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衡
(江苏大学文法学院,江苏镇江212013)
白居易作为具有世界性影响的文人,是中外学者重点研究的对象,白居易对于同时代文人的文化影响和创作启发依旧有深挖广拓的研究价值。姚合作为中晚唐交替时期的诗人,其文化心理和诗歌发展一方面会受到大和这一转型时期的支配观念、国家制度诸多因素影响,另一方面也会因文人内部的社会生活、文学创作等交往发生迁移。本文拟从姚合与白居易的现实交往和精神共鸣来探讨姚合的精神成长和诗歌演进。
从整体来看,姚合的交往领域经历了一个演变过程。从元和八年(813)冬开始入京应举至宝历二年(826),姚合的交际圈比较集中且狭小,与之有现实来往者虽有李绅、令狐楚等社会名流,但主要人物还是以奔波于科场而求功名的文人、沉沦下僚的卑官和僧道为主,如贾岛、顾非熊、马戴、无可、朱庆余等,从而构成一个以姚贾为中心的诗人群体。这种交往特性在一定程度上促使姚合幽冷清峭的生存状态和清寒幽僻的创作风貌的生成。
从大和元年姚合出任监察御史以后,其现实交往和诗歌来源有了重要变迁。姚合一方面延续了与姚贾诗人群体成员的交往,另一方面因仕途渐顺,其有更多机会与当时社会名流和文学名宿相识和酬唱,如大和元年春日,姚合和与秘书少监崔玄亮唱和,有《和秘书崔少监春日游青龙寺》。而随着姚合以监察御史身份分司东都,他更是真正进入洛阳这一元和后期至大和时期的文学中心,开始与一些文名早著、影响深远的文人诗歌酬答,如大和元年秋初识刘禹锡,有《和刘禹锡主客冬初拜表上都故人》。交际的拓宽,视野的转变,使姚合有可能从这些名流达宦身上看到为官从政的姿态和心理,也必然使之性情和创作发生一定的变化。在这一变迁过程中,无疑,白居易对姚合的影响是最为重要的。
姚合与白居易初识何时何处,今不可确考。姚合元和八年始入京应试,直至元和十一年及第,三年赁居京城,而白居易元和六年服丧去官至九年岁暮方入朝为太子左赞善大夫,期间姚白或无相识之机,元和十年八月白居易贬江州司马,元和十三年除忠州刺史,至元和十五年秋返京为尚书郎,而这个阶段姚合在魏博幕府。从元和十五年冬出任武功主簿开始,直至大和元年,姚合先后于武功、万年、富平三地出任地方官职,而此时白居易返京后一年余先后出任杭州、苏州刺史。因此,姚合与白居易的初识或当在姚合任监察御史分司东都之时。大和元年冬白居易以秘书监充乌重胤吊祭使至洛阳,有《姚侍御见过戏赠》诗。对于此诗的创作时间,花房英树《白居易年谱》定于大和元年[1],而陶敏《姚合年谱》定于大和二年春[2],观此诗“晚起春寒慵裹头”一语,当以陶敏所定为确。当然,此诗虽写于大和二年春,但姚白相识未必就在此时,故姚白初识当定于大和元年岁暮至二年春之间。
在姚白初识之后,二人的交往也愈频繁。大和三年白居易除太子宾客分司,姚合有《寄东都白宾客》。大和八年冬姚合出为杭州刺史,赴任途经洛阳,白居易作《送姚杭州赴任因思旧游二首》送之。开成元年春,白居易有《奉和裴令公新成午桥庄绿野堂即事》诗,姚合离杭州返京途经洛阳追和而作《和裴令公新成绿野堂即事》,又作《和裴令公游南庄忆白二十韦七二宾客》,其中“白二十”当白居易“白二十二”之误。开成五年姚合在陕虢观察使任,作《和李十二舍人裴四二舍人两阁老酬白少傅见寄》。
