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义而卑微的呐喊

岸石

现在是个作秀成风的年代。不只是明星，连普通人为了博眼球，也不时要秀一下。过多的秀已经让人感到疲惫甚至厌倦。但如果有一种秀是为了生命而秀，它就不该被排斥。贾槟珲和刘媛的秀就在此列。

贾槟珲，身患白血病的小伙子。患了重病而又无钱医治，多么痛苦和不幸！如果不是通过网络等媒体引起广泛关注，他的不幸可能只为亲朋好友所知，得到的救助只是杯水车薪。贾槟珲不屈服于厄运，奋勇抗争。他病魔缠身，女友刘媛不离不弃，感天动地的爱情相伴相随。怎样博取社会关注、同情和援助，这对恋人急中生智，制造出一系列新闻事件，通过网络等媒体传播，发起救助活动。几年前媒体关于“女友不离不弃照顾患白血病的男友”的报道，感动了很多人。今年接连推出网络新闻事件，“众筹婚礼”“火烤癌细胞”“卖拥抱救男友”，令人触目惊心，感慨不已。众多网友给予捐助，社会组织、慈善机构也给予支持。贾槟珲在家庭一贫如洗，又缺乏医疗保障的情况下，费用昂贵的治疗因此得以延续。

面对“作秀”“炒作”的质疑，刘媛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如果这是炒作，也请原谅我们，我们只是想活下去！”处境卑微，深陷危难的人发出“想活下去”的呐喊，是天地间正义的强音！

真情引来救命善款

贾槟珲和女友的爱情一开始就少了点金钱地位的盘算。2010年的夏天，他们在参加朋友聚会时相识。当时的贾槟珲在昆明的一家手机店打工，初中文化，家在农村，父母是聋哑人。刘媛在大学读书，开始并不愿与贾槟珲交往，贾槟珲却主动追求，付出真情，加上好学上进的品行，令刘媛感到和他一起生活充满希望。2013年3月，二人确定恋爱关系不久，贾槟珲就发现自己得了白血病。刘媛辞去工作照料他，贾槟珲父母变卖了家中值钱之物，凑了4万元钱，送他到大理的医院治疗。可这点钱很快就用完了，只好出院。刘媛的父母强烈反对这桩需要付出巨大牺牲的婚姻，施加压力让刘媛离开贾槟珲。刘媛不为所动，但家里的帮助指望不上了，继续治病活下去，只能靠他们自己想办法。

重病在身，身无分文，只有呼吁社会救助。他们开了网络微博，寻求帮助，可这类求助信息多如牛毛，引不起注意。有热心人将刘媛不离不弃照顾贾槟珲的事反映给当地媒体，媒体一报道，反响强烈，收到捐款6万元。北京新阳光基金会被贾槟珲的不幸感动，决定赞助5万元治疗费。可医院给出的治疗方案是造血干细胞移植，费用需50万元。缺口巨大，让贾槟珲一度陷入绝望。为了给恋人以信心，刘媛提出和他结婚，死生与共。贾槟珲不想连累她，坚决不同意。北京新阳光基金会的几位工作人员却从中看到了救助他的“机遇”。他们热心为两人筹办一场梦想中的婚礼，还通过腾讯乐捐平台筹集婚礼红包6000份，作为贾槟珲的干细胞移植费用。婚礼所需的各项物资和各种准备活动由爱心人士群策群力，争相赞助。网上和本医院的病友们也纷纷为贾槟珲捐献“红包”，医生护士们把贾槟珲的病房布置成温馨的洞房……

今年3月21日，戴着蓝口罩的贾槟珲牵着刘媛步入婚礼现场。刘媛朗诵着誓言：我愿对你承诺，从今天开始，无论顺境与逆境，富有或贫穷，健康或疾病，我将永远爱你……这婚礼上的通用话此时听来却撕心裂肺，现场的人被感动得热泪盈眶。通过这场婚礼筹集了11万元，虽然还是不够，但可以先把骨髓移植的“舱位”定下来。

贾槟珲坚持不领结婚证，结婚也是徒有其名。婚礼的仪式既为了印证真情，更是为了唤起人们同情和解囊相助。婚礼虽然明显有募捐的企图，并没有影响爱情的纯洁。将感动化为善款，绝非谋私图利，而是把真情大爱升华到更高的境界。人们受感动，是因为这爱情是高尚的，不掺虚假，难能可贵。婚礼有策划的色彩，但策划展示的是真善美。爱情拯救了绝望的贾槟珲，真情搭起了救助的平台，现代传媒放大了他们求救的呐喊。

绝境中迸发出怪招

很多人无私援助，可治疗费用还有很大缺口。贾槟珲经常处在希望和绝望轮回的煎熬中。在等待到医院“入舱”的日子，贾槟珲回到家乡。他听说超过42摄氏度的高温可以将身体里的癌细胞杀死，决定试一试。今年4月9日上午，他找来堂哥帮忙，在自己家的菜地里，用砖头架起几根木头，又找来玉米秆等烧柴，在木架子下点着了火。火势变小之后，贾槟珲爬到架子上，忍着灼痛躺了下去。在场的刘媛担心他烤坏身体，劝他快下来，但贾槟珲硬是坚持了半个多小时。他让堂哥用手机拍照，下来后一看照片，场面非常震撼。当天中午，贾槟珲就将照片发到网上，还写上说明：“多烤几天我再去医院检查，看癌细胞有没有被杀死。”

