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俊利
秋天的庄稼被收割了,田野一片空旷,给人寂寥、惆怅之感。
李平站在丰收后的田野里,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享受一年四季中最后的一段秋阳让人生出无限依恋。可他无暇顾及这些,此时李平面对着一次选择。
李平是一位业余作家,而且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在国家级报刊也时常发表小说、散文,有的还获过奖。他收获了什么呢?仍然是清贫。
李平的同乡好朋友,在南方经营一个公司,主营科尔沁牛肉干并且很火,牛肉干那是来自科尔沁苍茫草原,向世界奉献原生态的美味佳肴。更因为这里水草丰美牛羊肥壮,是科尔沁黄牛的故乡。更因为这里人们勤劳、善良、纯朴、真实,也像草原牛羊一样原汁、原味。牛肉干必将走出中国,誉满世界。
但是这里历史悠久,文化底蕴厚重,有辉煌的历史,灿烂的文化。从古至今,科尔沁大地出现无以计数的能人志士、英雄豪杰和这里的人民一道推动着中华民族的历史进程,演绎着不可或缺的历史角色,同时这里山河奇观千姿百态,自然景色,气象万千。同时这里有李平对苍天的敬畏,对大地的热爱和美好生活追求,家园的眷恋和心灵的呼唤。这就是他心中的家园,写作的皇天后土。
朋友邀请他加盟自己的公司正等待他的回音,他知道,到南方打工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踌躇。
李平身边还站立着一棵粗壮的玉米秆,玉米棒已被农人掰走,叶子也被风吹落。眼前的大地只剩下一根根光秃秃的秸秆在风中哀鸣。他想这棵把果实献出的老玉米,难道是自己的明天吗?难道是自己的宿命吗?李平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前面有一抹粉红,在匍匐前行着,那是一个人影,谁会到这空旷的田野里来呢?当走到眼前,才看清是一位古稀老妇,头发已经雪白、脸上布满了皱纹和一块块的老年斑,尽管有沧桑之感,但俨然像市里公园里跳舞,享受幸福时光的老人。她正跪在垄沟里,一手拄地,一手拨开地上的落叶和杂草,一颗颗地捡拾着撒落在地上的黄豆。
李平蹲下来问老人:“你这么一颗颗地捡,一天能捡多少啊?”老人捡得很认真没抬头,默默地说:“别问捡多少,只管捡就是了。前面的楼房大厦,从前是我居住的村庄,现在我也成了城里人呢,不愁吃、不少穿,我六十多年前,每当,秋收完了就开始拾地呀,那时真的是颗粒回仓呀。我是一位农村妇女,一直坚持呀,前几天在前面那片玉米地,我一天捡五十多斤的玉米呀,后来有人在地里放羊……”
李平学着老人的样子,一颗一颗地捡起来。老人还说:“自从秋收后,我每天都到这儿来,到这里心就踏实,心就亮堂。前些日子,都是我儿子开车送我来的。这些日子儿子出差了,我就打车来。”
“打车要多少钱?”
“人力车一来一去也要八元。”老人答到。
“你一天能捡多少?”
老人笑了:“像今天也能捡五斤多呢。”
“三十多年前一天能捡几两黄豆,那可了不得!”