姚合和白居易的交往不仅仅是局限于二人之间,同样也逐渐延伸到白居易的交往圈中,随着姚合政治地位的渐次升高,其与白居易交往圈中的刘禹锡、裴度关系越加密切。如开成元年白居易、刘禹锡皆因裴度绿野堂建成而作《奉和裴令公新成午桥庄绿野堂即事》、《奉和裴令公新成绿野堂即书》诗,姚合卸任杭州刺史返京途经洛阳亦作《和裴令公新成绿野堂即事》追和此盛事。其它如《寄东都白宾客》、《和裴令公游南庄忆白二十韦七二宾客》、《寄主客刘郎中》、《送刘禹锡郎中赴苏州》等诗歌皆可知姚合与白居易、裴度、刘禹锡等文人的密切来往。可见,姚白的交往一方面是通过彼此酬答进行,另一方面也通过彼此共同参加的诗歌唱和得以实现。
白居易作为中唐最为重要的文人之一,其通变达观的生存精神和自然晓畅的文学面貌历经贞元、元和而至太和年间已臻成熟之境,并凝固成对大和文坛影响深远的人生范式和诗歌典范。而姚合虽历经元和,但此时其无论人生还是文学都处在较为封闭的摸索状态,尚未完全融入宏大的时代文学环境中。发展到元和末年和大和初年,姚合多蜗居于地方县居,与外部的文学对话往往也局限于姚贾诗人群体的成员,也没有太多契机可以与当时的文学名流、社会巨匠进行创作对话,这也就限制了姚合的人生视野和创作境界。但随着白居易进入姚合的交往范围,白居易成熟的文化和文学精神对正处在调整成长期的姚合而言,无疑具有重大的启发和引导的价值。
从白居易《姚侍御见过戏赠》来看,姚白之交当以姚合为主动者。那么,是什么因素使二人建立交游并延续下去呢?白居易《姚侍御见过戏赠》云:“晚起春寒慵裹头,客来池上偶同游。”白居易在此处向姚合呈现出来的是一种“晚起”而“慵裹头”的懒散闲逸的生活姿态,而这种懒散闲逸的文化特征正是姚合在任监察御史之前县居时期呈现出来的生存状态。姚合在其以《武功县中作三十首》为代表的闲居诗中,一直在塑造自身疏散懒吏的文化姿态。如《武功县中作三十首》其四:“簿书多不会,薄俸亦难销。醉卧慵开眼,闲行懒系腰。”《闲居遣怀十首》:“野性多疏惰,幽栖更称情。”比较姚白的疏懒形象,白居易的疏懒是历经政治风波后政治诉求的主动退化而呈现出一种“凉心”状态,而姚合的疏懒更多来自政治诉求的本然浅化和本我性情的自觉生成。
从姚合本我性情来看,姚合的自然性格多具一种朴拙疏懒之风。这种性格在其早期诗歌中常有表述,如《街西居三首》其一:“受得山野性,住城多事违。”《武功县中作三十首》其二:“方拙天然性,为官是事疏。”《闲居遣怀十首》其十:“拙直难和洽,从人笑掩关。”《寄贾岛》:“疏拙只如此,此身谁与同。”《寄主客张郎中》:“蹇拙公府弃,朴静高人知。”《游春十二首》其十一:“自知疏懒性,得事亦应稀。”《秋日闲居二首》其二:“自怜疏懒性,无事出门稀。”这些“拙”、“直”、“疏”、“懒”诸字一直作为回响在姚合早期诗歌中出现,这种语汇的重复正透露出姚合自然性格朴拙疏懒的特点。这种本然性情被姚合放置于政治功名场合时,自然也就会构成其内心仕途求名与闲居自由的内心彷徨。《送王求》:“士有经世筹,自无活身策。求食道路间,劳困甚徒役。我身与子同,日被饥寒迫。侧望卿相门,难入坚如石。”诗人以浅直而拙的语言呈现出“经世”与“活身”二者矛盾的痛苦,也可见其身处求名途中对仕途的茫然和愤激。而写于元和九年左右的《寄旧山隐者》一诗更反映出诗人的内心活动:“未改当时居,心事如野云。朝朝恣心坐,百事都不闻。奈何道未尽,出山最艰辛。奔走衢路间,四肢不属身。”姚合在此将隐居山野和出山奔走形成对立,从而表露其身处仕隐纠葛的内心痛苦。这种痛苦不仅可以让我们看到姚合早期求仕的艰难,也可以得知其内心对政治缺乏弘毅执着的心性。这种仕隐矛盾一直延续到元和末、大和初姚合任地方县吏时期。在姚合最为著名的县居诗《武功县中作三十首》中,青山之思和卑官之苦成为其诗的主要声响。《武功县中作三十首》其二十八:“长忆青山下,深居遂性情。……今朝知县印,梦里百忧生。”