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保兴：解决城市水安全，建设美丽中国

2014年9月24日，国际水协举办的第9届世界水大会在葡萄牙里斯本召开。经国际水协全球提名委员会提名，全球理事会批准，全国政协人资环委副主任、中国城市科学研究会理事长、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原副部长仇保兴博士，获得国际水协会颁发2014世界水奖。该奖项是全球范围内水行业的最高荣誉。这是仇保兴博士作为政府官员和行业专家，在水行业远见卓识的开创性工作得到的国际认可和赞许。受国际水协邀请，仇保兴博士还在世界水大会开幕式上做了主题发言，向全世界同行介绍近三十年来中国水务改革的成就，让全球更进一步了解中国的水行业现状、挑战和机遇。借此机会，本刊专访了仇保兴博士。

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六次集体学习时强调：坚持节约资源和保护环境基本国策，努力走向社会主义生态文明新时代。城市水水污染防治、水安全保障、水生态修复等是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环节。

我国城市当前水环境状况如何？如何保障水安全？如何开展水生态修复建设生态文明？

现状：水资源严重短缺，水质型缺水威胁城市水安全，水生态治理艰巨

仇保兴博士表示，我国是一个缺水国家。随着人口的增长和全球气候变化，两方面因素的叠加会造成更为严重的水资源短缺问题。根据《中国水资源公报》，2011年我国水资源总量为2.3万亿立方米，人均水资源量仅为1700立方米，按照联合国定义属于水资源紧张国家；同时，我国水资源时空分布不均现象也很突出，南多北少，西多东少，夏多冬少；富水的地方（如西南的河区和西北的河区）往往是人口稀少、经济薄弱的区域，缺水的地方（如海河、黄河、淮河区域）往往是人口稠密、经济发达区域，水资源和用水矛盾更加突出。

仇保兴博士指出，《中国水资源公报》中的水资源量，是指当地降水形成的地表和地下产水总量，即地表产流量与降水入渗补给地下水量之和，没有体现客水的利用情况。因此，真正缺水的实际上是没有客水流经、客水缺乏或者客水被严重污染的地区。如上海、天津、北京、宁夏、河北、山西、河南、山东等省（市、区）都是严重缺水的地区。

仇保兴博士表示，当前水质型的缺水已经取代水量型的缺水，成为我国城市水安全的最主要挑战，水污染导致的水质型缺水是威胁城市水安全的主要因素。他进一步阐述道，按照国际经验表明城镇化率达50%之后是水污染事件的高发期。2011年，我国城镇化率首次超过50%达到了51.3%。也正是这一时期，各地连续出现多次水污染的事件,这种污染事件频繁、连续发生并不是偶然现象。

世界水奖（Global Water Award）由世界上最大、最著名的水行业专业组织国际水协会设置，奖励国际上在水行业具有远见卓识并做出开创性工作形成广泛影响的政府官员、研究者或企业家。奖项两年颁发一次，每次只有一名获奖者，是该协会设置的最高荣誉，一直是世界水大会的重头戏。

仇保兴博士指出，据《中国环境公报》数据显示，我国河湖水系中，近年来Ⅰ-Ⅲ类水体比例在增加，劣Ⅴ类水体比例在减少，但实际上水生态恶化的趋势尚未得到扭转。据住房和城乡建设部连续8年对35个大中城市的自来水厂约12000个取水口水源水样检测结果表明，达到Ⅱ类水体标准的水样数量比例由2002年的24.8%下降到2009的8.6%。一些位于降水量充沛或水系发达地区的城市，周边水源污染严重，由于“水质型缺水”引发了水危机；此外，由于水生态治理是长期而艰巨的任务，一旦放松管制或治理力度降低，水环境的状况就可能出现反复。

仇保兴博士进一步指出，农业面源污染也不容忽视。他分析指出，我国农业面源污染对河流和湖泊富营养化的贡献达60% ～80%。近年来，随着城市生活废水和工业废水达标处理率的快速上升，农业面源污染状况呈相对加重趋势，主要表现在养殖集约化程度越来越高，污染物排放量大；农业生产对化肥农药的依存度高，氮磷污染物排放占比大；农村垃圾污水随意排放，环境状况日益严峻。2007年全国农业源排放的化学需氧量（COD）、总氮、总磷分别为1320万吨、270万吨和28万吨，2010年全国农业源排放的化学需氧量（COD）、总氮、总磷已分别增加到1760万吨、285万吨和32万吨。淮河、巢湖和太湖等流域，农业面源污染更为严峻，已成为导致水环境污染的主因，水体氨氮、化学需氧量超标，逐步丧失了作为饮用水水源的功能。因此，应重视农业面源污染控制与治理，加快流域农业产业结构调整。

成效：城市供水能力与城镇化同步，水质标准大幅提高，污水处理率超常提升

仇保兴博士介绍说，30多年来，中国的城镇化率快速提升，供水能力稳步增长。目前，城市供水能力达2.7亿立方米/日，30年来增加了近10倍。供水服务覆盖人口不断扩大，城市用水人口达4.1亿，其中公共供水服务人口达3.8亿，用水普及率97.2%，公共供水服务普及率90.6%。