李平又说:“1斤黄豆不过2元多,那你就不如在家待着了,享清福哪。”
老人说:“自小在农村待惯了,见了撒落的粮食就心疼,你没经过挨饿的岁月啊。”
李平看到这个景象,听到富有哲理的语言,突然想起故去的奶奶。想起为纪念奶奶写的那首《祖母》:
她是秋天的拾穗者,
刚吃完早饭,
熬到晚饭时,
她的头发就白了。
可是那年一个讨饭小女孩的眼泪,
滴成了她的一碗米,
祖母沙坨顶上守着下面这一片黑土,
想念祖母的日子,
我把自己当成了一粒遗落的粮食。
哎!祖母现在活着有多好。
李平望着眼前这位慈祥老人,又望望西南那轮火红的夕阳。是啊,人生有时是不能用得失来衡量的,干你想干的事吧。
李平帮助老人,把捡来的黄豆拿到公路上。
麻 雀
童年的家乡有好多好多的麻雀,飞起来像云彩一样在村子上空与周围庄稼地里盘旋。群起群落,尤其在冬季落在一棵大树上,仿佛突然间长满密密麻麻的叶子。这些无以计数的麻雀自下而上活动的范围与空间是和我们这个村有关的,几乎一生也不离开我们的村庄。它们从不迁徙,生活在人们的屋檐下,墙缝里,柴火堆中。麻雀是村庄坚实的守望者,也可以说是村庄忠实的守护者。麻雀把村庄当成自己永远的故乡,它和村庄一同经历四季,经历岁月的沧桑。
其实,那时麻雀是不被人尊重的。因为没有华丽的外表,又没有动听的歌喉,有时还和人类争吃谷类、小麦、高粱等作物,就因看见这些小小的过错,没有看见它们每天要吃多少害虫,竟被列入“四害”行列,国民共除之,以至于遭到“满门抄斩”的奇冤。那时,我们小伙伴把麻雀称之为“家贼”,是我们捕捉的对象。因为麻雀肉既肥又香,我们用弹弓打、下夹子夹、用筛子扣、到屋檐里掏等手段来对付麻雀。
在夏季里,常常几个顽皮的伙伴,以人为梯,去屋檐下掏麻雀,把收获的带有黄嘴丫的雏鸟连同褐色纹路的麻雀蛋引以为豪,还常常用麻绳拴着一只麻雀玩。记得有一次在家的屋檐下掏出几只还没有出飞的“雀油子”,放在家中的窗台上,雏鸟凄厉地叫着不停,引来大麻雀。当时我家窗户分上下两扇,只有下扇是玻璃的,上扇是纸糊的。玻璃和窗户纸把它们隔成两界。那两只大麻雀爆发着所有的愤怒,有一只撞在玻璃上,企图冲破防线,结果撞掉的羽毛在风中飘舞,另一只竟把窗户纸撞一个窟窿,飞到屋里叽叽喳喳的和它的孩子亲近。这个场面把我们几个小伙伴吓得惊呆了,坐在炕上的奶奶把窗户打开,放走了大麻雀,我们几个小伙伴又小心翼翼把几只雏鸟放回雀巢里。这个场面至今还记忆犹新,每当想起麻雀救子的故事,让我深深地自责和内疚着。
捕来的麻雀不管用什么方法,它始终不吃不喝,气愤到极点,忧郁到极限,总是在绝望和绝食中死去,我对麻雀产生了敬意。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具有威武不屈、贫贱不移的性格,有着用生命护卫自由活泼的天性。
还有一个场面叫人忍俊不禁。进入春天,麻雀欢呼雀跃,因为进入繁殖期,通过春、夏、秋、冬辛苦劳碌,麻雀数量成几何倍数增长。进入八月,谷子、黍子快熟了,麻雀满天飞,争着与人吃谷粒,村里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人们总是拿着树枝吹喝着轰赶麻雀。那是轰不过来的,有的在木杆绑上红布像旗幡一样在田野舞动,有的竖起稻草人,再戴上一顶草帽,端着枪,并且装模作样的披上一件衣装,稻草人不分昼夜,不吃不喝,不躲风,不躲雨,忠诚地监守着。麻雀躲了几天,又折了回来,对于麻雀的伺机行动,稻草人充耳不闻,无动于衷,麻雀识破诡计,和稻草人成了朋友。吃饱了,它们便落到稻草人的肩上亲昵、唱歌。农人不得不说“年景好了,老家贼能吃多少……何况老天爷还饿不死瞎家雀呢”。不得不对麻雀进行了妥协。这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我已居住在城市里,城市也有麻雀,其实城市的麻雀和农村的麻雀没什么两样。仍然是语不惊人貌不出众,依然是鸟类的“平民”,仍然是飞鸟类“大众”,但是每天几只叽叽喳喳的雀叫声,像音乐,似晨钟呼唤我起床。听见叽叽喳喳的絮语,看一跳一跳啄食的姿态,有一种回忆幸福地流动。经过迷雾,经过风雨,经过磨难,我突然感悟到:其实,我们的幸福和那几只悠闲的一跳一跳的麻雀没什么两样。
(责任编辑 杨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