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爱开始的地方

樊依涵

第一章

别看顾抒妤平时不苟言笑的样子很有几分冷艳，其实私底下她还是那个抱着一大桶爆米花被韩剧赚去无数眼泪的小女生。看到煽情的电影，顾抒妤也会想，爱情故事无非就是三种结局：在一起，分开，以及爱而不得的胶着状态。百转千回的爱情，她并不觉得会在现实中上演，就像长得好看的人才有青春一样，有钱人才有闲情去伤春悲秋。

当然，这种赤裸裸的理性态度并不会降低顾抒妤在年轻男医生中的受欢迎程度。

追她追得最凶的当属柯江洋，一天一碗炖汤准时准点送到顾抒妤的办公桌上，也不管别人明里暗里怎么嘲笑他，他倒是态度坦然，但是顾抒妤面子上却有点挂不住了。从最初的婉拒到最后的直接拒绝，他总是答应得好好的，但是第二天又准时送汤过来，然后憨憨地笑着说：“我忘了。”顾抒妤拿他没辙，打算冷处理，她想总有一天他会识趣离开的，这招她屡试不爽。

医院一帮医生也纷纷猜测柯江洋会坚持到什么时候，当然这不能怪他们无聊，一个是医院最有前途的骨外科女医生，一个却是医院最不被看好的中医科男医生，这悬殊……女高男低终是不被世俗接受的。

但是让人大跌眼镜的是他们居然在一起了！还大大方方地请全科室的同事吃了一顿饭。这顿饭吃得简直是万般滋味，男的吃得心不甘情不愿，后来席间有人喝醉了，借着酒劲非要顾抒妤说明白，他到底是哪里输给了一个完全没被当成对手的柯江洋的。

闹哄哄的饭局一下就安静了，大家都纷纷抬头看着顾抒妤。她倒是泰然自若，慢悠悠地开口：“记得上次那个医闹吗，扯着我不依不饶的，差点就要抡起拳头了。我当时其实蛮害怕的，都在考虑万一被打我还怎么在医院待下去。后来是柯江洋第一个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就挡在了我的前面。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吧，我觉得他特高大。”

就因为这个！输了的医生自然是不甘心，非要解释：“当时我是有急诊，下不了手术台，可不比得他天天门可罗雀。”

对于柯江洋的讽刺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大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明显感觉气氛不对。顾抒妤看了柯江洋一眼，好在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依然憨憨地笑着，连替顾抒妤剥虾壳的动作都没有停止。顾抒妤见不得他被人欺负的样子，总觉得是自己让他受了委屈，她扫了一眼那个挑事的男医生：“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还是要尊重的，做人不能忘本。”

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顾抒妤拒绝了同事继续下一场的邀请，和柯江洋在江边慢悠悠地散着步。走了好几圈她的心情依然不见好转，倒不是因为得罪了同事，而是柯江洋受委屈却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着实让她心里堵得慌。柯江洋一路拼命讲着笑话，顾抒妤的表情还是那样严峻，后来他没辙了，投降了，无奈地说：“顾抒妤小盆友，做人不要那么认真好么？”

后来，这句话几乎成了他的口头禅。他们一个态度严谨，做任何事情都力求完美，一个却是随意得很，好像天塌下来都无所谓。

这样的两个人能走在一起，确实只能证明爱情从来是没有什么道理的。

第二章

和顾抒妤在一起久了，柯江洋才发现她其实并不像大家认为的那样高智商高能力，有时候还挺邋遢。她一个人住，却从来不会做饭，有时候上班累了衣服都不叠，直接塞进柜子里。柯江洋主动请缨，顺理成章地要来了她家的钥匙，他的工作量没有顾抒妤大，空闲时间替她收拾收拾房间，整理整理衣服，虽然不像是男人该做的事情，他却做得不亦乐乎。

事情的转机是在一个周末。

那天顾抒妤接到急诊电话匆匆赶去加班，柯江洋买好她喜欢的花蛤，炖着他最新研制出来的中药膳食。听到开门声，他以为是顾抒妤回来，没想到却是顾抒妤的父母。

一直为女儿终身大事操碎了心的父母愣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们一直以为顾抒妤还单着呢，居然默不作声地就“引郎入室”了。柯江洋从顾抒妤父母的表情就已经猜出他们肯定还不知道他的存在，虽然心里早就做好准备，却还是忍不住小小失落。

自然是他主动开口，将自己追顾抒妤的艰辛夸张当笑话讲给顾抒妤的父母听，两位老人家被他逗得眉开眼笑，对他甚是满意。

一顿饭吃得还算和谐。饭后，顾妈妈看似闲聊地问起柯江洋的工作状况。

“我是学中医的。”他如实回答。

刚刚努力营造出来的温馨好像一下子就定格了，顾妈妈很努力地顿了顿，才让面部表情缓和下来，许久才吐出一句话：“中医好。”

自然比不上外科那样吃香，柯江洋已经猜到了接下来的结局，但丑女婿迟早也是要见岳父岳母的，他又能如何去美化修饰？

第三章

送走顾抒妤的父母，柯江洋非要拉着她好好谈谈，态度严谨得让顾抒妤都不自在起来。但是他知道有些东西避无可避，他并不是一个有大志向的人，他的生活理想真的就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种小市民的高度，他不想顾抒妤后悔。

