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学彬
我永远怀恋家乡的小道。
在家乡村子的周围原来是一条条弯弯的小道。多少年来小道经过人们双脚的搓磨,车轮的碾压,早已坚硬如石,闪着光透着亮,呈现出银白的颜色,细细的如同绳一条,围着村庄来回缠绕,忽隐忽现无头尾,有风像要轻轻飘起来。
当我刚离了娘怀就在乡村小道上匍匐,再大一点了,父母便扯着我在小道上学步,小道上留下我笨拙的脚步和歪斜的脚印。全村所有的人都得在小道上出出入入,村民出村都得从此上路,村民所有生活生产的所需都得从此进村入户。人们呀谁也离不开这乡村小道,我就是从小道上离开村子,一步一回首踏上大道,像一条小鱼,从小溪里游入大江大河,然后进入生活广阔的海洋。
乡村小道多像母亲伸出的手,把她的儿女们紧紧搂抱。
她搂着水井的腿,她抱着果园的腰。晨光熹微,小道还在沉睡,谁家的院门吱呀开了,有人挑起水桶去井里打水。一会儿小道上来来往往都是挑水的人们,扁担吱扭吱扭像唱着一支欢快的歌,泼洒的水滴滋润着小道,像下过一场春雨。小道醒了,人们从这里把雪白的化肥乌黑的粪肥送进果园,施入果树根部的泥土,清澈的井水流入果园垄沟的嘴,田畦的口,树上的果子很快醉红了脸庞。果子熟了,车拉肩扛,人们又从小道上把果子运回村庄。
乡村小道,她系着牛棚羊圈,她挽着小溪的飘飘裙角。圈栏打开了,牛羊像脱了线的珍珠,在小道旁绿草地上滚动,牧人清脆的鞭花在小道上空炸响。
伸过草地,她扯着商店学校,走进树林,她抚摸着水闸小桥。小道啊,你像一条长长的丝绦,穿起了颗颗绿翡翠,块块红玛瑙。
她缀着碾棚磨坊,她牵着仓房的手,拽着戏台的脚。我仿佛看到,母亲端着簸箕夹着笤帚来了,花白的鬏,黑色的袄,踮着小脚,把粮食倒在碾盘上。
地净场光颗粒归仓了,戏台上响起锣鼓声。辛劳一年的农人们,沾满泥土和麦芒的足迹,叠印在通往戏台的小道上。搬个凳子坐在台下,喝着茶水,嗑着瓜子,听着戏文,别提那个滋润劲儿。
乡村小道,朝霞里像一匹锦缎,月色里像一串珍珠闪耀。
黄昏,夕阳把金黄抹在村头上,小道变成金色的了,她像母亲般温柔,祖母般慈祥。牧羊老汉赶着一河“雪浪”进村了,把小道挤窄;种菜小伙拉着一车翡翠进村了,把小道映绿;卖花姑娘挑着一担彩霞进村了,把小道熏香。小学生排着队唱着歌回家,一头淘气的毛驴赶着一群呱呱叫的鸭子,小道上喧哗热闹。近了,近了,羊似铺地棉毯,牛似移动金砖,顿时牛棚羊圈金银灌满。
暮色浓了,小道又恢复了原来的宁静。银色的月光照耀着小道,晚风吹来花草蜜糖的气息,茫茫的夜色里小道和村人们进入了梦乡。
乡村小道,缀多少蹄花,印多少脚印,她让沸腾的生活更火爆,她让美好的憧憬在人们心头缠绕。
小道虽长情更长,她永远把儿女挂心上。
小道弯弯是我不尽的思念,弯弯小道承载着太多的乡愁,走到天涯海角,家乡轻卷雾霭静静蜿蜒的小道永远装在心里头。
(常朔摘自《燕赵晚报》2015年5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