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姝璇 楚河的那边很精彩

康胜昔

一

小时候，我总是想往外面飞，因为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因为外面的世界没有爸妈的管束，我说我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说我要去北京，我妈笑着说：“那我要在长城脚下搭一帐篷，天天用望远镜看着你。”

我说那我就出国读书再也不回来了，她说：“那我就坐飞机抓你回家。”

我说我以后不回重庆工作，我要在外地。她说：“那我们就在那买一套房子，天天看着你。”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气急败坏地说：“我不理你了！”

那天，我妈对我说：“幺儿，我好纠结啊，我又想把你绑在我身边，又想让你快点出去成长，你要是明年去读大学了，我怎么办啊？”

我嘴硬地顶了一句：“我读大学一年只回一次家。”但是，这次没有如我所意料的那样，得到我妈诸如你每周飞回来，我给你报飞机票之类的经典语言。我妈扭过了头，我知道，她在流泪。

那一刹那，我觉得我应该长大了，突然觉得我不想离开他们，舍不得。

有天下午，妈妈看到新闻说四川的考生高考失败自杀，她立马转过来跟我说：“就算你高考不考也没关系，父母养你不是只要你考大学的，那么多没读大学的人一样活得好好的。生命只有一次，轻生是最傻的选择。”我突然感觉，当所有人关心我飞得高不高的时候，只有妈妈是在关心我飞得累不累。但我从来未曾关心过他们累吗？他们就是我的港湾，是我的依靠……

这段感人的文字，出自2014年等级赛女子冠军、新晋大师陈姝璇的qq日志，此时的她，已经进入上海财经大学，灿烂鲜花、美好的前途，都难以减少对爸爸妈妈的思念，因为他们在自己学棋、学习过程中，付出的太多了。

二

西南乌江边有城，是小城，是山城，是县城，城的名字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重庆市涪陵县。1996年4月19日，陈姝璇出牛于这个城市，她每天早晨一开门，首先见到的便是别人家的房顶，所有的房子都是跟着山势走，所有的道路都是跟着房子走，于是，房子在爬山，县城在爬山，人也在爬山。陈姝璇学棋的棋校是在山上，家更是在山顶上，陈姝璇每天都要爬山，而她学棋的道路，更似爬山。

在陈姝璇六岁上学前班的那年，她看见几个孩子在班里下棋，便好奇地看了起来，几盘过后，就把象棋的走法弄明白了，并产生了强烈的兴趣。一会儿，妈妈来接她回家，她就央求妈妈买象棋。那时候，她家里有小提琴，有画笔，有练武术的刀枪，妈妈希望女儿对音乐美术、甚至对武术感兴趣，却唯独不希望女儿学棋，但孩子说什么也不走，哭着喊着非要买不可。“最终妈妈心疼我，便买了一副象棋，那天妈妈还对我说‘你想学棋，妈妈支持你，但一定，要坚持下去，不能半途而废。你能做到吗？我点了点头告诉她‘一定能做到！于是妈妈送我去少年宫谭善伟老师那里学棋。后来在一次区里比赛中，我在少年女子组拿了第一名，谭教练觉得我是个可造之材，便将7岁的我，介绍到了棋艺比他高的黎明老师那里。黎明老师教了我十多年。”

黎明老师当时30岁左右，在重庆还没从四川分出来的时候，在省少年赛拿过前几名，是梁潇、何静大师的师兄。十多年来，许多重庆市少年赛前几名，都是他教的学生，到了今天，黎明老师已经先后教过几百个学生了，为涪陵的象棋普及做出了巨大的贡献。那时候，歌坛有四大天王：刘德华、张学友、郭富城，还有一个就是黎明了。当谭教练说出黎明这个和天王相同的名字时，陈姝璇觉得很好奇，见面后才知道黎老师长得比较和善，是小孩子喜欢亲近的那种。“黎教练对我无论从生活还是下棋方面都很关心，就像对待自己的女儿一样。从小学到初中，我一直是周六周日的下午和很多小伙伴一起在黎教练那里学棋，除了2、3个小时的学习之外，我们也热衷于在休息时间玩桌游、玩玩具。那几年周末的学棋时光，是我最难忘也是最美好的时候。”陈姝璇说。

据《史记·项羽本纪》记载，楚汉战争中项羽被刘邦打败后，项羽带领八百人马突出重围，来到乌江江畔，这时乌江亭长劝项羽赶快渡江，以图东山再起、报仇雪恨，可是项羽却笑着说：“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于是拔剑自刎而死。因为有这个典故，重庆棋人更愿意相信乌江就是象棋中的楚河原型。黎明曾经指着乌江对孩子们说：“这条江如同象棋里的楚河，河的那边，就是精彩的外面世界，无论在棋盘里还是棋盘外，你们都要努力走好每步棋，才能更有实力领略外面世界的美丽。”说得小姝璇热血澎湃，她暗暗发誓，一定要把象棋下好。

