却是开初比较稳健,叫得比较仔细,反复探问,摸得比较实在了,叫得比较合适了,才决心叫打。所以打起来做成的把握大些。但是当他打到大家亮出的牌多了,他已经把对家手上的牌摸得八九不离十时,他就比较放开打了,常常能操胜算。胡耀邦却和邓小平不同,开局他很少叫Pass,几乎都要开叫,有时还跳叫。开口就是什么花的二幅或三幅,造成声势以鼓舞搭档,迷惑对家,叫对家不敢叫打。这么诈唬,有时本来对家的牌好,应该对家打,而且可以做成的,对家却不敢做,让我们打,结果我们真的做成了。然而我明白这是有很大的冒险性,搞不好被对家察觉,是容易做垮的,可以垮得一塌糊涂。所以我给他应叫时,比较谨慎。他却总嫌我太保守了,埋怨我没有对他应牌应够,打低了。

胡耀邦打牌不保守,甚至冲劲很大,诈诈唬唬地冒叫,想以势压倒对手打,我不摸底,应的不对,打起来容易失局。邓小平打牌却是稳打紧扎,尽可能摸清对家牌况,感到可以制胜,他才敢冲敢打。而且他很善于抓住对家已经暴露的弱点,一冲到底,结果叫对家毫无还手之力,彻底垮台。

记得有一局我们就输得很惨。当时胡耀邦手上的牌大概只够开叫一幅,他却一开叫就跳叫三幅,我以为他手上的牌一定很好,于是我马上应他叫四幅,这样一来,他也以为我手上的牌不错,便一下叫到五幅。其实当时邓小平手上的牌比较好,他看到胡耀邦决心要打,于是有意抬了,也叫了一个五幅。我表示不能再高叫了,Pass,心想就让他们打五幅吧。但是胡耀邦却坚持要打,他跟叫一个小满贯,打六幅。邓小平手头上大概已有两个帽子,稳拿两幅,知道我们这回肯定要垮,但叫了一个“加倍”。胡耀邦却反叫“加加倍”。听他这样一叫,我就知道这回要输惨。邓小平反客为主,抓住不放,我们最终全军覆没。因是加加倍,结果算起来乘四倍,我们输惨了。

在和他们打桥牌的过程中,我从他俩的牌风上多少看出他们的不同作风。邓小平同志十分稳重,注意把双方的底子摸清楚,没有看准,绝不开打,但是当他搞清楚了对手的底,看准了的,就大胆地打,坚决地打,绝不手软,一冲到底,不达胜利,决不罢手。而胡耀邦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冲劲,思想解放,不拘泥于牌经规矩,敢拼敢搏,有时也能获胜,但稳准狠不够,不当心就会失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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