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记

2015-07-22 18:39罗先发
云南教育·视界(综合) 2015年3期
关键词:宿舍杂志学校

罗先发

曾经,乡村教师都住在学校提供的简易宿舍里,宿舍兼办公室,也就是我们乡村教师的“家”。每次随着岗位变动,老师们就搬一次“家”,每一次搬“家”,都记录着老师们走过的岁月,而这也是我们乡村教师辛勤工作的见证。

最早搬“家”,是我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们大队(现在的村委会)共有4个校点,毕老师要从大岔河村校点调到村完小,我们的班主任周老师带着我去帮毕老师搬“家”。记得到了大岔河小学,毕老师的行李已经打理好了——一个“马桶包”,一个木箱,一卷铺盖。那个木箱已经上锁捆好了绳子,我好奇地提了提,发现很轻,大概里面没什么东西吧,于是我主动承担了背木箱的任务。两位老师也非常高兴,还一路不停地表扬我。走了近一个半小时的山路,将毕老师迎到了我们大旭宇小学。虽然满头大汗,疲惫不堪,但看着同学们羡慕的目光,我们心里美滋滋的。

1996年,我师范毕业,分配到了一个叫龙潭山的小学,这是我自己第一次搬“家”。当时,龙潭山在哪个方向我都不清楚,老父亲帮我背着铺盖卷儿,我背着一个军用行李包,早晨8点多从老家出发,走两个多小时来到镇上,问明路况,喝水歇气后继续上路。从小马街上二中、过大板桥、上界牌,再上长地、草籽地,过大梨树,经过近四个小时的跋涉,终于到达目的地——龙潭山完小。到了那里,老父亲由于家里农事繁忙,安顿好我后,背影就消失在斜阳里了。

还没有正式收假,学校里只有几个灰头土脸的学生在凹凸不平的土操场上打扫着卫生,见到陌生人,他们好奇地观望着。听说我是新来的老师后,他们很热情地将我的行李搬到屋里临时堆放着,又将我领到距离学校两公里外的龙潭山村李老师家,晚上,吃上了龙潭山地道的烧洋芋、高山火腿、荞面果,那种味道至今都记忆犹新。

第二天,完小校长罗老师为我安排了宿舍——位于两间教室中间的土木结构房屋,这是楼房第二层,走在楼板上吱呀作响,摇摇晃晃,但龙潭山属于高海拔地区,湿度大,所以这是学校最干燥的一间宿舍。罗老师就住在我下面一层,居然是土地板。那个李老师住得更差——是一个带走廊的房间,被隔成两半,他住的里间没有窗子,白天关上门就和黑夜一样。

就这样,我有了第一个“家”。这是一间坐西向东的房子,早晨,第一缕阳光透过门缝,照射到屋子里。屋子的天花板、板壁上贴满了各种报纸和杂志,这些是前辈们用来装修房子用的,那个时代的老师基本都是用废旧报纸杂志来装修自己的“家”。后山墙上,有一个不足一平方米的小窗,幸好,两扇窗子可以打开。窗户虽然很小,但成了我最喜欢这间屋子的地方。我将办公桌摆到靠近窗子的地方,坐在椅子上,打开窗户,映入眼帘的便是成片的华山松,满眼翠色欲流,微风中阵阵松涛时断时续,一股股仿佛带着甘甜味的清风扑面而来,使人心旷神怡。回想起来,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住过窗户这么小的房子,但也从此没有闻到过如此清新的空气。

这“家”里,除了一张床、铺盖、洗漱用品、办公桌椅外,基本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喜欢涂鸦的我,搬了两张多余的课桌,将报纸铺在上面,成了我的练字桌,四壁都留下我涂鸦的痕迹:床头上挂的是师范同学送的“自强不息”,天花板上被我写上了“心底无私天地宽”,屋子左侧粘贴了当时自认为不错的柳楷横幅“清风满室”,练字桌正上方摹写了杨再春的书法“秋雨洗我心”,摹写的《兰亭序》贴满了横梁……宿舍里,唯一的电器是一个德生牌收音机,每天下午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文艺调频的节目,从广播里,知道哪个歌手、哪首歌排行第几……当时,了解山外的世界,基本靠的是报纸、广播、杂志、书信。那几年,我订了很多杂志,《演讲与口才》《小学生优秀作文选》《中国钢笔书法》,等等。每个月邮递员来的日子,是我最高兴的日子,因为邮递员会带来新杂志,会带来我期待的人的书信。每当捧着一本本带着油墨香的杂志,就会一口气把自己喜欢的内容都读完,会有一种吃过“大餐”后的满足洋溢在心田;每当分享着同学、朋友、老师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我就会忘记自己身处大山深处……

在这间小“家”,我一住就五年。后来,因为工作需要,我第二次搬“家”,我的所有家当就是四个小方凳、七个纸箱,其中有两个大纸箱全部是书。到了中心完小,领导安排我住进了宽敞的、带有套间的砖混结构教师宿舍里。2004年结婚,我先后添置了大床、沙发、电视机、衣柜、书柜等物品,终于像一个“家”了。

2006年,根据学校安排,我们两口子被安排到了另一幢楼的一套两室一厅一阳台的房子里。这是我第三次搬“家”,请了好几个亲戚帮忙,大床、衣柜拆开再重新装上,好一顿折腾。年底,儿子也在这个家里出世了,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我们觉得自己是这个学校最幸福的人。这次,我和媳妇十分坚信,我们要在这里住到老了。

2008年,我在南华县城也有了自己的房子,买了全新的家具。2012年,我爱人通过参加城区教师选调,以优异的成绩进了城区一所小学,进城住新房去了。而此时的我,又面临着一次搬“家”,学校周转宿舍要开工,必须拆除住宿的危楼。我又重复上次的搬家活动,第四次搬“家”,搬回到最初在中心完小住的那幢综合楼一楼的单间里。一个三人座木沙发无法摆放,送回了老家,衣柜、电视柜可能是设计时没有考虑这么多的拆装次数,螺丝松了、掉了,也只好将就着用了。去年九月,我们学校周转宿舍建好了,我第五次搬“家”,住进了功能完善的“家”。这次,我那几样不争气的家具再也经不住折腾,该扔的都扔了。

我读三年级时帮助搬“家”的毕老师,今年就要退休,这次他也“搬”进了周转宿舍。搬进周转宿舍那天恰逢周五,晚上大家都高兴,喝了几杯小酒,微醉,借着酒兴他首次给我们“披露”:工作42年,他先后搬了十八次“家”,这次应该是他教学生涯的最后一次搬“家”。我想,随着国家对教育投入的不断加大,诗圣名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已经成为过去,而“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正在成为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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