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会在政治、种族争议中上演《克林格霍芬之死》

2015-07-22 08:30谢朝宗
歌剧 2014年12期
关键词:绑架者霍芬亚当斯

谢朝宗

在大都会歌剧院的首演作品现场,气氛通常是喜气洋洋,盛装的观众款款走在剧院的旋转楼梯上,幕间还饶有兴致地要品尝些香槟。但10月20日的晚上,林肯中心广场四周围充满了警戒线,广场净空,观众要通过指定通道才能进入剧院,而剧院里也处处备有保安。

这如临大敌的阵势,是因为当晚要上演美国当代作曲家约翰·亚当斯(John Adams)的《克林格霍芬之死》(The Death ofKlinghoffer)。注意国际歌剧形势的人应该多少有所听闻,这部戏曾被一些人指责有反犹太倾向,他们对大都会搬演此戏表示严重抗议。当晚广场对面的安全岛上,是几百个抗议民众,一排轮椅摆在队伍前面,其中还有前州长帕德逊和前市长朱利安尼,场面相当壮观。场内在第一幕第一场末了,有人持续大喊:“克林格霍芬的凶手永远不会被原谅!”直到他被警卫带走。

争议的由来是歌剧的题材,它讲述的是当今国际社会上最具爆炸性的问题之一: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的冲突。歌剧根据1985年发生的一件真实国际事件写成,那年10月,四个巴勒斯坦解放阵线的成员,挟持一艘地中海度假邮轮并绑架了船上的400名乘客及船员。其中有一名美国籍犹太裔乘客名叫里昂·克林格霍芬(Leon Klinghoffer),他虽然两次中风要以轮椅代步,但为太太58岁生日和结婚36周年纪念,兴高采烈地以乘邮轮来庆祝。可没想到他却成了绑架者枪下的牺牲品,被杀害后尸体连轮椅一起丢下深海。

这出歌剧的创作团队包括从作曲亚当斯、词作者爱丽丝·古德曼(Alice Goodman)到导演彼得·塞拉斯(PeterSellars),他们一向主张歌剧要与当代社会接轨,逼迫观众去检视自己已有的观点,他们的第一次合作,是以华盛顿和北京重展外交关系的历史关键为题的《尼克松在中国》(Nixon inChina)。《克林格霍芬之死》是一个更具争议性的主题,歌剧首演是在事件发生的6年后,但这对许多人来说创痕犹新。

不过自从1991年在比利时首演以来,此戏似乎已经建立了一定的地位,大都会在节目单里列出该剧至今已在欧美各地上演有20多场。塞拉斯的原制作,甚至在当年9月就来过纽约的布鲁克林音乐中心,之后美国也演出了三次,包括2009年在茱莉亚音乐学院、2011年在圣路易斯和今年3月在长岛,其演出现场都风平浪静,即使是大都会在2月宣布演出场次时,也没有被歌剧圈外的人注意。但不知为何,自夏天开始,以反诽谤联盟(Anti-Defamation League)为首的犹太组织,突然提出严正抗议,经过协商后,大都会宣布该戏照常演出,但取消原定在全球68个国家和地区的电视实时转播。

双方各让一步或许满足了反诽谤联盟和大都会,但几乎所有其他人都不买账,一方面是抗议者仍继续抗议,另一方面则是支持此戏的人批评大都会屈服于特殊团体压力做言论检查。

老实说,大都会相当程度重视了抗议者的意见,包括在节目单里刊登克林格霍芬两个女儿的抗议信(他太太在事发4个月后过世),及把歌剧剧本全文刊在网站上。但同样明显的是拿这个争议来做卖点,宣传照片用的是绑架者举枪对着克林格霍芬的画面,广告口号用的是:“看过,再作评判”。对于取消同步转播一事,一开始的解释是避免助长其他地区(像是欧洲)日益高涨的反犹太声浪,但这个解释只能引发更多疑问。剧院经理盖尔伯(Peter Gelb)终于在日前在广播采访中承认,主要是为了“平息”或“安抚”反对者,他们其中一些人是大都会的主要捐款者。首演当天广场净空,把抗议者隔离在对街,生怕他们与观众有交集,也是对言论自由的一种讽刺。

就戏论戏,说这个歌剧有反犹太色彩是不公平的,至于有人批评亚当斯给恐怖分子抒情的音乐是在美化他们,这更是忽略了艺术创作首要原则——创造可信的角色。张爱玲早在40年前就说过:“写反面人物,是否不应当进入内心,只能站在外面骂,或加以丑化?”这是个完全多余的问题,因为即使对敌人也要“知己知彼”。

不过这也不表示它就是一个完美的杰作,最主要的问题,是古德曼的剧本。在结构上,第一幕缺少重心,主角克林格霍芬夫妇根本没有出现,因此其他角色(包括绑架者)就相对显得更重要。而歌词本身也很抽象,角色的性格、事件的前因后果,都没有清楚的解释,只有剧末克林格霍芬太太在得知丈夫的死讯后的愤激之词,才算比较真实地表达了角色的内心。至于歌词里夹杂的历史宗教典故,更非大多数观众能懂。正因为不能对任何一个角色有深入的了解,难免就产生人们认为创作者同情恐怖分子的误解。也由于第一幕剧本没有戏剧冲突,亚当斯的音乐也显得缺少变化,几乎都是中慢板抒情的音乐。

但在我们看来是缺点的,可能正是创作者所要表达的。塞拉斯和亚当斯都说过,他们是拿“神剧”(Oratorio)来做模型,所以剧中有大量的合唱,这在神剧里是用以代表平凡大众,也就是观众,其他的角色,往往是某种性格的原型,非是有血有肉的个人。也因此“克林格霍芬”的歌词。很多在表达对巴以冲突和恐怖主义的抽象,听起来比较像是创作者的意见,而非角色本身当下的反应。

最早由塞拉斯导演的舞台走位,也是走抽象路线,当时有人认为太过奥秘难解。而这次汤姆-莫里斯(Tom Morris)的导演就很写实,连海上风浪都以投影来呈现,但这反而让歌词显得更加高调——借他人的悲剧来讲自己的大道理,连并没有出现在剧本里的枪杀场面,也赤裸裸地表现在舞台上,而且是两次从不同的角度来呈现,让人觉得缺乏对受害者的同情。

且不管歌剧的缺点,所有演出人员都全力以赴。考虑到他们承受的压力,戏末观众热烈的掌声,很大原因也是为感谢他们让我们有机会亲眼看到听到这个作品。指挥大卫·罗伯特逊(David Robertson)之前在大都会指挥过《尼克松在中国》和《原子博士》,堪称是亚当斯权威。演船长的保罗·佐特(Paulo Szot)让这个纯是“说书人”的角色表现出相当的同情心,演唱克林格霍芬的艾伦·奥佩(Alan Opie)显示出在危险下的勇气,饰演克林格霍芬太太的米歇尔·马腾斯(Michaela Martens)有着收结全戏的咏叹调,内容是她在邮轮靠岸前才从船长处得知丈夫的死讯,满腔的激愤都表现在声音里。三个绑架者(另一个是舞者),包括肖恩·帕尼卡(Sean Panikkar)、奥伯瑞·奥里库克(Aubrey Allicock)和瑞安·斯皮多·格林(Ryan Speedo Green),饰演这样的角色确实是需要相当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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