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秀刚
仔细想想,这张彩色照片已然拍摄了有四十二个年头了,这熟悉的地点、熟悉的场面、熟悉的人物,已然将那段熟悉的历史定格于永恒。笔者是一个50后,出生那年是农历乙未年(羊年),时间流转,如今老矣。
记得我长大记事后,我母亲曾经对我说:“你小的时候乳牙又白又齐。老家乡下的一位邻居老奶奶,见到你后对我说你看看,这孩子长得满口又白又齐的小白牙,长大了以后一定有吃好东西的命,不信你瞧着。”谁承想,替牙后我满口整齐划一的小白牙变成了俗话说的小芝麻牙,而且两颗门牙上还生有黄斑,反正是多多少少有些影响“市容市貌”。
随着时间的推移,老奶奶的预言得以变成事实。自我长大成人,从事饮食工作以后,好东西真真实实没有少吃耶。山珍海味,分门别类,燕窝、鱼翅、鲍鱼、海参、鱼肚,蟒蛇肉、眼镜蛇肉、猴肉、娃娃鱼、竹鼠,野生猴头菇、竹荪、银耳、花菇……这可不是我多有钱,倒是完完全全的厨师职业赐我吃货“食机”,使我纵横行走在川、鲁、淮、粤等,尽显吃食时尚魅力之地所致。坊间流传“男属羊出门不用带干粮”,过去的那些年,无论我走到哪里,中华民族流传数千年的五字真言“民以食为天”,对我来说都不是问题,问题是怎么个食法。
1971年岁末,我怀着对新生活的向往和朝气蓬勃的理想,步入工作岗位。1972年的花开时节,我有幸加入为柬埔寨宾努亲王夫妇提供餐饮服务的行列。从此也拉开了我从师习艺,真正从事厨师工作的大幕,开启职业的生涯,自此我也走上了成功的坦途。天道酬勤,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初入道的我,一个连煮粥都不知道如何制成的、文绉绉的毛头小伙,居然经过十年的历练熬出头,成为了一名谙熟厨道,名副其实,可制作若干传统南北大菜,风味小菜信手拈来,技术全面,为众多的国内外贵宾、知名人士等提供餐饮服务的烹饪技师。
自然,这期間的辛苦付出也是一言难尽,起早贪黑常态化不说,战酷暑、斗严寒也是匆匆一年又一年,其中最最最记忆犹新的一件事是,有一年的严冬,一个北风呼啸、滴水成冰的翠晨,我正在给鱼肉脱骨时,一不小心,锋利的刀刃将我右手的小拇指肚片开了一个口子,鲜血淋淋、疼得揪心,我按住伤口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医务室去包扎,那个老大夫看到后着急地说:“得赶快去医院!”经她简单包扎后,又给我开了一张三联单(公费医疗凭证),就催着我赶快去北京医院。在医院缝了两针,回来后我照常上班,依旧洗菜、杀鱼、掏鸡屁股(去内脏),时间是最忠实的朋友,它实实在在地记录下了我走过的每一天,每一年。厨师,赋予了我不一样的经历,也让我更加热爱生活。
除此之外,另外发生的几件有趣的事情,今天也特别值得回味。首先是粗加工,师傅指令我杀生,宰元鱼杀黑鱼,起先我总是战战兢兢,心有余悸。可能是与生存环境、气候、物种等紧密相连的关系吧!柬埔寨人特别爱吃黑鱼,而且花样繁多,变化多端。煮汤吃,烤着吃,晒成鱼干炸着吃,甚至于生着吃。我天生胆子小,初生牛犊真畏虎,就连宾努夫人都笑话我,说我不像个男子汉,令人难堪。你想想,看着黑鱼长的那个丑陋样子,本人就在心理上崩溃了,而面对凶猛的元鱼更是令我心惊胆战,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哆哆嗦嗦地下狠手。还不错,没过多久我就把胆儿给练肥了,处之泰然,而且也保质保量了。
其次,那时宾努夫人几乎每天都会下厨房安排指导我们做莱。有一阵子亲王特别地忙,经常召开会议,废寝忘食,由于工作忙碌,亲王面容消瘦。亲王这边一忙,无疑我们也得跟着一起忙,这样一来,我们与宾努夫人就很熟了,她与我们谈笑风声,有时她还会用跑调的汉语,和我们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结果让我们捧腹不已,个个笑得弯了腰,气氛其乐融融,如同一家人似的。
这一天是个温暖的冬日,夫人步入了厨房。一如往常,她人还未到,其特有的拿腔拿调,欢声笑语则先于其人飘进了厨房,紧跟其后的是法国香水的味道,浓浓的,香香的。餐厅服务员阿丁又陪同夫人来厨房“指导工作”了。阿丁,丁云香,祖籍浙江绍兴,来自北京饭店。阿丁她人近中年,明显的发福了,但皮肤依然白皙。她留齐耳短发,生得一对小笑眼,性格开朗,她特别爱笑,一笑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缝,同时露出满口白而整齐的牙齿。夫人指点完午餐应该如何如何后,我们正聊天时,夫人突然面对我坦诚直白地说:“小耿,你的牙齿长得怎么这样,其实你门牙上的黄斑可以试试,用细砂纸轻轻打磨掉的。”当时让青涩的我挺不好意思,闹了个大红脸。搞笑的是,我下来后,径直到木工房找了一块纲砂纸,对着镜子磨那两颗门牙,嘿嘿,奇迹真的出现了,件随我近十八年的那两颗门牙上的黄斑,顷刻之间消失殆尽,与之前截然不同。
再之,我从小到大一直用左手使用筷子吃饭,参加工作以后,同事们也早已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由于逢年过节,宾努亲王夫妇有时要请作为他们身边工作人员的我们吃饭,我依稀记得在第一次请我们吃饭时,夫人见我用左手拿筷子很奇怪,就笑眯眯地对我们说:“听说在你们中国,左手使用筷子的人聪明,可是这样会在饭桌上同别人‘打架的,不好。”接着她又对我笑着说:“小耿,你应该练练使用右手拿筷子吃饭。”虽说当时的我有些尴尬,但心里还是觉得有必要改一改。
还有一个令我惊诧的是,宾努夫人居然是一个烹调高手,做得一手漂亮的柬埔寨菜、越南菜。几年间,夫人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手把手地教我,一次次地做示范,有时一着急,随口叽里呱啦地对我讲起了柬语,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教我绝活中的一个,我至今记忆犹新,大家都知道鲫鱼鲜嫩好吃有营养,但是刺太多且细,夫人的绝活是在烹制鲫鱼之前,先用刀将鲫鱼脊背两面用密刀将鱼刺切断,这样烹制后食用时,小小鱼刺就不会“兴风作浪”了。借此文值得浓墨重彩一笔的是,夫人教我的这些柬埔寨菜,在我以后的餐饮服务工作中功不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