网上的信息浩如烟海，一个小人物的发声却很快震惊世人，因为他发布的场面太震撼了！众多网友热议“火烤活人”这一事件，疯狂转发扩散影响，还有的媒体联系采访。有的专家赶紧出来澄清：“火烤癌细胞”没有任何科学根据。过了几天，舆论持续发酵，已不是一味的同情。有的网友发现架到火上烤的就是前不久戴口罩出现在婚礼上的新郎，还搜索出他就是两年前得到救助，女友痴心陪伴的患白血病的可怜人。一些网友纷纷指责贾槟珲“炒作”，骂他“作秀”，网络一时风云突变。

贾槟珲“火烤癌细胞”的恐怖场面虽然震撼人心，但仍属于怪异之举。谁会相信火能烤得了癌细胞？凭常识也会认为绝不可行。贾槟珲也不认为这真能治病，而是用来炒作，吸引眼球，进而吸引捐款。拍照片发到网上，足以在浩如烟海的信息中脱颖而出，引起关注，却经不起推敲。怪异的场面可以吸引眼球，但吸引慷慨解囊还得诉诸理智。

制造怪异场面引起的同情是有限的，这次“搞怪”筹款以失败告终。贾槟珲搞出“火烤”这样极端的行为，女友当时就反对，照片在网上一发布，原来大力援助他的北京新阳光基金会的志愿者斥责他瞎胡闹。失去媒体、社会组织、爱心人士的支持，少了对活动的合理合情策划，贾槟珲凭自己气急败坏而又异想天开的炒作，再难以重复“不离不弃”“众筹婚礼”事件的影响力和感召力。尽管炒作成了竹篮打水，贾槟珲也应得到一些理解和宽容。火烤癌细胞虽然近乎荒唐，但这不是哪位医生在做试验，而是一个走投无路的人在绝望中寻求发泄，一个艰难求生的人在探索微末的希望！行为怪异，并不能说是虚假。绝望时寻求援助，天经地义，和追名逐利的炒作不可同日而语。

污浊烟幕下的人性之美

继续筹款遇阻，交住院押金还是不够，贾槟珲一度想放弃治疗，幸亏有北京新阳光基金会帮助，医院答应给保留“舱位”。接下来怎么办？看到贾槟珲一筹莫展，刘媛万分焦急。她比贾槟珲信念还要坚定：“说什么也不能放弃！”可面对巨额费用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卑微的生命两手空空之时，要引起注意，得到施舍，只能作贱自己。在4月14日下午，刘媛找了一个纸板，写上“用我一抱，换您10元，救我男友一命！”到街头上卖起了拥抱。消息很快传到医院，贾槟珲得知女友的惊天之举，悲伤欲绝。他不想女友为了救自己而这样卑贱：“媛媛为我付出的实在太多了，我不忍心再让她这样救我了。”他在病友陪伴下找到刘媛，坚决拉她回去。一向温顺的刘媛这时却固执起来，坚持不走：“我要筹钱给你治病！”苦苦劝说不行，贾槟珲跪在了女友面前，这一举动吓得刘媛也跪在男友面前，二人抱头痛哭。这令人心酸的一幕被一旁的病友拍下来，也有人拨打了当地新闻热线，记者赶到了现场，加入了劝说的队伍。“女孩卖拥抱救男友”的消息在网上很快传开来，舆论沸沸扬扬，同情者众，捐款的也挺多。几天时间，手术的押金终于凑上了。医院也找到了骨髓的供体，贾槟珲的生命再次起航，让关心他的人松了口气。

这街头筹款虽然成功，但争议也很大。“卖拥抱”是什么意思？一个女青年街头上卖拥抱，10元钱抱一下，什么人愿意参与这样的交易，去拥抱她要满足什么？会产生什么后果？这一系列问题刘媛本人并没有给出答案。从这一幕“活剧”演出实况看，除了一群好奇观众，也没什么人要花10元钱换得甜头。救男友于死亡线上的呼唤怎么能和当街拥抱陌生女性的下流之举混为一谈！深入思考，刘媛“卖拥抱”乍看起来有点不正经，其实并无多少受侮辱、受侵害，有伤风化的危险。在纸板上留下接受捐款的账号，现场的人和媒体的众多读者捐款很方便。急中生智，智慧还挺高超，刘媛在绝望中近乎疯狂的本色表演胜过很多编排过的剧本。

今年4月中旬，贾槟珲已经“进舱”治疗，这是当今最先进的治疗手段。以后的治疗仍然困难重重，但他们已经得到了更多人的同情和支持，相信可以继续治疗下去。这对恋人无钱治病，要活下去，只能向社会呐喊。他们于绝望中动了心思，制造新闻事件，借助媒体炒作，“揭出病苦，引起疗救的注意”。很多人感慨医疗体制不公，贾槟珲这样的打工者在医疗救助体系里无着无落，即使参加“新农合”医保，得到的救助也很有限。全民都能享受到高水平的免费医疗，不是一朝一夕能实现的。在个人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向社会求助，就得发出呐喊。为了引起注意，有些“作秀”“炒作”，只要不违法、不违反社会公德、不虚构事实，就是正义的呐喊。对于像贾槟珲这样的处境卑微的人发出的求生呐喊，人们应该给予理解和支持！

□本栏编辑/厉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