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庆五
汽车在一汪积水中停了下来,我想都没想就打开车门迈了出去,结果水竟然漫到了腰部,而且流速极快,根本无法站立,只好顺流而下,游过了一些似曾相识的街角巷陌,恍惚间来到了小时候住过的房子,走进去,看见妈正躺在蚊帐里静静地看书,满头乌发,40多岁的模样。我惊喜地大叫“妈——,妈——!”妈妈抬头望见我,脸上竟然显现出惊慌的表情!倏忽间,妈妈的面容就消失了。好在我反应极快,一把攥住了她的一只手,对着空寂不停地喊:“妈,我是小五,我是小五。”还是不见妈的身影,我放声大哭:“妈,我是你儿子,我是小五……”边哭边使劲往回拉。依稀听到有人在轻声劝慰,我不加理会,依旧哭着不松手,最后是老婆把我从抽搐中摇醒。
我睁开模糊的泪眼,认真地看了一下自己的手,啥都没有。
老辈常说,梦到死去的人不祥,包括至亲至爱的人,我猜这一定是妈妈脸上有吃惊表情并且狠心消失的原因,老人家为儿女着想了整整八十五年,即使在我的梦里。
我从小就是个听话的孩子,从不给家里惹祸招灾,因此很讨父母心欢。我三十岁才结婚,之前一直和父母亲在一起生活,是兄弟姐妹中脱离父母羽翼最晚的一个,记忆中我好像从未有过什么“叛逆期”,与母亲在任何时候都有说不完的话。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我的内心深处还隐约保留着一个幼儿对母亲的崇敬和依恋吧……
去年9月,多病缠身的老太太又一次住进了医院,八十五岁的人,还是那样豁达、睿智和幽默,从不提及治病的事,一切任由孩子们和医生安排,仿佛到医院来是度假。
但我很清楚,这一天真的要来了。
世间之事唯生死最大,老太太肯定也意识到了,她不说,我们更不说。我像个基督徒一样,无数次祈求上帝,让我家老太太糊涂一点,糊涂了以后,生死之事便可从容,彼此的剧痛或者可以减轻些。但老太太头脑始终清醒,我知道她不愿意糊涂,她不愿意给儿女添加任何麻烦,直到临去世的前一天还非要坚持下床大小便,而她的心脏已根本承受不起这样的剧烈活动,随时都有骤停的危险。这不禁使我肝肠俱裂,在那些天里,我的泪水从未断过。
现代化的医疗设备和药物对老人已经没有作用了,斯时能做的就是坐在病床边,静静地握着老太太的手,感受着她的倏忽如豆的生命烛火在一点点地衰微下去……这是一双我熟悉的手,手背上因缺乏脂肪,皮肤就像揉过又展开的纸,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老年斑,皮下血管因为反复打点滴,呈现出紫黑一片。这双手曾经是那样的白皙、灵巧,为我做饭、洗衣、理发;在我受到挫折的时候,为我抚慰内心的伤痛……
如今,母亲的骨灰静静地摆放在我家里,我的生活中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没有她我会空虚、茫然、甚至恐惧。有妈的时候我永远是个孩子,妈没了,我感觉生命瞬间裸露出一块突兀的空白,无法填补,无法愈合,我担心我会迅速老去,仿佛青春已经落幕,苍老弥漫了余生……
【素材运用】自从有了儿女,母亲的心就有了永远无法放下的牵挂,即使走到生命尽头,也依然在想着少给子女添麻烦。世间母亲皆如此。失去母亲的人就如一个无助的孩子,会感觉到空虚、茫然、甚至恐惧,不是因为没长大,而是在母亲面前永远不必长大。有母亲的人生,才完整。
【适用话题】母爱;思念;人间大爱;精神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