在此诗,诗人一方面厌倦于“知县印”而“百忧生”的县居生涯,而另一方面则深念未仕之时,青山深居而性情全遂的自由之态。又如“青衫迎驿使,白发忆山居。……须知长久事,归去自耕锄”(《武功县中作三十首》其二十六)在这里,代表吏仕的“青衫迎驿使”是勉强性情而不自由的,它是和代表渴望归隐的“白发忆山居”形成一种对比。而在《武功县中作三十首》其十二中更直接展露其对当下“本心违”状态的厌恶,“自下青山路,三年着绿衣。官卑食肉僭,才短事人非。野客教长醉,高僧劝早归。不知何计是,免与本心违。”正是这种厌弃县吏而心向旧山的仕隐矛盾塑造了诗人懒吏的文化形象。尽管姚白疏懒形象的塑造之因各有不同,但这种共同的疏朗使其洛阳初识更具对话平台,也为姚白之后的社会交往和诗歌酬唱奠定基础。
传统文人的群体交往存在文化输出和接受两种交流状态,在通常情况下,政治地位、社会声誉、文学影响诸方面崇高的文化个体往往会因其深厚的文化底蕴、成熟的文化结构和广泛的社会影响成为文人交流活动的文化输出者,并影响接受者的社会、政治、人生乃至文学诸方面的观念,从而构成一条文化传送的渠道。通观姚白交往,如果说姚合疏懒的共相使其交往更具志同道合之感的话,那么白居易在姚白交往中作为文化输出者,其仕隐观无疑是作为姚合文化输出和接受过程中最为关键的信息。
在姚白交往诗中,最早体现姚合对白居易仕隐观的认识和评价的诗是《寄东都白宾客》,此诗作于大和三年,姚合时任户部员外郎,而白居易以太子宾客分司东都。诗云:“阙下高眠过十旬,南宫印绶乞离身。诗中得意应千首,海内嫌官只一人。宾客分司真是隐,山泉绕宅岂辞贫。竹斋晩起多无事,唯到龙门寺里频。”在此诗中,姚合通过“阙下高眠”、“印绶乞离身”和“嫌官”塑造白居易不汲富贵且不戚贫贱的高人形象,并通过“竹斋晚起多无事”来呈现白居易为政疏懒的文化姿态,并提出“宾客分司真是隐”的吏隐观念。而姚合所说的“宾客分司真是隐”无疑是和白居易自己倡导的“不如作中隐,隐在留司官。似出复似处,非忙亦非闲”(白居易《中隐》)中隐思想的一致的。朱金城《白居易笺校》认为白居易《中隐》诗作于大和三年白居易任太子宾客分司时[3],因此,姚合对白居易仕隐的评价正契合白居易自我评价,二人的一致性也在一定意义上说姚合真正能够解读白居易的文化精神,并从中获得自身为政的成长经验。
在姚白交往诗中,再次涉及仕隐观念的作品是白居易《送姚杭州赴任因思旧游二首》,此诗当作于大和八年姚合出任杭州刺史之时。白居易在诗中一方面表达其对杭州故地的眷恋之情,另一方面也以长者身份指点其身为杭州刺史的政治和生活安排,其一中云:“闾里固宜勤抚恤,楼台亦要数跻攀。”又其二中云:“静逢竺寺猿偷橘,闲看苏家女采莲。”白居易认为出任杭州刺史,固然对闾里需要“勤抚恤”,但也要学会超脱政治而投身闲事的为政姿态,在跻攀楼台、闲看采莲的闲散自由中体会从政的余裕,这种亦仕亦隐的从政方式无疑正是白居易中隐观念的延伸。而姚合出任杭州之后,也正是按照白居易的中隐观进行政治管理和人生舒展。这一点,我们可以从姚合杭州郡斋诗得到印证。姚合在其《杭州官舍偶书》云:“闲吟山际邀僧上,暮入林中看鹤归。无术理人人自理,朝朝渐觉簿书稀。”诗中所写闲吟邀僧、暮林看鹤的郡斋生活正是白居易所言“静逢竺寺猿偷橘,闲看苏家女采莲”,而无为自治的管理策略也正符合白居易中隐的从政观念。
