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洁
“东城的美女西城的汉,崇文的痞子满街窜。”自崇文区和东城区合并,成为“新东城区”后,她便光荣地从“痞子”升级成了“美女”,但她依旧无耻地为身份证上的“110103”的开头骄傲着。无论走到哪儿,只要人家问起来,她总会说自己是“前门楼子底下长大的北京丫头”,那语气里,自有一种“贫僧是从东土大唐而来”的自信与从容。
大学时,总有外地的同学说北京人说话像“嘴里含着热茄子”,学播音的朋友的讲法更专业,他们把北京人说话的特点概括为“唇舌无力”。她无法否认有些北京人确实有人家说的那些毛病,每当听到某些服务岗位上的北京人说话像睡不醒、嘴张不开似的,她也感觉腻味。说好听了,那叫“没有敬业精神”,说不好听了,那真是给北京人丢脸。为了给北京话正名,更为了给北京人争脸,在一次每人都要上台讲述十分钟的读书分享活动中,她和大家分享了老舍先生的话剧剧本《龙须沟》。分享完毕,老师只评价了一句:“我来北京几十年了,这是我听到的最悦耳的京腔。”这是她大学时代最荣耀的一件事,每当想起来,她的心里就像吃着炸酱面那么美。
前些年,就为和几个总说“北京人说不好普通话”的同事叫板,她苦练了大半年,愣是拿下了那个一般只有播音員手里才有的“普通话一级甲等”证。
随着她的普通话越来越标准,她也渐渐发现了北京话越来越多的特点和魅力,而在这之前,她对语言根本是无意识的。从此,北京话、普通话,仿佛成了她的两个语言频道,她已经习惯了在不同的场合在两个频道间自由转换,无论是端庄大气的专业范儿,还是热情亲切的邻家范儿,她都游刃有余。但有些时候,特别是当她到了南方,还是会发现自己说话,会在无意中带出一些带有京味儿的感叹词。或许,有许多东西,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
去年,一个阳光明媚的秋日,儿时一起长大的一位伙伴结婚了,当年大杂院里的老邻居已有十余年没见了,终于有机会凑到一起。这是他们自从拆迁离开大杂院后第一次聚会。老邻居们的笑脸,老邻居们的声音,让她觉得是那么的熟悉与亲切。老院子已被拆去了,承载着儿时记忆的胡同也已经不在,不变的,除了浓浓的昔日情谊,还有那浓浓的京腔。
在欢笑声中,她细细地品味着那熟悉的京腔。京腔之美,不单单体现在那轻快俏皮的“儿化韵”上,也不单单体现在北京人的吐字发音上,更不体现在网络中那些被肢解的方言土语、被滥用的俏皮话上。语言是流动的,是讲究场合、语境的。京味语言中所体现出的精神气质,是与北京人那鲜明的性格特征紧密相连的:北京人热情豪爽,北京人淡定从容,北京人敢于也善于自嘲……那是融入北京人血液中的一种文化基因。
在一阵阵悦耳的欢笑声中,她也忽然发现,回到伴随自己童年成长的人群中,她的一口京腔此时此刻也变得格外纯正。
“得!现原形了!原来,这才是我的母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