避无可避，顾抒妤这次抬起头，很仔细地看着他说：“其实你哪里都好，但是这种不争不计较的态度在职场却是软肋，可以给你赢得好的人气，却赢不来成功。”

终于还是绕到了这个话题。

柯江洋为难地看着顾抒妤，“你也知道中医现在的形势并不是很好，而且……”他吞吞吐吐的，顾抒妤猜不透他到底是为自己这份专业感到汗颜，还是根本没想好未来的打算所以才词穷。

“你考虑过出来单干吗？”其实这话顾抒妤已经说了很多次，她把他未来的路规划得清楚明了，只是当事人一直没表态。

半晌，她才听到柯江洋的声音，他说：“我只想守着一份工资，安静地过日子。”

是的，也不想走遍大江南北，也不想呼朋引伴，也不想改变……他的生活目标只有顾抒妤，她就是他的太阳，他围绕着她发光发热。若说以前顾抒妤还很感动，此刻这沉重的关注度却成了过分的负担，有时候逼迫得她想逃离。

第四章

分手是在一个周末，柯江洋一如既往地端来熬好的汤，就算他们其实已经冷战了很多天，他却假装没看到。这个态度一下就激怒了顾抒妤，一个对什么都无所谓的男人，其实还蛮可怕的。分手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让她惊讶的是连说分手，他也只是淡淡地应了声好，虽然眼眶红红的，却不做挽留。

顾抒妤又说了很多伤人的话，其实并不是想真的伤害他，更多是压抑太久的东西需要找个发泄口，但是无奈对方并不和她互动。她终于累了，心想，他们真的结束了。

当然，她内心还是多少抱着一些幻想的，刚开始她还在想如果他找她，她一定要好好地和他谈一下，她有一肚子的话。后来就开始着急了，不知道他为什么还不来找她，直到最后彻底失望。这个人真的是对什么都无所谓，不计较，包括他们的感情。

她开始试着和别人交往，对方不错，基本条件足够和她匹配。只是顾抒妤总觉得两人之间好像缺了点什么，她觉得他们更像一对搭伙的合作伙伴，而不是情侣。他有他的私人空间和必须忙碌的事情，而她总是格格不入。她有她的个人情绪和突然的自我，而他似乎根本不愿意去打扰，他们之间始终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太生分太理智。她开始想念那个无时无刻都会像影子一样围绕在她身边的人，哪怕是一碗汤一杯牛奶，却是这漫漫长夜能够驱赶寂寞的最佳方案。这个越来越明晰的念头让顾抒妤吓了一跳，这不是大家认为的皆大欢喜的结局吗？怎么会让她想逃离？她想大概是自己要求太高了，世事岂有完美，鱼和熊掌始终不能兼得。

转机是在某次夜班途中。

来了急诊，顾抒妤走得急，被迎面赶来的车子撞在了地上，肇事车辆早就吓得不见踪影。她一个人半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一下子就失了分寸。打完110和120，她静静地等着，脑海里来回晃动的竟然全部是柯江洋的影子。深夜病患都睡着了，他会端来热腾腾的汤，陪她说话；周末一个人在家，他会忙前忙后替她打扫卫生；突发奇想要去爬山看星星，还是他陪在身边……这样无助的时候，想到的还是他。

父母就算坐飞机也要几个小时才能来，打扰也无济于事。电话簿翻了几遍，最终她还是打了男朋友的电话，对方居然关机了。警车和救护车已经赶来，顾抒妤被抬上担架的时候，竟然像个小孩一样害怕起来，她拉着护士的手，央求她替她拨一个电话，柯江洋的声音很快响起，听到他的声音，她一颗悬在半空的心晃悠悠地就安稳地落了地。

第五章

顾抒妤知道自欺欺人始终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她愿意遵从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就当是踩着青春的尾巴最后放肆一次。当说出分手，她记得同样的结果，柯江洋是瞬间红了眼眶的，而男朋友的表情变化并不大，心里的罪恶感便减少了一层。离开时她还特意送他出了门，却不想他会突然折回了脚步，还紧紧地抱住了她，难得亲昵地在她耳畔说了句再见。

顾抒妤的心就跟着微微地刺痛起来，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拐角处，她知道从此世界再小，两人将无交集。顾抒妤也终于明白其实他是爱她的，也许并不比柯江洋少，只是爱的方式有成千上万种，顾抒妤只能选择最适合自己的那一种。他能给的物质生活再丰富，繁华落尽，她要的不过是一粥一饭的温度，他却给不了。

顾抒妤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在最没能力的时候却遇到了最想照顾一生的那个人，到最后只能相忘于江湖。而此刻她无比坚定地知道她应该怎么选择，外面诱惑再多，最终她需要的不过是一碗热汤的关怀。

“你在吗？”电话很快就拨通了。

“在呢，我正好炖了乌鸡红枣汤，要不要尝尝？”

“好的。”

顾抒妤愉快地挂断了电话，步履轻快地朝幸福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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