城市用水量基本保持稳定。与2001年相比，2012年全国城市用水人口增长了65.4%，城市年用水总量的增长仅为11.5%，基本稳定在500亿立方米，人均用水量下降至172升/人·天。

水质标准大幅提高，指标项从35项提高到106项，指标限值更严格。膜技术、臭氧活性炭等深度处理技术得到广泛应用。

城市污水处理能力快速增长，2012年已达1.2亿立方米/日；城市污水处理率从2001年的36.4%提高到2012年的87.3%。城市污水年处理量达343亿立方米，COD减排量超过1000万吨。

污染物削减效能不断提升。年产生含水率80%的污泥超过3000万吨，其中采取建材、焚烧、制肥等无害化处置的约占1/4。

应对：生态修复、循环利用、节流开源，海绵城市提高城市用水效率

仇保兴博士表示，解决城市水安全，主要应从水生态修复入手，进而全面地提高水的使用效率。

从发展理念上，首先，要整合先进适用技术，将城市安全用水、污水处理与再生利用、能源回收与利用、雨水收集利用等措施综合利用起来；其次，要重视生态修复，恢复当地水体的自净功能，恢复水生态；再次，要从过去以需定供的不科学用水模式转到以供定需的节约用水模式；最后，要从涸泽而渔的粗放式发展，转向水资源多次利用的健康循环。

从市场机制上，要进一步完善水价机制，从计划的定额管理，转向超定额加价、阶梯水价调节，充分调动企业单位、市民群众行为节水的积极性。

从技术措施上，要加强开源节流，大力开展城市节水，加强建筑节水和雨水、海水等非传统水资源的利用，广泛采用新技术、新办法，尝试新思路，开展新实践。

从法制角度上，要加强立法，提高全社会的节水意识和行为，提倡节水“三同时”。

仇保兴博士认为，城市污水再生利用是稳定可靠的“第二水源”。建筑灰水冲厕形成的黑水进入市政管网，再进入污水处理厂达标处理，可以实现建筑内用水“小循环”与城市用水“大循环”的有机结合。我国每年处理的城市生活污水近400亿立方米，通过污水处理再生利用于工业、市政杂用、景观、生态补水和灌溉用水，可以节约大量新鲜水的取用；城市污水再生利用率每提高10个百分点，就相当于增加水源地供水量8%，效益十分可观。

仇保兴博士认为，节流开源是缓解城市水危机的有效手段，从经济性上看，这些措施也是更具优势的。低冲击开发，雨水利用，可取得一举多得的功效。借鉴发达国家理念，我国应在城镇大力推行低冲击开发（LID）的模式，建设海绵城市，把建筑的雨水收集与小区的雨水收集、基础设施的节水和城市的雨洪利用紧密结合到一起，把水生态、水景观、水资源的节约、水循环利用紧密地结合到一起，起到相互促进的作用。其一，建立雨水的收集系统，主要在公共广场、建筑的地下室广泛装备雨水收集器具，可以使水资源使用量提高30%以上。其二，从建筑、广场、公园等城市空间收集雨水，减少雨水的径流、汇流水量，可以大大地减缓城市排水系统的压力，缓解城市内涝的程度。其三，可以解决初期雨水面源污染问题。当前，我国海绵城市建设已经顺利启动。海绵城市具有措施简单、见效快、投资省、运行成本低、不利影响小、可持续、因地制宜等特点，尤其是其低碳、生态、环保，顺应自然。

沿海严重缺水地区、海岛等，通过膜技术等进行海水淡化，可有效解决沿海地区补充水源的问题，既可以供应市政用水，也可以用于工业用水，特别是用于水质要求很高的电子工业效益很好。

仇保兴博士认为，国外发达国家的工业用水普遍进行了重复利用，有的行业甚至可以重复利用多次。我国纺织、造纸、钢铁等高耗水行业的用水量，占工业用水量的60%。据《中国城市建设统计年鉴》统计，虽然城市工业用水重复利用率总体已经达到了88%，但许多行业用水效率仍然偏低，与国外发达国家差距更大。我国工业节水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另外，若占全国水资源量61%的农业用水也大力推 行节约措施则潜力更大；我国农灌有效利用系数仅0.51，而发达国家已达到0.7～0.8，假如农业节水10%，城市水资源紧缺状况就可以得到大大缓解。

仇保兴博士最后指出，我国城镇化率已经达到50%，今后一段时期是城市水污染事件高发期、水安全的高风险期，更是治理水污染的关键期、恢复水生态的机遇期。为应对城市水污染危机，国家重大科技专项为应对突发水污染事件提供支撑，建立应对突发性水污染事件的数据库，通过信息化手段，快速实现有针对性的应对措施。我们要紧紧把握这一特定的历史时机，树立治理水污染、恢复水生态、保障水安全的正确思路，明确修复水生态这一水污染治理的关键，恢复水体的自净功能，实现健康的水循环；通过法律政策、市场机制、科学技术，三管齐下，多种手段巧妙组合、灵活应用，提高用水效率，解决城市水安全问题，实现建设美丽中国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