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卫华
一个月前,一封《向“15派”致敬》的公开信引起众多企业家、年轻创业者、学界人士及媒体的高度关注。
从一个群体诞生,到形成一股全新的商业力量,持续创造商业价值,进而发挥社会作用,推动社会进步,并非朝夕而就,甚至要经历数年乃至十余年。但是,15派催生的“第四代企业家浪潮”箭已离弦!
公开信指出,源于总理政府工作报告“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号召,国家政策推动,众多年轻创业者、转型升级的传统企业家以及纷纷从传统企业离职创业的职业经理人等群体爆发,如同“92派”催生一批知名企业家,“15派”也必将诞生一个全新的企业家群体,富有创新精神的他们必将创造一个全新的商业世界。
对于本刊曾经的《15派登台报告:从实业报国到互联网报国》封面报道,“企业头条”和一些企业家也给予了关注,称“15派”们正在用自己的价值观和商业模式重塑92派、84派等企业家。因此,记者就此与《博鳌观察》执行总经理、《九二派:“新士大夫”企业家的商道和理想》一书的作者陈海进行了对话。
“15派”中将诞生第四代企业家
记者:企业家在您眼里分成几个代际?
陈海:在我看来,企业家分为四代。第一代企业家是上世纪80年代初的乡村能人、城市边缘人群,还有来自经济特区的一些有经营才华的人,能从香港借鉴到现代企业的一些成熟经验。这是市场概念的第一批先知先觉者,他们是在一个政治高压且从商有很大危险的背景下去做的企业,所以异常谨慎。代表人物是刘永好兄弟、王石和柳传志。
第二代企业家指的是“小平南巡”前后,一帮有商业才能的政府官员下海,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92派”。客观地说,这个群体里有很多后来下海创业与1989年的大环境密不可分,很多人是“被下海”,再也回不到体制内了;当然主动辞官者也有很多,大多因在体制内看不清出路。他们有很多资源,起点比第一代企业家要高,也没有冒太大的政策风险。
第三代企业家就是“海归派”,王志东、张朝阳、丁磊、李彦宏这一拨,他们西学回来给中国企业带来了一些重要规则,比如创始人制度(Founder),中国企业在过去二十多年里是没有“创始人”这个概念的,国有企业哪有什么创始人。股东的企业,股东就是国家或者找不到实际所有者。创始人制度让企业的产权从一开始就是清晰的,这从根本上解决了“企业是谁的企业”的问题——这事困扰了中国企业家几十年。
记者:那15派属于哪一代?
陈海:他们属于第四代企业家。我觉得应该是70后、80后,有的90后还不能叫企业家,他们还在创业中,但可以统称为“15派”。如果说互联网的诞生和普及催生了第三代企业家,那么“15派”最重要的标签就是3G、4G带来的移动互联网的成熟应用。另一个标签则是新潮新锐,他们有自己的独立见解,也有独特的生活方式,擅长自我表达。
“92派”是士大夫,“15派”崇尚技术
记者:在您看来,第四代企业家人群与前几代相比,有什么区别?
陈海:第一代企业家成长在动荡年代,基本上是那些文化程度偏低者,以乡村能人、或者叫乡村精英居多。但他们的知识结构不完整,因为其学校教育过程被各类政治运动打乱了,1977年才恢复高考,能接受高等教育的不多。这些企业家侥幸能上大学者有的是工农兵学员,更多的是镇、乡、村办集体企业里的领导者,知识结构有先天缺陷。
第二代企业家,也就是“92派”,其最典型的特征是接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很多人是博士;最重要的是,其价值观形成于思想最为开放的1980年代。比如陈东升、毛振华受过良好的经济学训练,他们师从于董辅仍,冯仑曾在国家体制改革委员会工作,王梓木是外经贸部副司长,很受总理赏识。这一群体有非常好的知识体系,而且在政治圈里是最前沿的改革派。他们是“士大夫”,也就是他们做生意之前在政治上都有追求有抱负,有浓厚的家国情怀。他们了解这个国家,深谙体制,理解中国社会发展的大脉络,熟悉经济运作,有大情怀。这点和以前的企业家都不一样,也注定和以后的企业家不一样。
记者:“92派”和以前的企业家有什么区别?