姚合对白居易的接受另外一个重要表现就是社会身份意识。传统文人生存在多元的文化空间中,差异性的文化空间往往会促使生存姿态和身份意识的差异性。从整体来看,作为儒家社会文化系统影响下的政治空间和道家自由文化系统影响下的心灵空间成为传统文人最重要的二元空间。而因此形成的社会身份意识在多数传统文人身上表现出一种矛盾和对立的状态,从而使其生存具有心灵游离和精神困境的特征,而如王维那般能做到无可无不可的心灵余裕却是少数的。白居易作为极能体现仕隐关系的中唐文人,其社会身份意识也从早期的功业一维空间发展到元和贬江州后的仕隐矛盾的二元状态,最后发展元和末期、大和时期的仕隐统一的圆融状态。姚合《和李十二舍人裴四二舍人两阁老酬白少傅见寄》论白居易云:“此世逍遥应独得,古来闲散有谁邻。林中长老呼居士,天下书生仰达人。”在诗中,姚合以景仰之心塑造一个通达圆融的白居易形象,在白居易在佛教世界的居士身份和儒学世界的达人身份完美融汇在白居易的文化结构中,最终呈现出“逍遥独得”的生存状态和“闲散”的心灵状态。白居易以其深厚的三教圆融思想将不同文化空间所衍生的社会身份意识融合在一起,摆脱了众多文人身份焦虑的心灵困局。
姚合大和年间所相遇的白居易正显现出通达澄澈的心灵,而姚合在历经元和末期至大和初年沉沦下僚的仕隐彷徨之后,正从白居易圆融的社会身份意识得到精神的营养。从大和中开始,随着姚合完全走出县斋寒僻的生活环境和心灵氛围,进入郡斋的政治空间,其从政心理从早期的得失进退失据状态中蜕变而出,当年一直沉吟的青山之思隐没,而随运任化的通达观念消泯了仕隐的矛盾,其《题杭州南亭》:“旧隐即云林,思归日日深。如今来此地,无复有前心。”《酬礼部李员外见寄》:“自来江上眠方稳,旧在城中病悉除。”此亦可见其归隐精神的淡化,这种淡化其实说明了姚合视吏仕为归隐,真正将吏仕与隐逸融合在一起,不追求形式化的隐逸,而强调洒脱如意的人生旨趣。
“武功体”作为姚合诗风的集中体现,其虽得名于姚合《武功县中作三十首》,但并不专指其任武功时诗,而是涵盖姚合整个诗歌创作。因此武功体必然会随着其不同人生段落的身世、情感、观念等嬗变而有所损益,从而形成丰富而复杂的多元风格层面。这种风格的嬗变和多元层面的建立与姚白交往存在一定联系,是姚合“武功体”风格内在演变的推动力之一。
从姚合对姚白交往活动的诗歌描述中,可以清晰看到诗歌交往是姚白交往的重要形式。在交往身份的界定上,白居易《送姚杭州赴任因思旧游二首》其一以“诗人”来评价姚合:“且喜诗人重管领,遥飞一盏贺江山。”而姚合也多次提到白居易的诗歌成就,如“诗中得意应千首,海内嫌官只一人”(《寄东都白宾客》)、“酒挈数瓶杯亦阔,诗成千首语皆新”(《和李十二舍人裴四二舍人两阁老酬白少傅见寄》)等。在具体交往中,诗歌也成为二人所在群体的集会和交往的重要内容,如白居易《送姚杭州赴任因思旧游二首》其二:“故妓数人凭问讯,新诗两首倩留传。”如姚合《和裴令公游南庄忆白二十韦七二宾客》:“半醉思韦白,题诗染彩翰。”姚合《和裴令公新成绿野堂即事》:“携诗就竹写,取酒对花倾。”题诗成为姚合、白居易等人形成的文人交往群的重要集会行为。因此,集会的诗歌创作行为和姚合较为频繁的诗歌酬答就构成姚合接受白居易诗风的重要通道。
“武功体”的一个重要的转向表现在创作题材从幽居闲适的集中化题材创作向多元化交往性题材创作转变。现存姚合诗集《姚少监诗集》版本以宋蜀刻本、宋浙刻本和汲古阁本为要。其体例多以题材分类,分为送别、寄赠、闲适、时序、风月、题咏、游览、宴集、和答、酬谢、花木、鸟兽、器用、哀挽、杂咏等。以吴河清《姚合诗集校注》[4]为本来看姚合现存的作品,姚合大和初年前的作品多集中于卷五“闲适”和卷六“闲适时序风月”二卷,另与贾岛、无可等人有一些和答、送别之作,由于此时姚合身份未显、交游不阔,导致其诗歌题材相对比较集中,诗风也和贾岛等交往频繁的诗人的风格有互动关系。但随着姚合逐渐摆脱县官小僚的身份,开始真正步入中央政府,其生存空间从荒寒的郊野逐渐向壮阔繁华的都城雄郡过渡,其交游逐渐广泛,诗歌题材也逐渐建立以送别、宴集、和答和酬谢为中心的题材群,其创作题材逐渐多元化,并且具有极强的交往功能。而在这个过程中,姚合在洛阳相识白居易,并由此进入白居易、裴度、刘禹锡等元和文人和政客组成洛阳文人圈,这对其诗歌创作的题材范围的扩大和诗歌功能的交往性无疑具有相应的引导意义。
