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德江
自1989年考取中央美院附中始,许莹便一头扎在中央美院的课堂,孜孜矻矻地经历了附中、本科、研究生, 直至博士生前后长达十几年的刻苦学习,求艺不止。她的每一任老师都是当代画坛响当当的名家。如刘小东、许仁龙,刘庆和,李洋、卢沉、周思聪、田黎明、李少文等都曾是她专业的指导老师。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许莹是中央美院诸多名师高手浇开的智慧之花,是出类拔萃的“天之骄女”、“学院派精英”。
许莹是固执的,是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她坚持在中央美院最高学府完成她的全部学业就是明证。
许莹是自强的,那种不甘示弱的倔强渗透在她的骨子里。她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也没有耀人的精于美术专业的父母。她就出生在平常百姓家,硬是靠自己的苦学死拼而登上艺术的殿堂。
许莹又是幸运的,不是苍天有眼的眷顾,就是命运之神的褒奖,使她学艺之路一马平川,如愿以偿、令人称羡。
但她没有得鱼忘筌,而是十分珍惜一步步得来不易的时光,总是以勤勉、好学多思取得的优异成绩回报那些令她尊敬的老师们,并在他们耳提面命的谆谆教诲下,打下了扎实的包括线描、笔墨、色彩在内的造型基础,积淀了师长的智慧与优长。她不停地提醒自己要多多读书,所以,她把别人用来虚度的光阴全部用来促近自己读史、读论、读诗、读哲学、文学、佛学,不限于中西方书籍都广泛阅读,以丰厚自己学养。她不停地告诫自己创作的重要,于是,她把别人挥霍的时光用来寻找创作的方向,思考艺术的真谛,实践艺术的理想,常常彻夜难眠。
许莹在读书期间主攻的是人物画专业,那时她的人物画风就经历了几次变化,即从最初的纯水墨,到后来的淡彩设色,再到2010年之后的重彩系列。每次变化都伴随着一大批作品的产生,都在真诚地袒露她在每一个当下的情绪和思考。将这些作品摆在一起,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个跋涉者在攀登艺术峰巅途中的坚实步履,也看到一个追求高洁的灵魂在“禅行”过程中的最终表达。那就是她选择了色彩与水墨结合的工笔重彩方式直接面对现实生活,进入她所面对的人物的内心世界。但是她所面对人物的描述,实在并不广泛,大体都是生活在都市中的青年男女,尤其是对青春少女肖像或群像式的描绘抱有浓厚的兴趣。
或许这与她长期生活在校园内的环境有关,局限了她的生活广度;或许是她对这些妙龄少女的心境、思绪、渴望体验太深,她了解她们,熟悉她们,甚至亲历过她们的这种状态,有一种非表达不可的欲望。但我觉得,更深层的缘由,还是她锐意创新的胆识,对艺术超越的渴望,是她不与人同的个性化艺术追求所致。由此,那种学院生活的限制,反而成就了她艺术个性的生成,使她没有舍近求远地去边疆少数民族地区猎奇,也没有去古老的乡村捕捉那些极易产生视学效果的题材,而是以现代城市女性青年为主体,通过自己的解读深入到创造的境界中去,构筑一个新奇、真实而又充满青春气息的浪漫世界。她不是一个随波逐流的艺术家,也不愿吃别人咬过的馒头,她对艺术的理解和表达,更多的来自于她对生活的独特感受。来自于她那种敏感的视觉经验和独特的观察视角,甚至可以说许莹的作品是她个人生活的自传,是一种对于青春少女价值的视觉象征。
艺术应该满足人类共有的那些倾向和愿望,诸如对美好的、健康的、高贵的、真实的、纯洁等这些价值的追求,趋乐避苦,抑丑扬美其实是人类的一种自然本性。不同的文化运用了不同的方法来把握人类本性的表现,任何一种生活方式都需要一种文化的表达。我在许莹的画中看到了这种生命的绽放、美的阐释,体现了20世纪70年代后出生的青年艺术家的普遍状态。这一代画家与前辈艺术家的最大区别在于,他们没有那种歌功颂德式的英雄主义与救世思想,而是将个人的生活作为重要的表达资源,在平凡的日常生活中用异样的眼光观察物象,用独特的手法表现物象。从中获得异样的感受,她画那些可称得上美丽女孩的姣好面容、时髦着装、青春姿态,她提炼了她们特有的时尚、青春,活泼、热情的气质,并以艺术的手法塑造出她们在生活中的进步和困惑,转化为现代语境中特有的人性表现—爱思考、探索、冥想、对未来充满憧憬,追求与希望,内在生命力旺盛,在时代转型的多重矛盾中时而新奇、惊喜、乐观,时而焦虑、彷徨、苦闷。画家全部作品表现的主体就是这些普通的都市女孩,表现她们的心境,表现她们的情怀,表现她们的欢乐,表现她们的惆怅,洋溢在她画面中的是一种极亲切、极真实、极瑰丽、极现代的意蕴,留下了当代青春靓女身体与心灵的种种烙印。应该说对当代都市女青年的题材开拓与人物精神的追求是许莹工笔重彩人物画的显著特点,也是她在名家辈出,百舸争流的画坛上得以立身之本。