陈海:创业于1984年的企业家像王石、柳传志也是不得了的商业领袖,无数创业者的偶像,但这拨人我觉得偏于谨慎。当然,这是有历史原因的。第一代企业家创业早期中期都冒着很大的风险,甚至冒着生与死的危险,比如著名的“温州八大王”,他们头上都悬着利剑——当年有两个刑事罪名压在他们头上,一个是投机倒把罪,另一个是非法集资罪。很多人迫于压力,戴着一顶“红帽子”办企业。可以说,早期的民营企业家一路走来,九死一生,非常不易。而在现实中,第一代企业家经常会成为各级人大代表、政协委员,这是中国民营企业家的“生存智慧”,表面上看是他们积极参与政事,内里却揭示了整个群体的强烈不安全感,这也是第一代民营企业家的群体性特征。
“92派”就好很多了,因为他们从体制中来,熟悉公共政策,了解中国的政治生态,他们会娴熟运用各种社会资源和社会关系,为我所用。细细观察,你会发现“92派”做的生意有两个核心,一个是地产,一个是金融,这些领域的资源都有权力的影子。而且“92派”身上传导着“士大夫”气质,他们受惠于体制,功成后又懂得反哺体制,他们做的一些事情对推进体制变革有益,比如创办亚布力中国企业家论坛,做阿拉善SEE协会,帮助李连杰办“壹基金”。不要小觑这些公益性质的社会组织,他们中有的能干预公共政策制定,有的能协助政府进行社会管理,有的能干政府干不了或不该干的事。我觉得这个特别了不起,是这代企业家区别于前后两代企业家的本质特征。
记者:怎么看待第三代企业家和第二代企业家的不同点?
陈海:第三代企业家做企业,他们一开始进入的就是完全竞争性的市场,没有直接去碰金融、交通、能源等这样一些垄断性行业,没有去碰地产、碰制造业,他们从事的是IT,做的是互联网,互联网是他们创造出来的全新市场,这里见不到“国家队”——太幸福了,不用像前两代企业家那样,要和政府机关打交道,和审批、管制斗争。他们成长在市场经济环境下,拼杀于商海,擅长竞争中取胜,都是聪明脑袋瓜。但这代人身上缺少一些人文情怀,按吴晓波的说法,因为这代人是不怎么读书的。马云常在机场书店的电视机里论商业之道,谈企业管理多,谈家国民生少,马化腾也说自己的大多数时间都泡在腾讯的产品里,李彦宏也是如此。
记者:第三代企业家的学历很高,对吧?
陈海:是的,第三代企业家跟前两代企业家不太一样,事实上他们学历很高,有的也是博士,但是他们多工科出身,以工程师、产品经理自居,少有人文情愫,缺乏对这个国家的过去、现实和未来的主动认识。有一种理念说,企业家最大的责任是办好企业,所以说这能怪他们吗?
“15派”从创业人群上来看,和第三代企业家有一定的传承性。但和第三代企业家不同的是,“15派”更自我,更崇尚技术,更新潮,更推崇“技术改变生活”。但是,这一群体不怎么看书,或者说他们中间看书的人太少了,当然我说的不是心灵鸡汤、商战、企业管理类读物。换句话也就是,他们中缺少热爱宏大叙事者,也即对家国叙事、宏观思考、民族命运、基层治理等社会民生话题不怎么关注,他们相信“技术改变中国”。家国叙事,与其说他们没有能力去思考,不如说他们没有这方面的自觉。刚刚看到一个报告说,54.9%的90后崇拜商界精英,领袖伟人紧随其后,为31.2%。在商界精英中马云威望最高,为75.3%,比尔盖茨61.3%,马化腾41.0%。54.9%的90后崇尚商业精英,这背后的语境就是财富带来的巨大好处,这当然不是什么豺狼虎豹啦,我当然相信财富能让人生活得更美好。但价值单一,仍是不容忽视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