在姚白交往之前,以《武功县中作三十首》为中心的县居诗是作为姚合“武功体”最原生的风格载体。其诗歌内容多写官况萧条,山县荒凉,诗歌风格多趋于清寒苦僻之气。这一点可从姚合此时诗歌的意象塑造得以佐证。如“鸡”意象,在唐代和唐以前的文人诗歌中,“鸡”意象多以咏物形式来隐喻情志。但姚合在处理此意象时更多选择一种写实性的表现姿态,并不刻意强调文人情怀寄托,只是通过多元意象的组合形成一种幽寒冷僻的视觉和弦,如“马随山鹿放,鸡杂野禽栖”(《武功县中作三十首》其一),如果说“马随山鹿放”依旧保留了传统诗歌意象的幽雅气质的话,那么“鸡杂野禽栖”则游离在文人诗歌意象的整体氛围而有冷僻之调。又“夜犬因风吠,邻鸡带雨鸣”(《武功县中作三十首》其十九),姚句将《诗经·郑风·风雨》风雨鸡鸣的场景加以改造,但诗味幽寒尖巧,烘托出其寂寞幽冷的心境。故纪昀论姚合诗云:“武功诗欲求诡僻,故多琐屑之景,以避前人蹊径,佳处虽有,而小样处太多。”[5]但随着姚合与白居易以及其所在的洛阳文人群的交往,白居易晚年浅切清和的诗风也就成为姚合诗歌成长过程中重要的接受对象,姚合创作风格逐渐从单一的清寒苦僻向兼具清寒、清雅、通晓等多元诗风转变,对此,我们拟以大和初年诗歌为例来加以论述。作于大和元年分司东都之时的《过天津桥晴望》:“皇宫对嵩顶,清洛贯城心。雪路初晴出,人家向晚深。”诗歌视野开阔,不似早期县居诗仅关注荒衙幽景,而能用诗容纳更为广阔的世界,仿佛诗人从狭隘的生存空间超脱而出,方才看到一个更为宽广的社会世界。城市景观的出场是这首诗区别县居诗最大之处,也正是城市景观的出场,才使诗歌凸显高华清雅之姿,毫无县居时期幽寒之气。又如大和二年所作《酬张籍司业见寄》:“罢吏方无病,因僧欲解空。新诗老见问,吟对竹林风。”姚合终从县居中走出,身任朝廷清要之职,故有“罢吏方无病”之叹,而从“竹林风”三字看到其词气渐显舒缓,亦不似县居时期的苦僻之风。
综而述之,姚合和白居易的交往是姚合在独立的政治观念和成熟的诗歌风格形成的重要因素。从中,我们可以看到传统文人的精神、文学的建立往往与其所处的文学生态和文人群落有非常重要的关系。我们可以通过去考察姚合与白居易、姚合与张籍、姚合与贾岛等关系去更完整地描述姚合精神成长和文学成长的具体脉络。
[1]花房英树.白居易年谱稿[J].京都府立大学人文学报,1962,10:73.
[2]陶敏.姚合年谱[J].文史,2008(2).
[3]白居易.白居易集笺校[M].朱金城,笺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1494.
[4]姚合.姚合诗集校注[M].吴河清,校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5]李庆甲.瀛奎律髓汇评[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3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