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彩
历来,建筑奇葩都是时势造就,或因军事,或因民生。那些从石缝里蹦出来的智慧气势逼人,令人惊艳,让人叹为观止。金秋梅雨之时,怀揣对一座桥梁的好奇,我踏上了这次寻古之行。
最初结缘葛镜桥,源于邓老师为我收集的《贵州文化遗产》,脑海里留下一道立于险峻山崖上的优雅桥身。“北有赵州桥,南有葛镜桥”,茅以升发出了这样的感叹。我相信,南北两桥并立,与前者的名望相比,后者在世人的认知里属于寡闻一类。但是,这座桥却是中国十大名桥之一。名望只不过是人们赋予的荣耀,即便没有这些俗世称谓,也丝毫不减葛镜桥的建筑成就。
我很少对某一建筑会产生持久情感,而对葛镜桥却有着深深的爱慕情谊,这种情绪不仅仅来自于桥身的独到设计,更倾心于造桥背后的故事。
原计划是徒步洒金谷,结果南北不分的两人凭直觉往麻哈江下游走,时间越久越对前方失去信心,因为期待的景致并没有如期映入眼帘,依旧是连绵的山路和云雾。询问路人,皆说前方没有什么景点,可我们又不甘心已经踩着高跟鞋在石子路上走了一个多小时,于是就相互鼓劲说再往前走走,去看看山的那边是什么,就这样走过弯道,几次想放弃而又停不下脚步。对山的那边有着好奇心,即便是无获而返,也能给我们的好奇一个答案。
就在决定下一个弯道之处再无“猎物”便撤退时,我们收获了这一天里最大的满足。
当这座修建在峡谷,主体形式为非对称、变截面、尖顶厚敦联拱的桥身映入眼帘时,它立即与我脑海里贮存许久的那个相似身形对应上来。我激动地给同伴说:这就是葛镜桥。
这是一座非官修而是民建的桥,建桥者名葛镜。400多年前,他解甲归田回故里平越,即现在的福泉,见麻哈江峡谷将南来北往的驿道阻断,人们只能通过渡船才能通两岸,洪水季节事故频发,于是他决定独资建桥。
建桥的过程是极其漫长而悲壮的。他一人扛起所有的经费,不求官助,也不找乡绅筹集,不惜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变卖投入到建桥上。最初的10年里,他先后在渡口和峡谷建了两座桥,均被洪水冲垮。这并没有让他挫败,且写了一首诗,诗中有两句至今令我十分感动:持一片心盟白水,桥不成兮镜不死。
在两次建桥失败之后,葛镜挑选了在当时人们认为最不可能建桥的幽深峡谷处重新开始新的一轮施工。工程十分艰巨,历时20年,终于建桥成功。而此时的葛镜已经一贫如洗,长年省吃俭用,身如枯槁,疾病交加,桥成之后第二年便以70岁高龄逝去,真正做到了桥不成兮镜不死。
一个人能倾其所有来坚持做一件造福他人的事,这是非常人能达到的毅力。无私奉献、矢志不渝、坚忍不拔这些词语,放在他的身上都没有浮夸。
青石板铺就的小道往下蜿蜒到桥头,依稀当年的古驿道风韵犹存。在石板路旁我看到了一块石碑,努力分辨字迹,在落款处看到了“葛镜”一词时心里忍不住的狂喜——我真的与之相遇了,在这旷世里邂逅!
它很美,依旧保留着400多年前的细节,犹如一个成熟女子般风华依然。立柱上的石球是用一块完整石头雕琢而成,纹理清晰。这座桥最神奇之处是桥身未用任何粘合剂,石头之间直接累加,单孔呈对称且尖顶,借助张力抵消重力,石板与立柱之间仅是镶嵌,已牢不可摧。从传统技术上来讲,葛镜桥的主体形式在活载压力下很容易垮塌,但茅以升经过实测以后得出的结论,却是它可以承载10吨载重的汽车通过。桥根据主、次河道以及第三高位台,三孔联拱,分别对抗不同季节的水位。桥墩则是借助峭壁上的石矶搭建石块自然而成。身处桥洞仰望整个桥身,豆腐似的石块悬于空中,备感不可思议。
此时正值枯水季节,次河道的石矶裸露在空气中。从桥下观望四周环境,感叹着葛镜当年在此选址造桥的种种困难,更对这一己之力所创造的奇迹备感崇敬。在桥旁杂草丛生的不起眼之处,立着一块石碑,上有朱德的题书:夹江两山高,屏江水怒号,往来无病涉,端赖葛公桥。看来,这一壮举就连历代名人也为之倾倒。
站在桥上,望着江水缓缓流过。水走过了便不再是你刚定格在某一河段的水,可这条河又与遥远的年代仿佛有着血脉相连般的生生不息。河水之上的葛镜桥,青石斑驳,藤蔓清幽。时光荏苒,烟雨濛濛,古往今来,400年的往事汇入到历史的长河之中,而我们能知晓的终是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