随着她的《佛光普照系列》《禅行系列》《对话系列》《浮世若花系列》《人生如戏系列》等一大批作品的相继问世,随着她作品在多种展览会上屡屡亮相和在国内外个人巡展的频频举行,她的声名鹊起。其个性化的艺术语言被越来越多的同行和社会各界所瞩目、所称道。她的艺术市场也随之呈现出欣欣向荣之势。
如果说题材的选择得益于她的思辨能力和重视艺术对生活的感知与创造性提纯的话,那么艺术语言和形式技巧的求新图变则归功于她在中央美院的筑基深厚和她的资质颖异。首先,在她的作品中保持了传统以线造型的“骨法用笔”,用于提炼对象的形质、线的一切变化重新回归于造型的需要。然而她的线形不是传统工笔画双勾一丝不苟的严谨,而是“工而有意”的轻松和畅达,随行得意的长线勾了有密有疏、有浓有淡、有墨线、色线的互用,又与水墨、色彩构成的相结合,以多种手法表现各种新潮服饰的新艳和环境背景的新奇。画中抛弃了传统线描与空白构成的单纯关系,而转变成线描与水墨、色彩构成的新的线面关系,使画面趋向于饱满、丰富而充实,线成为她作品的灵魂。
其次,她从表现主题的视觉经验和内在需要出发,在借用西方表现主义的艺术手法时,承继了林风眠先生开创的艺术传统,将色彩大规模地引入到她的作品中。在强调色墨交混过程中,她已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传统工笔画“三矾九染”的技术程式,也不是传统写意画的一次性作画方法,而是亦工亦写、亦平涂亦积染,并融入肌理的表现、色墨的冲撞、光影的处理、泼墨泼彩没骨法的运用, 使画面具有壁画的厚重、油画的深沉、中国画的澄明。她的作品因此具有多种美学之旨趣而呈现出笔墨色彩运用的独创性和自然天成。色彩成为他作品的魅力。
再次,是她作品中的少女塑造采取了自然化、生活化的处理方式。形象俊美靓丽、动态生动有趣,发式时髦、服装新潮,画出了他们的欢乐、愁惘、休闲、静思、志趣和信仰,画出了自己的感受,画出了画中人物的感情和内在心理,包括她们的表情、动态、服饰和人情关系。在她的眼中,她们淳朴的气质、幸福的生活、时尚的心理以及毫无心机的喜怒哀乐,都闪耀着人性的光彩。许莹的精妙之处在于,她不仅表现出这些青春少女身处社会转型期,在新旧矛盾交错及文化观念冲突中,仍保有人类天真的本色,还别出心裁地让她们或置身于佛光的普照中,寻觅精神的净土;或变换角色,品尝“人生如戏”的苦乐;或走在禅行的路上,体会藏民高高飞扬的纯净灵魂,或与西方对话体验异域文化的精华;或与花鸟对语,享受大自然的芬芳。这些作品留给我的总体印象是,唯美地表现了都市少女的青春美丽,是清纯、娴静、矜持、高雅、洒脱、开朗、活泼、时尚等多重女性个性的写真。许莹对女性的天性美感的塑造有一种非凡的表现天赋,她对那些纯情少女的体态、神韵、资质以及她们的心理状态的体察,对那些充满天真幻想以及现代气息的“酷”女孩精神状态的把握,真切而又委婉,精微而又深刻,她画的是一种感觉、一种节奏、一种美好。
显然,许莹以她的艺术才智去表现城市少女是具有创造性的。她坚持直面生活,但又不停留在浮泛的层面上,她是一种高洁的心灵对她们的生命本色由衷地赞美。其艺术的目的是跨越具象再现的描绘进入恒久的关怀生命的领悟,让人从她的作品中,不断觉察到一种人生感悟的存在,一种生活理想的穿透与流淌,在人性之美与自然之美的相互杂糅中寻找着她所认定的精神力量。这一切在许莹的彩墨人物画的描绘中是可以触摸的,其中的丰富性很难用语言表达,这正是她作品的创造性所企图达到的艺术效果。
经过了激情突进的艺术年代,中国当代绘画已进入了一个平稳发展的时期。作为女画家许莹的成长反映了中国绘画正在进入深层次的学习发展。她不会放弃她作品中赖以生存的民族特色,她将会进一步加强对东西方传统与现代各种绘画元素的综合巧妙运用,以本土化的方式进入现当代。我们已在她的作品中,感受到她更多的沉思与冥想,那种青春期的躁动已经为沉稳的理性所取代。在我们这个经济腾飞、国富民强的年代,不可否认又是一个躁动的年代,我们真的很需要像许莹这样青年艺术家为我们的眼睛和心灵提供更多清澈如泉的作品,许莹的彩墨人物画,正是我们时代鲜见的一种表情。
2015年1月3日完稿于北京王府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