三

但她毕竟是个孩子，学棋最初的几天兴趣很浓，但很快就没有了。有次在比赛中输棋了，一气之下，她和妈妈提出，以后不想再学棋了。妈妈质问她：“当初给你买象棋的时候，你是怎么保证的？从哪跌倒就应该从哪爬起来，象棋如人生，它是生活的一个缩影，今后的生活，谁都不可能一帆风顺。一遇到打击与挫折就退缩不前，如何成长呢？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不怕失败，并找出失败的原因……”老师黎明也告诉她：“棋盘上有竞争，棋盘外也有竞争，因为竞争，世界才会进步。”就这样，陈姝璇的家长和老师，引领着她渡过了棋艺生涯中的第一个“瓶颈期”。

陈姝璇很幸运，她有一个很好的家庭和很开明的父母。“对于我自己坚持的事情，他们便会全力支持，当我们意见相左的时候，都会认真倾听我的意见并和我协商做出决定。对于象棋和学习方面，他们也不会对我做成绩的要求，只是希望我努力过，有收获就行。在小学的时候因为是孩子爱玩，很多次都不想去学棋，但后来都被妈妈劝说而继续坚持下去，特别是在2008年全国少年比赛前的暑假准备期里，院子里的小伙伴总来找我玩，我也特别想出去，但是当时妈妈就极力劝说我，甚至与我发生了为数不多的争执。最后我妥协了，在家苦苦练棋，在山东烟台的12岁组少年赛，我最终通过比较大分、对手分、胜局之后有惊无险地拿到了全国少年锦标赛冠军。”

陈姝璇的学棋之路，并不是一帆风顺：“印象比较深的有好多比赛，大多数都是因为经验或者水平不足而交的学费。比如2009年和2011年分别在成都和武汉参加的第一二届全国智力运动会。在第一届智力运动会的时候，我们团体前面形势一片大好，后面却因为经验不足，过于浮躁，输了好多不应该输的棋，导致团队成绩不理想。第二届智力运动会，本来想报女子业余组，但是因为资格问题，被改到了高手如云的青年组。由于比赛经验不足，关键时刻将大好形势的棋，从赢棋走到和棋，最后直接由于心态不对，输掉了比赛和名次。”

四

“每个棋手都有交学费的时候，但是这些失败的经历都是一块块基石，终于在2014年的等级赛上得到了回报。我本来是抱着学习和放松的心态，在高考结束之后来到了北京，下几盘棋过过瘾。但一开始的五连胜让我有些意外，也有很大压力，到第八轮，和棋就可以提前夺冠的我由于心态消极，过于保守被动，输给了室友郎祺琪，当天晚上更是压力倍增。所幸第二天平稳地弈和了陈雅文，6胜2和l负积14分，如愿以偿地圆了小时候的梦——得到象棋大师的称号。”

陈姝璇是个懂得感恩的人，她忘不了在学棋路上帮助过自己的人。

“作为一个业余棋手，平时都在学校学习，小学的时候周末有时间就去黎明教练那里学棋，后来上了高中，在暑假期间会到成都李艾东大师那里接受他的指点。启蒙教练谭善伟一直对我关照有加，而小时候黎明教练特别照顾我，时常给我补小课，力排众议地派还在小学的我去参加各种比赛，并推荐我到李艾东老师那继续学习。而重庆第一位大师杨剑教练，也是有机会就推荐我去参加各种比赛，并召集我去参加集训。后来碰到的李艾东老师，更是在春节、暑假等各种假期，牺牲休息时间带我去区县与很多风格的高手对垒。”

给陈姝璇印象最深刻的比赛，是南开和上海财经大学的选拔赛，南开大学录取前两名，可她却以第三名的尴尬身份与之失之交臂。然后背负着巨大的压力来到了上财，而上海财经大学却只录取冠军。在倒数第二轮的提前冠军争夺战中，开局她就在时间和盘面处于劣势，当时的她内心无比失望和纠结，差点就要投子认负，但想起来从小爸妈教导的不抛弃、不放弃，陈姝璇最终选择了坚持，并成功逆转局势，以专业成绩第一名，高考成绩过一本线35分的成绩进入了上海财经大学。陈姝璇不仅在棋盘上渡过了楚河，在人生的棋局中，也来到了生命中的汉界，更多的精彩，等待她去选择。

陈姝璇觉得，“学棋过程中有各种酸甜苦辣，但这些都是为了爱好值得的付出。我不认为学棋一定要为了升学或者拿冠军，象棋作为一种兴趣爱好和锻炼思维的方式对丁学习也很有帮助。太功利对待一件事反而不容易得到好的结果。”她现在不仅钻研学习象棋，更是把象棋作为纯粹的爱好进行保持和发展。目前就读于上海财经大学经济法专业，她的爸爸是一位律师，妈妈是教师。“我的理想是当一名像我爸爸那样优秀的律师。以前有很多喜欢的书籍歌曲和崇拜的人，但现在都被淡化了，目前就觉得所有的人都是值得敬重和学习的。象棋是一种开发思维工具和兴趣爱好的承载。”陈姝璇说。

黄浦江边，春风荡漾，绿草如织，望着湛蓝的江水，望着天上形形色色的风筝，陈姝璇想起了山城重庆，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和老师们，她感觉自己就像天上的风筝，无论飞得多高多远，那绑住风筝的丝线还在他们手中，那丝线就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